在芙拉雅沒有猜錯,在藤蔓事件的第二天,一直在找藉口拖後婚期的亨利向愛德溫娜求婚了。
當時他們正在別墅的亭子中開家庭茶會,亨利突然單膝在愛德溫娜面前跪下,拿出了裝着鑽戒的戒指盒。
在掌聲包圍下,愛德溫娜答應了他的求婚。
然而,在場人中真正為此高興的就只有伊蒂絲了。甚至作為被求婚的人,愛德溫娜望着亨利看似充滿愛意的眼睛,腦中卻想起了昨天他摟着自己時的眼神,心裡有的只有不安。
可是再想想丈夫死後那段必須精打細算的日子,愛德溫娜暗暗握拳答應了亨利的求婚。
不管亨利娶她為妻是有什麼目的,只要能讓她和她的寶貝女兒過上舒適生活,她什麼都能接受。
其實亨利作為當地有名的富商,行事一直很低調。
小鎮和附近村落的人也只知道亨利是有錢人,可是只有極少人親眼見過亨利。愛德溫娜能和亨利認識,也是非常幸運了。
雖然對現在的愛德溫娜來說,這個幸運中是夾雜了陰謀的。
而亨利作為這麼低調的人,不想舉辦婚禮,而只是把律師請來確立他們的婚禮關係也是很合理的。
只是對還是小孩的伊蒂絲來說,這就有點不能接受了。對她來說,兩個人成為夫妻,就應該有一個盛大的婚禮才對呀?
不是應該要有開滿了鮮花的拱門,純白、裙擺拖地的婚紗,還有上面放了一對小人的、很多層的蛋糕嗎?
怎麼什麼都沒有!
就算只是簽字,也應該是在眾多賓客的見證和掌聲下進行呀!亨利不是商人嗎?不是認識很多人嗎?為什麼一個也不請過來?
她不敢去找大人說自己不滿,也不願找一直被自己看不起的妹妹,只好找同樣也是小孩的芙拉雅傾訴。
聽了她的疑惑的芙拉雅笑着說︰「或許爸爸有秘密不想被人知道呢!」
微風吹過,平靜的湖面泛起波瀾,湖上反射的陽光也隨之一閃一閃的,漂亮極了。湖邊蹲着一個穿着淺藍色裙的孩子,閉上眼,正念着不明語言的棕髮女僕站在他身後。
女僕睜開眼後,立刻向身前的孩子抱怨︰「小姐,愛德溫娜女士最近也太囂張了。」
孩子對她的話充耳不聞,自顧自在草叢裡撥弄着,等他站起來時,手中握着一隻蛋。
「幫我拿着。」把蛋塞了在霍亞絲手裡,芙拉雅拍拍裙子上粘着的草,檢查了裙子是乾淨的,才抬頭問︰「你知道亨利為什麼要娶愛德溫娜嗎?」
霍亞絲雖然想着小姐的問題真是越來越奇怪了,回答得還是很快︰「是因為他以為愛德溫娜女士是一名女巫。」
愛德溫娜變色的戒指,正是亨利會向她求婚的觸發點。
說起來,女巫和魔女的魔力是無法偽裝的。所以整個計劃能成功的原因,就在那個把法陣刻在愛德溫娜的配飾上,讓她在旁人看起來像是為救女兒不惜暴露自己女巫身份的人上。
棕髮的女僕眨眨眼睛,和愛德溫娜一樣的碧綠雙瞳中滿是疑惑。
不知是因為髮色還是氣質的緣故,雖然兩個女人擁有相同的瞳色,她們眼睛所表現出來的是截然不同的東西。
愛德溫娜的眼睛是一塊切割好的寶石,冰冷而侵略性強,讓普通人不敢輕易靠近。而霍亞絲,她的眼睛像一汪泉水,清徹而又包容萬物。
芙拉雅能理解為什麼他的母親會這麼重視霍亞絲,離開了森林的她,也只有在這個魔女身上能找回那種純粹的感覺了。
「沒錯,但也不完全對。」芙拉雅示意霍亞絲把手放低一點,讓他能碰到她手中的蛋︰「他會選擇愛德溫娜的原因,除了她被傳言是女巫以外,也是因為她的為人。」
可能是被芙拉雅的撫摸刺激到,那隻蛋忽然晃動了一下。芙拉雅像早就料到了似的,沒有表現出驚訝,就繼續說︰「愛德溫娜是一個極斤斤計較的人,除了伊蒂絲以外,只要是她認為是屬於自己的利益,她都會記在心裡,等待報復的時機。你覺得這樣的人,對我這個姓桑德羅的孩子會有怎麼樣的態度?」
直到蛋裡的鳥兒都把蛋殼啄破了一個洞,霍亞絲還是未想到芙拉雅想暗示的是什麼。
「她會暗中針對我,即使沒有,她對我也不會太親近。」見霍亞絲懵懂的樣子,芙拉雅直接說出了答案。
「既然亨利先生知道愛德溫娜女士會對您不好,為什麼還要讓她成為您的家人呢?」
對這個問題,芙拉雅的回應又是一陣沉默。兩人默默地看着霍亞絲手上的蛋裂痕越來越大,最後,一個小腦袋拱開了蛋殼。
「啾……」破殼而出的鴨子虛弱地鳴叫。因為正對着芙拉雅,牠好像是把他當成了自己的親人,一個勁的往他那邊湊。
芙拉雅從霍亞絲手中接過鴨子,身上還黏着蛋液,濕答答的,羽毛粘在一起,眼睛也只睜開了一條縫。
芙拉雅掃了掃小鴨的頭,終於回答︰「當我在家裡只能依靠他,他便能得到一個女巫為他工作了。」
「可是這樣的話,亨利先生不是應該不讓任何人接近您嗎?我看他對您和艾緹小姐關係親近很開心呢。」
「因為艾緹對他來說太沒有威脅性了。」芙拉雅握住小鴨的手向後拉︰「在平時不能影響我的決定,而在我想反抗時,她能提供的幫助也有限。」
接着,他把小鴨向湖中拋去︰「就像現在,那隻母鴨能為這隻鴨子做什麼呢?」
羽毛還未長滿的小鴨在水中徒勞地掙扎,牠那在岸上另一端的母親發出哀鳴,卻因半個身子被石頭壓往而自顧不暇。
而那隻還未長成已經在水中夭折的游泳健將,全然不知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還有一個想拯救自己的存在。在牠生命的最後一刻,牠仍是相信着那個將牠扔到水中的人,一心等待着他來救起自己。
然而被牠滿心期望着的對象,到最後都只是冷眼旁觀。
小鴨的屍體在水中載浮載沉,造成這一悲劇的孩子卻沒事人一樣笑道︰「你看,要是我想反抗他,就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目睹芙拉雅這樣的作為,就算是霍亞絲也靜默了好一會兒,才似笑非笑的看向他︰「小姐,您和主人……真的很不同。」
「不是哦,媽媽和我是同一類人來的。」芙拉雅表情不變︰「一樣曾經天真地相信他人,一樣被信賴的人背叛,一樣為了復仇不惜一切。」
他走到仍在撲騰的母鴨旁,踢開了壓在牠身上的石頭。重獲自由的母鴨氣憤地向殺了牠孩子的兇手咬去,卻被他踩斷了脖子。
「只是我比她更幸運,得到了復仇的機會。而她……她卻只能付上生命的代價,甚至至死都不能看見仇人的悽慘下場。」
他說完,也不再管身後女僕是什麼樣的表情,往房子的方向走去︰「把結界撤掉吧,該回去做乖孩子了。」
離開結界的芙拉雅掛上了可愛的笑容,完全沒有半點剛才漠視生命的樣子。
被落在身後的霍亞絲神色複雜地望着他的背影。
她想反駁,在去世前都以溫柔目光看待世界的主人,怎麼可能會像小姐口中所說的被仇恨佔據心神呢?
可是,她又想起了主人臨死前畫的那幅畫。
陰冷詭異,令看着它的人都像被捏住了心臟,無法呼吸。
霍亞絲的嘴開合數次,最終還是閉上了。
進入了大廳的芙拉雅,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摟摟抱抱的夫妻倆。一個是剛成為真正的桑德羅夫人而在確立地位,另一個是有所圖謀而樂意配合。
這各有算計的親密,在別的人眼中就是新婚後的蜜月期。也不知那些僕人的腦中在想些什麼,居然向芙拉雅投來了憐憫的目光。
芙拉雅也不管那些人,只是乖巧地向二人打了聲招呼,隨便應付幾句後,就尋了個理由入了畫室。
別墅的畫室和莊園的不同,是在一樓的,正對着湖泊,間中還能看見幾隻小鴨子跟在大鴨子背後游過。
而坐在畫室中的,正是在畫畫的艾緹。
除了被芙拉雅帶着到處走,艾緹幾乎所有的空閒時間都在畫室裡渡過。只要想找她,到畫室去一定不會錯。
雖然這裡只有芙拉雅會特意去找她就是了。
芙拉雅在關門前最後看了一眼亨利的背影,就轉身去看艾緹的畫了。
他才不管呢,就讓媽媽自己收拾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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