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頷首也不搖頭,神色清明卻語焉不詳,「您對泰倫森家族的家務事倒是清楚,規矩是這樣沒錯。」
校長端起杯子,拇指在把手上摩娑兩下,抿了一口茶水後笑著打趣道:「別看我這樣,我可是很八卦的。除了泰倫森家,霍穆格家的事我也知道一些。身為魔界最大的財閥,家族人口卻不多,目前第三代的繼承人只有你和你叔叔的獨女兩人而已,這財產分下來數量想必十分可觀。你可別跟我說,你之所以留著父親的姓氏,是打算一爭霍穆格家的萬貫家財。」
瑟那諾恩當然聽得出校長話語間的笑意,不過此刻他並不打算說笑,肅然道:「您用那封信函將我找來此處,莫不是只想與我閒話家常?」
「當然不是,我只是想確定一下你的心意而已。」
「恕我愚昧,不知我的心意和我繼承哪邊的家族有何關聯?」
「睹瓶中之冰而知天下之寒,你的選擇自然能夠反映你的心意。」
霍穆格家第二代的三姊弟獨阿德列一人未有經商,少年乍看拋棄了與父親血脈相連的家族,可是比起只問金銀不問家國的霍穆格家,馳騁沙場、戍守邊疆千年的泰倫森家與擁有英雄之名的阿德列在本質上更為貼近。後者雖也是錦衣玉食之家,可一寸綾羅、一口饌玉都是在沙場刀口舔血換來的。家族裡沒有不問世事的貴公子大小姐,身負泰倫森之姓就必須身負家國天下。
明明有更安穩、更富足的環境,可他卻拋棄得義無反顧,願投身入血塵,其心意如何不必再道。
海伍登校長臉上的懈然一掃而空,望向桌上那本厚書道:「這是平衡之所的統御者芙亞蒂小姐製作的『虛渺之書』,是用來存放六沌石的封印書。過去你的父親就是用這本書收回遺落在世界的六沌石碎片的。」
說到此校長略為停頓了一下,開始說起列六界廣為人知的創世史——
這個世界被分為元、天、冥、魔、妖和人六個界域。在六界形成之前,天地是一片混沌狀態。當時的元族人聯手驅逐大部分的混沌之氣,開闢出現在天清地明的世界,多采多樣的生命得以誕生,進而發展成一個個不同的界域——具有構成天地各項元素力量的元族人的元界、眾神及其使徒的居所天界、百鬼與亡魂的領域冥界、怪奇妖物的棲息之處妖界、存在各種擁有魔法的種族的魔界,以及特別劃分而出給予不具任何異能力之種族避免其遭受侵害的人界。
因為人界的居民都不具特殊力量,十分容易被他界侵略掠奪資源,沒人願意眼睜睜看著肥水流入外人田,因此各界乾脆各推出代表成立名為「平衡之所」的組織管理人界,同時對無異能力的人類施予保護。經長時間的演變,平衡之所已成為專門協調六界紛爭,以及處理各類自然異能力災害的組織,獨立於六界之外,有著不容輕視的地位。六界也因為有了平衡之所居中協調,大型的跨界戰爭不再輕易爆發。
目光緊盯著對面垂眼靜聽的少年,海伍登校長緩緩道出被從檯面上抹去的歷史——「雖然一切看似美滿,但開闢天地後世界仍存在一些難以被清除的混沌。這些混沌集結成形,形成強大而近乎無所不能的六沌石,屠神滅世不在話下。元族人怕這樣破格的力量會為他們招致災禍,因此請兩位原始神代為保管六沌石,而原始神又將其交予平衡之所,在長遠的歲月之中一直相安無事。直到前些年發生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大型時空震盪,六沌石受到強烈衝擊而碎裂,散落到世界各地。
「在這之後,平衡之所以你的父親阿德列.霍穆格先生為首,全力回收六沌石碎片,但遺憾的是,阿德列先生沒能完成任務。由於虛渺之書上有阿德列先生所下的血咒,以至於除了他之外無人可使用。虛渺之書的構成原就複雜——書頁如此之厚正是因為編織了大量術法的關係——,血咒又下得深難以分離,強行破解血咒會毀損虛渺之書。雖說虛渺之書是界衡製作出來的,可是材料卻是世上唯一,無法再打造第二本,因此才希望由繼承阿德列先生血緣的你來使用這本書,接替父親未能完成的任務。平衡之所已確認過,由你做為使用者虛渺之書不會產生排斥反應。」
得知六沌石究竟是何物後,瑟那諾恩仍是一臉波瀾不興,彷彿剛才聽見的不是足以毀天滅地的可怕存在,冷漠的語氣微露諷意。「平衡之所有五梁八柱,這十三個人是撐起平衡之所的棟梁,據我所知,五梁八柱中無一不是謀勇兼備。我的父親是五梁之一、烈虎之徽的徽主,縱使今日一梁崩塌,也還有十二個實力並肩的人選能替其位。然而平衡之所卻偏不行其道,選了我這個連成年禮都還未行的小孩子。且不說我不是平衡之所的一員,難道他們真的認為,一個十五歲的學生有能力能夠挑下壓著整個世界重量的擔子嗎?」
「你肯定有那個能耐,不若現在就來測試,可敢?」海伍登校長手掌一翻,一顆拇指指甲蓋大小的黑色種子出現在手中。
他目光不停,直越過黑色種子落在校長面上。「我早說過不會繼承霍穆格家分毫財產,既然如此,父親留下的債憑什麼要我來償還?」
校長十分意外對方在聽完他的話後,給出的回應竟是這般。
「難道你不想知道你的父親是怎麼死的嗎?他的死正與六沌石有關。」海伍登校長不瞬地盯著少年,在看見他瞳孔細微收縮的動靜後,陡然厲聲道:「平衡之所的實力傲視六界,阿德列先生能成為其中梁柱,肯定擁有過人的力量與智慧。力量愈強的人愈難真正死去,過去五梁八柱中從未有人殞命,但你的父親卻偏偏死了,還死得無聲無息。你是他在這世界上唯一留下的血脈,難道真的不想追尋真相嗎?」
海伍登校長以為少年會被自己激出脾氣,孰料他身子一斜,手肘靠上沙發扶手,手指懶洋洋支著臉頰,居然冷笑了一聲。「父親不會因為真相被揭開而復生,知不知道又有何區別?」
「狡猾的小子,算我輸給你了。你就直說到底接不接收回六沌石的任務吧。」海伍登校長無奈一嘆,心中直道自己的試探果然被識破了。少年知道他想窺探自己的心意,因此故意不順著他的意回答。這人看似溫和實則強硬,絲毫不肯不讓人牽著鼻子走。
見對方服軟,少年略斂臉上冷意。「我不懂為何是由您來與我說這些話。前些日子我曾見過一柱,向其詢問六沌石之事,可對方卻是隻字不言。」
聽他近來竟見過梁柱,校長面露訝異。「是我要求他們這麼做的。我知曉你心中對平衡之所有怨,因此私心覺得這些事應該要由我來向你開口較為合適。」
少年一哂,轉動眼珠盯向校長,昏暗中那對天藍色更顯濃亮照人。「不知茵克希.考特蘭的搭檔是誰?是二年級的衛洛.布魯森,還是五年級的珂琴.古尼?」
校長伸手拿茶杯的動作一滯,就聽他繼續道:「塞勒巴蒙中擁有平衡之所身分的學生只有五人,這次奪旗爭霸賽中除了各城領主和兩位將軍外,所有與我在的組別交戰的士兵——四年級的茵克希.考特蘭、二年級的格蘭特和勒司托,三人都是平衡之所的成員,說是巧合未免太過勉強。」
至於茵索蒂塔和崑柔兩人明顯是追著另外一組新生而來,如果他們沒有路遇芭金一組,想必也不會和那兩人碰上。
「是衛洛.布魯森同學。」聽他正確報出所有人的名字和學籍,海伍登校長不禁面露佩服之色,嘆道:「沒想到你連他們的名字都知道。」這下他總算知道少年的態度為何如此強硬了,原來是早在奪旗爭霸賽時就覺出不對,認定塞勒巴蒙與平衡之所有所勾結,甚至不惜動用學校的權力幫助平衡之所的成員接觸他。
ns 15.158.61.17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