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霓裳驚鴻舞 - 第二十二章 - 江南柔水

淮左昨夜醒來後，去找了懷瑾，說了自己做的夢，求她讓自己剃髮出家，到深山中，用餘生來贖犯下的罪。

懷瑾本想等心月醒後再問她的意見，但又怕再次刺激到她，嘆了口氣，揮揮袖，派人悄悄避開崔府侍衛，將淮左送出汴京城。

心月喝藥睡了一覺，隔日好了一些，懷瑾走進房間時，她正坐在榻上愣愣地望著窗外。

心月見到懷瑾進來，剛要起身時便被她按了回去。

懷瑾在床沿坐下，道：「好點了嗎？」

她將淮左已走的事情向心月說了，心月沒有什麼表示，只嗯了一聲，低頭用手指緩緩描摹著被子上的花紋，道：「懷瑾姐姐，我不知自己這樣想對不對……」

「我不想殺淮左，但也沒辦法不恨他。」

「可他是我爹，這件事好像也不能全怪他，」心月眼眶又泛起紅，道：「我再這樣怨他，是不是錯的就是我了……」

懷瑾揉了柔她的髮頂，柔聲道：「心月，只要是人，就一定會有情緒，妳可以笑，當然就可以怨，可以恨。」

心月抬頭，懷瑾停下動作，但手掌仍放在她頭上：「這件事，永遠不會是妳的錯，這麼多年來日夜承受著椎心之痛，心月，妳已經很勇敢了。」

她朝心月微微傾身，道：「妳是我見過最堅強、最好的女孩兒。」

心月淡淡一笑，懷瑾轉移了話題：「我有一事想問月兒，等宋公子科考結束，妳願不願同他一起回杭州？」

心月拉著懷瑾的手，道：「我在此出生成長，阿娘早逝，樊樓就像我的家，樓裡姊妹們就像我的家人，懷瑾姊姊就像我娘。」

「我並非不願同他回去，我了解姐姐想要送我過去的原因，只是我害怕。」

她垂下雙眸：「我害怕此去路途遙遙，恐難再見上一面。」

懷瑾鼻頭一酸，將她拉入懷中，道：「傻孩子，妳想回來看看，我隨時都可以讓人去接妳。」

「在那兒妳可以跟著公子好好讀書，」她輕撫著心月長髮：「我、妳阿娘和妳，都是江南的女孩兒，江南的柔水，就該淌在遼闊的天地間。我還有妳的那些姊妹們，沒辦法離開這裡，可妳不一樣心月，我不希望妳也一生都被困在這兒。」

懷瑾放開心月，指腹輕蹭著她的臉：「回去吧，帶著妳阿娘。」

心月點了點頭。

孟夏催落了枝上剩餘的幾朵殘花，天氣漸熱，一日，顧凌霄在院中練完拳，身上只穿著一件裡衣，擦著汗剛踏進房裡，便見到惟卿坐在桌前，眉間緊鎖，愣愣地看著手中的一封信。

「怎麼了？」

凌霄拉過一張椅子坐了，他知道這是師父寄來的信，但信封上寫著「惟卿親啟」，他從芊染手裡拿到後便直接給了惟卿。

惟卿覺得頭昏，抬手按了按太陽穴，將信紙遞給凌霄，凌霄接過一看，米色宣紙上只用清秀字跡寫了四個字。

——汝母病重。

落款是師父的名字瓊晏，凌霄看完後一驚，道：「你要回去？」

師父在信中並沒有叫惟卿「速歸」，應是順了他母親的意思，她不久前才接到兒子省試的好消息，若要他現在回去，就說明了他必定要放棄四月時即將來臨的殿試。

她不想誤了惟卿的仕途，所以將決定權交給了他。

惟卿撐著額沉吟片刻，半晌後抬起頭，道：「我要回去。」

凌霄對惟卿的這個回答並不意外，他從小是這個師兄帶大的，知道比起那些功名利祿，他更看重自己身邊最親的人。

這次回去，可能就是最後一面。

惟卿站了起來，身形有些不穩，被凌霄扶住了，他拍了凌霄的肩，勉強道：「我沒事，不用擔心。」

他緩了口氣，又道：「等會兒我去和懷瑾阿姨說，明日便啟程，你留下，繼續把殿試考完吧。」

凌霄雖不放心，但此刻也不能說什麼，依言點了點頭。

懷瑾接到消息後不禁落淚，她找來心月，向惟卿說了她已願意隨他回去的事。

惟卿聽完後跪了下去，給懷瑾磕了頭，說自己一定會好好照顧心月。

懷瑾讓兩人回房收拾行囊，自己出門往濟世醫館的方向走去。

濟世醫館在興慈塔附近，緊鄰惠民河，前邊有一個小院，種滿各色草花，還有一棵海棠。懷瑾到時，看到一位女子站在院中，舉著右手在一樹粉紅下摸索著。

「周棠！」

懷瑾出聲叫了她的名字，周棠聞聲回頭，她的雙目被一條白紗遮住，手中握著根竹棒，喜道：「懷瑾！妳來啦！」

「慢點慢點。」懷瑾見周棠用竹棒點著地快步朝自己走來，趕忙上前牽住了她的手。

周棠是周大夫的獨生女，和懷瑾年齡相仿，只比她小兩歲。

據周大夫說，她出生的那日，院裡那株海棠開得正盛，飛花漫天，於是便取了「棠」字為名。

周棠跟著父親習醫，年幼時便展現出了過人的天賦，周大夫對此深感驕傲，傾囊相授，周棠也很認真。

懷瑾第一次見到她時，是來替已有身孕的樓玲芳抓些補身子的藥材，當年周棠正坐在院中那顆海棠樹下，捧著本書背穴位。

不過沒過幾年，周棠便患了眼疾，病因不明，就連周大夫自己也束手無策。周棠的視力逐漸模糊，現在已經全盲了。

懷瑾牽著周棠往裡走，問道：「在院中幹嘛呢？」

周棠對自家庭院的路再熟悉不過，其實不需要人帶，但她仍由著懷瑾牽，笑道：「我雖目不能視，用鼻子還是可以知道近日院中花漸次開了。」

她在海棠樹下停住腳步，仰首道：「只可惜海棠無香，我只好親自出來摸摸囉。」

懷瑾聞言，帶著周棠的手撫上了垂枝上一朵盛放的海棠花。

周棠笑了，問道：「那妳今日過來做什麼？」

懷瑾將扶華生病一事說了，周棠聽完後掩了嘴，抓著懷瑾向醫館快步走去，道：「趕緊，我給妳抓些補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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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 江南柔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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