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打聽一下我的消息,大抵會聽見『溫潤和善、恭敬謙讓』的話;不過再往下深究,就會出現『性格乖張、目無朝綱』這類的評價。」瑟那諾恩平淡地敘述市井上關於自己的閒話,「誰教我自封王以來破格之處太多,露面次數又太少,會有這樣的話傳出也無可厚非。」
韃馬聞言皺起眉,他聽出弦外之音,既然說「性格乖張」,就代表他這個決定不會得到克利維斯坦社會的認同;再說「目無朝綱」,代表在政治上亦不被允許。話雖如此,不過憑他的身分地位還是能夠將事情辦成,只是有損名聲罷了。
韃馬絲毫不懷疑瑟那諾恩有能力辦好這件事。克利維斯坦雖然開明,但仍是君主專制、政教合一的高度集權國家。韃馬曾聽聞克利維斯坦國王十分疼愛這位泰倫森家的小郡王,若是執意行事,國王未必不會不允。畢竟跟一個自由地帶的小部落暫時性地結盟,對克利維斯坦而言並不是甚麼值得費心思關注的大事。
克利維斯坦絲毫不懼獵魔公會,因為早在獵魔公會成立之前,克利維斯坦已經先跟獵魔公會的母國英達洛槓上了。雙方大大小小的戰爭不少,多年間雖然互有輸贏,但近年克利維斯坦勢如破竹,無戰不勝,因此與三眼族的結盟成了沒有多大的利益,不成也不會有任何損失。
排除掉國王的支持,泰倫森家本身握有軍權,而瑟那諾恩是泰倫森家最有可能成為下任家主的人,想必在家族的權力不小。
泰倫森一族持有羅斯頓公爵這一世襲罔替的爵位,另外有巴蘭侯爵、約格伯爵之附屬爵位。現任家主即是羅斯頓公爵康傑夫郡王,原本公認的接班人是康傑夫的長女巴蘭侯爵菲莉亞郡主,但是她卻早在十四年前便因病去世,繼承人位置就此空懸。
克利維斯坦採行嫡長繼承制,巴蘭侯爵是封給羅斯頓公爵嫡長子女的爵位。除去行一的長女菲莉亞,康傑夫還有兩個兒子,孫執輩有長孫瑟那諾恩,長子之子及么子的一雙兒女。按律法,爵位第一順位的繼承人是前巴蘭侯爵菲利亞的嫡長子、羅斯頓公爵的嫡長孫瑟那諾恩,二是康傑夫的長子,三是長子之子,四是康傑夫的么子,末是么子的兒女。然而這十四年間,這幾人誰也沒承襲爵位,瑟那諾恩年紀尚輕又是異姓,雖然是第一順位繼承人,卻有可能被屏除在外,畢竟巴蘭侯爵終有一日會成為羅斯頓公爵、成為泰倫森的家主,一個外姓之人成為一家之主簡直是天方夜譚。
但詭異的是,同樣不能是外姓的王的手足,這郡王的身分卻還是落到瑟那諾恩身上。雖然他眼下不僅沒有繼承母親的爵位也沒有受封約格伯爵,卻如同歷任家主一樣與國王結為手足,成為克利維斯坦建國千年以來的第一位異姓封王的人,並且他還曾公開宣布拋棄父家霍穆格氏的繼承權。
他生在泰倫森本家、韋文府裡的溫華沃莊園,父親過世後隨小舅舅住在王都的赫利索倫公館。他與母族敦厚,未曾見過霍穆格家除了父親外的任何人。是披著霍穆格之名,活成了泰倫森之人。
因此,雖然有機率被排除,但改姓繼位的可能性卻要更大。
韃馬認為,瑟那諾恩能讓國王和泰倫森家同時破例,成為有史以來第一個異姓郡王,不可能僅僅因為國王的寵信如此簡單,更多的怕是他身上擁有國王和泰倫森家都無法捨棄的東西。從前韃馬不曉得是什麼,如今答案昭然若揭——一身能夠鎮四海平八方的強大魔力。
瑟那諾恩的實力究竟如何他並不清楚,至少從他能對地下迷宮為所欲為、並且絕對壓制獵魔公會台柱這兩點看來,一人獨戰卡梅頓的普通軍隊不在話下。
其實不需要扯上王室或泰倫森家,光憑他一個人,就足以支援甘須阿布古的軍事。
既然他想得到天之眼的力量,那麼以此為籌碼換得他親自出手,韃馬也不是不能答應。
族長對天明神教一方道:「泰倫森家與不融冰一般正氣凜然,想必身為兩者之後的瑟那諾恩殿下也對出爾反爾這種行為十分鄙棄才是。」言語間只提泰倫森家未提克利維斯坦王室,言下之意就是,第一個提案可議,但第二個就罷了,他眼下不考慮將希望之子送到克利維斯坦當作質子。
冷靜過後,蘇利倪天跟韃馬有一樣的想法,克利維斯坦的軍事援助聽上去雖然誘人,但誰知道是怎麼樣的形式?普通的駐軍或武器對上秋風面這類的高階魔法師根本沒用,再說與一個國家建立共同防禦機制勢必會公諸世人。如果九年間沒能滅掉獵魔公會,一旦盟約結束,失去了庇護的甘須阿布古頃刻就會遭到獵魔公會報復,既然如此還不如以私人形式交換條件,暗地為盟。
唯一的問題是,瑟那諾恩這個人究竟可不可信。
雖然他的父親阿德列和母家泰倫森一族兩邊的信用都沒話說,只可惜他不叫阿德列,也不姓泰倫森。
似是知道眾人的想法,瑟那諾恩出言道:「諸位且放心,即便我不甚在意自己的聲名,也不願連累父親與母族的清譽。」
蘇利倪天道:「毋是阮毋願信,實在是甘須阿布古袂堪得半點差錯。不如汝予我用天眼一看,也好讓大家安心。」
藍瑩石般的眼移向蘇利倪天,眼底依舊那抹是澄澈的天藍,「我並無欺瞞的打算,何況教主不是已經看過了嗎?」
是的,蘇利倪天早就用第三眼看過瑟那諾恩了。天明神教之所以被景仰,主要是歷任教主從不闔上第三眼,不惜生命力一點一滴流逝,也要時時確認可能靠近三眼族的一切危害。但是蘇利倪天的天眼卻看不到任何有關瑟那諾恩的事,她起初猜想或許是瑟那諾恩身上有用秩序之力做成的守護,才會阻礙天眼的絕對窺探能力,但如今聽瑟那諾恩這麼說,似乎並不是這麼回事。
「我知道了,天明神教無任何異議,一切交由族長決斷。」
蘇利倪天突如其來的舉動引發嘩然,芭金暫且不提,她身旁的司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喝一聲,「教主!」
「毋知司鐸有何指教?」她的語氣依舊溫和,不過目光卻陡然銳利。
司鐸脖子一縮,噤聲搖頭。
蘇利倪天閉上雙眼假寐,乾脆的姿態讓全場傻了眼,只有瑟那諾恩神色如常,靜靜等著族長開口。
蘇利倪天並不是真的毫無異議,不過她已經看明白了,雖然瑟那諾恩看似一直與他們打商量,但實則不然。他心中早有決斷,而事態勢必會照著他心中擬好的劇本走。原因無他,瑟那諾恩的實力與他們根本不在同個次元,強者為尊這句話雖然討厭,但現實就是如此。要是天明神教擁有更硬的拳頭,蘇利倪天定會毫不猶豫揮上去,可惜天不遂人願,眼下他們毫無反抗資本。
既然他們的掙扎註定徒勞,又何須廢心思爭辯?靜候結果就是了。雖然蘇利倪天嘴上說順從族長的決斷,但族長的決斷何嘗不是瑟那諾恩一力主導的結果?
瑟那諾恩看來並沒有吞下三眼部族的打算,既然部落無危,還能獲得解決騷亂的好處,那麼遂他所願,賣強者一個人情蘇利倪天還是樂意的。
蘇利倪天的動作提醒了族長三眼部族的處境。韃馬心下暗歎,即便蘇利倪天權勢再大也只是天明神教的教主,而他不同,代表整個三眼部落。就算對手再強他也不能主動低頭,任人擺佈,否則就會寒了整個部落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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