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善霞記起了自己孩童的時候,父母曾帶她一起到長洲遊玩,那段時光哪,幸福全都垂手可得,真的就像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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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是周善霞畢生都難以忘懷的一天,她蹦嘣跳跳地在長洲跑來跑去,享受著長洲的街頭美食,嘴邊掛起了久違的笑容,而殷小環就只是靜靜地凝望著她。瑩瑩露珠在那雙眼裡一直閃爍,那眼神,周善霞到了這刻依然歷歷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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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殷小環在周善霞耳邊哼起了安眠曲,溫柔的聲線,讓整天玩瘋了的周善霞很快便沉沉睡去。到底她有多久未試過睡得這樣安穩、這樣舒服呢?她不知道答案,可是,原來這是需要代價的,一晚的安穩,換來了一生的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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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來,母親已不在身旁,睡眼惺忪的周善霞走出睡房外,在客廳迎接她的,是懸吊在天花吊扇上的殷小環。那雙眼睛,兀自凝望著周善霞,眼裡卻是血紅一片,淚水已化作鮮血,沿著她的臉龐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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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善霞不知道,殷小環本來打算讓她在睡夢中共同赴死,但到最後一刻仍是下不了手。周善霞也不知道,在那一夜死掉的話,會否是更好的結果呢?不用面對殘忍的世界,難道不是對女兒最仁慈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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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死後,孤身一人的周善霞靠著撿別人吃剩的飯菜維生,偶爾則走進店舖中偷點小東西,被捕進兒童感化院就像是家常便飯。不久後,她忽然發現了,出賣自己的肉體才是最簡單的賺錢路徑,於是她終究走上了這條不歸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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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善霞跟自己說,反正晚上都會失眠,就當被鬼壓吧,起初會痛,之後便會慢慢好了。然而,在那些蛆蟲般的男人把口水流到她臉上時,她的臉上總會添上另一道淚水痕跡。她想不明白,已經數月、數年了,為甚麼依然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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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些事情全都只是小事,更大的打擊隨後才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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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善霞沉默寡言,甚少跟人來往,對身邊的瑣碎新聞也沒怎麼留意。不過在某一天,一本雜誌上的封面卻吸引住了她的眼球:「長洲紅衣女鬼大掲秘!失婚醜婦先殺兒後上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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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善霞顫抖著雙手翻開雜誌,內文明顯是在描述她與殷小環,但內容竟全都誇張失實,說甚麼「不守婦道慘遭拋棄」、「瘋癲殘殺肢解親兒」,又說兩母子的鬼魂經常流連長洲害人。周善霞實在不能忍受,她溫柔的母親在生前已經過得如此痛苦了,為甚麼在死後仍要被這樣詆毀?為甚麼那些雜誌編輯要胡亂杜撰故事去討銷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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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善霞曾走上雜誌社投訴,最終卻被當成瘋子趕走。那個年代的互聯網雖未普及,這個故事卻在大眾社會中流傳得很快,猶如事情的真相根本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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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著,你的意思是,紅衣女子和兒子一同鬧鬼的事件本來並不存在,全都是別人編出來的?」這時候馬思諾失聲插話。
「我媽媽就只有我一個獨生女,又哪來的兒子?假如我媽媽的靈體會在長洲害人的話,又為甚麼她從沒在我眼前出現?」周善霞目無表情地說。
「所以說,大家的固有觀念一直都錯了。」楊翼沈吟說。
「對,但也許是命運安排,這時我再度迎上了人生的轉捩點……」周善霞的表情,似是她的思緒已飄到了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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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善霞接著說下去,在受到這虛構的鬧鬼事件打擊後,她的日子過得更是行屍走肉,猶如一具缺乏靈魂的軀殼,已不知生存有什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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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某人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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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裡,一顆星星也沒有,圓月卻是慘白得嚇人,宛若空無一人的街道裏的一支街燈,映照著周善霞空洞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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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善霞呆望圓月的當下,門鈴驟然響起。周善霞原本以為是來光顧的嫖客,可是在她開門後,卻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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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相貌堂堂的中年男性,他的頭髮梳理得整整齊齊的,一看就知道生活得極為檢點,怎看也不像是嫖客。最讓周善霞印象深刻的,是他深邃的眼神,彷彿在他眼窩裡能夠容納宇宙萬物,只需對望一眼,靈魂便會被吸進深不見底的漩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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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害怕,你內心深處的渴望,我來助妳達成。」那男人笑了一笑,第一句話便讓人摸不著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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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也奇怪,面對這個不明來歷的陌生人,周善霞沒來由地就相信了他的說話。或許是她已沒甚麼可以失去,又或是她只想在沈溺中抓住一根稻草,哪怕稻草是從地府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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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那男人教了她很多召鬼和御鬼的法門,教了她一些提升鬼魂法力的方式,還教了她高深的八門金鎖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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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下去,便知道是邪門外道的東西,但周善霞竟立時照單全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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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這是她唯一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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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誰?」男人臨行前,周善霞忍不住問說。
「我麼,就只是一個江湖術士罷了。」那男人看了周善霞最後一眼,眼神仍然讓人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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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想而知,周善霞唯一想召喚的靈體只有一個。她懷抱著僅有的希望,乘船到了長洲,租用了那間每晚夢魘都會回到的渡假屋,然後按照那男人所教的方法,施行了召鬼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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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遇殷小環的那刻,她亦不禁有點害怕,但這感覺很快便被快樂蓋過。她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湧出,久違的希望和存在價值瞬間重燃,她衝上前去嘗試擁抱殷小環,可惜卻撲了個空,居然整個身體穿過了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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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的殷小環,恰似一個投射出來的影像,沒有反應,也沒有記憶,只懂木然地佇立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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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善霞記起了,那男人曾說過,想讓鬼魂增強力量、重拾形體的話,最快的方法就是以活人獻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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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善霞的生活圈子中,不乏生無可戀的人,而她更故意參與了一些心理健康的互助小組,去物色有機會自尋短見的人。她會在看準目標後,借故去接近這些人,在雙方建立了信任關係後,再引誘他們去西堤小築,表面上是與他們共同尋死,但實際上,最終死的只會得目標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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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名受害者死後,周善霞都會執行儀式,讓殷小環吞噬他們的靈魂,而在每一次吞噬靈魂後,殷小環的形體便會變得更加實在,意志亦會更為清晰。然而,儘管殷小環此時已能認出周善霞是他女兒,但她的性格已變得截然不同,過往的溫柔已不復在,換來的是暴戾與貪婪,滿腦子就只有吞噬更多靈魂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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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善霞並不在乎,與母親重聚便是她生存的唯一目的,為了達成這個目的,無論什麼手段她也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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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隨著自殺案的數字增加,她們行事的風險亦相應提高。周善霞深感自己一人之力有限,於是她開始找上了西堤小築的主管華哥和管理員昌伯。這兩人在她當年成為孤兒時,那種冷漠和推卸責任的態度,到了現在依然記憶猶新,但這種自身利益大於一切的態度,卻是她那刻最需要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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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其中一名自殺者手中,周善霞曾得到了巨大的財富,她就是以這筆錢財,加上自己的肉體,一步步引誘華哥他們加入自己的計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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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他們目睹殷小環的幻術時,想退出卻已太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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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當年周善霞在雜誌上看見的紅衣女子鬼故事,就只是一個小傳聞,在社會中流傳一小段時間便會被遺忘,但隨著西堤小築的自殺案件不斷出現,紅衣女鬼的傳說,逐漸竟變成了眾人皆知、轟動全城的靈異事件。周善霞的行徑,最終讓當年的虛構故事,變成了真正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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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媽媽被這個自稱狩魔師的人重創後,久久都未能恢復元氣,我也暫時不敢胡亂行事,只敢暗地裏替媽媽緩緩增強法力。到了最近,媽媽的力量回復得差不多了,我才再次找上了華哥和昌伯,再度實施當年的計劃。」周善霞說道。
「當年的計劃?你的意思是,除了召回你媽媽的靈魂外,你還有其他計劃?」楊翼問說。
「當然了,這只是第一步而已,那男人說過,只要吞噬夠九十九隻活人靈魂,鬼魂就可以轉生成人。就只差一點點而已,假如我能夠小心一點行事,計劃就不會被你們再三破壞……」周善霞悔恨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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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周善霞的計劃,楊翼等人一時間均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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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Ridiculous,你這種邪道方式,確實可以快速增強鬼魂的力量,讓她得到形體,升格為妖物,但長此下去,只會讓她轉化為魔,絕不可能復生為人。」曲迴星難得認真地說。
「……不會的,那男人不會騙我,欺騙我又有甚麽好處?」周善霞聽見後低聲喃喃自語。
「其實你一直都心知肚明吧,從頭至尾都知道他在騙你,但你並不想去承認。」楊翼從她的表情裡看出了眉目。
「不對,不是這樣的,你們別騙我了,我才不會相信你們。」周善霞不斷搖頭。
「她已不是你回憶中的媽媽了,她現在只是一隻被慾望佔據的妖物。變成這樣,你覺得會是她真正的希望嗎?難道這就是你追求的結果?」楊翼說道。
「我不管!只要媽媽在我身邊,我甚麼都可以不理!」周善霞高聲嚷著。
「Selfish! 這只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吧?你有想過Your Mum的感受嗎?明明已經脫離這痛苦的世界了,卻被你從墳墓中挖出來,就像是我們明明快要退休了,卻被告知要二十年後才能拿退休金,你有想過是多麼Sad嗎?」曲迴星終於忍不住怒氣。
「……自私……我……只是想……媽媽……而已……」周善霞頹然垂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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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滴滴答答的聲音在主殿中迴盪,淚珠如雨點般灑落,閃閃發亮的淚滴,恰似斷了線的晶瑩珍珠墜落地上,一閃即逝,猶如故人般一去不復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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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 :嗚嘔嘔嘔
周善霞顫抖著雙手翻開雜誌,內文明顯是在描述她與殷小環,但內容竟全都誇張失實,說甚麼「不守婦道慘遭拋棄」、「瘋癲殘殺肢解親兒」、「54歲愛妻號男星被野生捕獲」、「日本股市下午跌幅收窄」、「暫停從日本佐賀縣進口禽肉及禽類產品」、「10部熱度最高內地劇集」、「金像獎得獎名單」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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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著,你是不是站在便利店裡,沒給錢便把整本雜誌都看完了?」楊翼問說。
接下來的日子,那男人教了她很多召鬼和御鬼的法門,教了她一些提升鬼魂法力的方式,還教了她高深的八門金鎖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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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那男人開始教她微積分、實變函數、開普勒定律、粒子物理學、牛頓運動定律、廣義相對論、量子力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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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周善霞破紀錄地奪取了多項諾貝爾獎,成為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科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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