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的人偶 - 27 骷髏

　　行駛的馬車上，黑髮姑娘面無表情地看着對面座位上的骷髏。然而她那捉住身邊人的手已經在對方的手上留下了紅痕，暴露了她遠不如表面上看來那麼平靜。

　　「怎麼了？姐姐不是應該和媽媽很熟的嗎？」被捉住手的人彷彿感覺不到疼痛一樣，還在笑瞇瞇的問。

　　不，我認識的只是看不見的黛尼卡的靈魂，才不認識她本人，更不認識這具骷髏。

　　艾緹在心中反駁，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芙拉雅，是怎麼知道她和黛尼卡有關係的？

　　「別那麼驚訝嘛！」芙拉雅捂住嘴笑了笑，雙眼與其說是看着艾緹，倒不如說是看着她身後的某處︰「你不知道嗎？就算靈魂附在別人身上，只要看到被附身的人的倒影，比較強的女巫是可以發現的哦，媽媽。」

　　隨着他的話，艾緹身體不受控地僵硬起來。不是因為她自己，而是因為那個以某種方式和她生活了許久的亡靈。

　　在她定住了的視線中，對面的人緩緩向她伸出手，在她肩膀後方抓住了什麼︰「好了，媽媽，該回去啦。」

　　回去？已經在棺材裡睡了十多年的黛尼卡還能回到哪裡去？

　　恐怖的猜測在艾緹的腦中成形。她猛的撲向芙拉雅，想要阻止他的動作，卻被他單手輕鬆地止住︰「姐姐，在馬車上別做這麼大的動作哦。」

　　不，不要傷害她。艾緹雙手比畫着，希望能藉此傳遞自己的懇求。

　　雖然從來未真正見過黛尼卡，可是在艾緹的心中，她早已和家人沒有分別。

　　所以即使偶然被控制身體，艾緹在反感的同時，也矛盾地感到了一絲溫暖。

　　她不想黛尼卡的靈魂回到什麼「該去的地方」。

　　見到艾緹的動作，芙拉雅隱約猜到了她在害怕什麼。他望了望艾緹在車窗上的倒影，忽然手握拳放在嘴邊︰「哼……你們真是……」

　　他笑彎了眼，嘴角也止不住的上揚︰「媽媽，先放開姐姐吧，你這樣我進行不了下一步。別這麼怕呀，我才不會驅散你呢。」

　　在艾緹將信將疑的目光中，芙拉雅走到了黛尼卡的骨架旁邊︰「這裡，我要媽媽去的是這裡。不要把我想的那麼壞，好不容易才再見到媽媽，我怎麼會趕她走呢？」

　　慢慢的，艾緹感到什麼她本來沒察覺到的東西從她身上離開了。

　　黛尼卡在被亨利毒死了以後，發現自己的靈魂附在了一個長得和她為兒子製作的人偶極相似的，名為艾緹的女孩身上。

　　周圍是她不熟悉的世界。到處都是高得要把頭抬到極限才能看到頂的房子，沒有馬卻能跑得飛快的鐵皮車，長勢差得可憐的植物……

　　最重要的，是這個世界沒有魔法的存在。

　　沒有魔藥，沒有魔道具，沒有妖精……

　　沒有女巫。

　　和人偶一模一樣的女孩在簡陋的環境長大，受盡欺負、不公。

　　她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清楚現在在發生什麼事，卻不會想主動去改變。

　　除非她被觸到底線，否則，她和死人的差別就只是她還有呼吸心跳罷了。

　　黛尼卡知道女孩為什麼會這樣，因為把這情感缺失的女孩製造出來的罪魁禍首就是她自己。

　　她只能怒其不爭地看着艾緹默默承受一切，直到長大，直到死亡。

　　在這過程中，她對艾緹的心痛和自責一刻都沒有停止過。

　　這都是因為她，都是因為她自私地想兒子有一個寄託，而製造了注定用一生上演着悲劇的人偶。

　　可是作為依附在艾緹身上的魂體，黛尼卡對艾緹的補償就只有在她畫畫時給予一點陪伴，為她本空無一物的夢中添加自己的影子。

　　她本以為這樣的生活可以持續下去，但衝進艾緹住所的邪教徒們卻毀了這一切。

　　最後，艾緹在一場在雨中也沒有熄滅的大火中喪生，和那些失去了良知的、披着人皮的禽獸一起。當時她還奇怪怎麼會在火焰中感應到魔力，現在想來，應該是因為縱火的人，正是她那成為了女巫的兒子。

　　火焰把艾緹帶到了該去的地方。

　　她久違地再見到這世上她最愛的兩個人——她的兒子芙拉雅，和她的摯友霍亞絲。

　　至於亨利？她以自己曾經視他做愛人為恥。

　　霍亞絲一如她記憶中的忠心且單純，但是芙拉雅……她發現自己已經看不透這個才只有幾歲的孩子了。

　　直到芙拉雅在艾緹面前畫出血印，她才把他種種奇怪表現串連起來。

　　難怪他的手會出現傷痕，難怪霍亞絲會被他威懾住，難怪他會比同齡人成熟。

　　都是因為他曾經成為過女巫，並且把那段記憶帶回到過去。

　　她知道，這麼強大的女巫一旦發現她的存在，一定會把她從這世上消滅的。對着把他生下來，卻沒能盡到保護他的責任的母親，他能有什麼好感呢？

　　她不怕自己被驅散，她怕的是，自己走了，誰能守護艾緹呢？

　　雖然她相信芙拉雅會照顧艾緹，可是失控的女巫是沒有理智可言的。當觸到逆鱗時，他們會傷害身邊的所有人，哪怕是他們所愛的人。

　　那晚的事就是一個例子，如果不是她用盡力氣撞向窗戶喚醒芙拉雅，恐怕還會發生更可怕的事。

　　這樣的人，就算是她的兒子，她也不能放心把艾緹完全交給他。

　　在芙拉雅說破自己已經發現她的存在時，黛尼卡想了很多。可是她做出來的，只有一件事。

　　她緊緊摟住了艾緹。

　　就在她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時，芙拉雅卻說自己不打算驅散她。

　　女巫的話是不可信的，即使是血親，他們的眼中也不過是可以利用的棋子。

　　黛尼卡是知道這個道理的。

　　可是她出生自女巫中的怪胎家族，世世代代都在堅持以善良的心對待世界。哪怕死前的時間覺醒了黑暗面，她的內心深處卻還藏着一個在森林長大、天真的女孩。

　　她知道芙拉雅很熟悉殺戮，從他身上那只有殺死過妖精才會有的香氣就能看出來。

　　即便如此，她還是想要賭一把。

　　賭芙拉雅說的是真話，賭他是真的不會傷害她。

　　從車窗上的倒影，芙拉雅看到黛尼卡終於離開了艾緹，把手搭在他伸出的手上。

　　「謝謝，媽媽。謝謝你肯相信我。」他眼中不禁露出感動的情緒。他明白自己在黛尼卡眼中該是什麼形象——一個以前殺了妖精，接下來可能會殺死她的瘋子。

　　但最後，她還是願意相信他。

　　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黛尼卡都因為他一句輕飄飄的，可以說是根本不可信的保證而把自己的生命交在他手上。

　　畢竟如果她執意待在艾緹身上的話，他對她是沒有辦法的。因為要是他想強行把她們分離，那必然會傷到艾緹。

　　而讓艾緹受傷，這是他在清醒時絕不會做的事。

　　所以為了報答黛尼卡的信任，接下來的事，他必全力以赴，不會讓她的靈魂受到一丁點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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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骷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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