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打的並不順利,見遲遲無法破城的完顏宗翰加猛了攻勢,种師中的援兵還沒到,种師道的十萬西軍策馬疾馳趕到開封,又馬不停蹄的對戰完顏宗翰,幾日下來已有了疲態。
城中百姓都開始打包家當往城外移動,家中有錢的地主大爺有人抬轎,沒錢的平民百姓能走的也都大包小包、扶老攜幼跟著擠出城去。
懷瑾前幾日已經寄了信給惟卿和心月,在信中簡單說了金軍圍城的事,並告知自己要帶著樓裡的孩子往南避,她標示了幾個沿途會經過的驛站,這樣心月若要找他們也比較方便。
夕陽拉長了街上行色匆匆的人的影子,懷瑾提著裙襬在人群中穿梭,來到濟世醫館時,見庭院裡搭起了簡易的棚子,不大的地被幾群老幼婦孺擠得水洩不通,周大夫和周棠坐在人群裡給人把脈問診,小徒弟丘榮則是四處發放食物。
懷瑾見周棠起身,趕忙繞開人群走過去,她出聲喚了周棠,周棠回過頭,臉上繫著白帕,懷瑾將她扶到一邊,壓低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這麼多人。」
周棠手裡還拿著藥箱,嘆了口氣,道:「城外打仗,能逃的都逃了,這些跑不了的大都是獨居老人和帶著孩子的寡婦。之前我們都會免費替他們看病,如今他們無處可去,我父親便暫時讓他們待在這兒。」
懷瑾道:「樓裡孩子太多,我今夜就要帶他們出城,你們……」
懷瑾話沒有說完,但周棠一下便了然,她握上懷瑾的手,溫聲道:「謝謝妳,但我們不能走。」周棠回頭面向庭院,雖然她的雙眼被白布矇住,但懷瑾卻能感受到她眼神裡的溫柔。
「拋下他們,我做不到。」周棠在懷瑾手臂上捏了一下,道:「孩子們更重要,時間不多了,妳快些走吧。」
夕陽斜照,兩人的身影被隱在了海棠樹的影子裡。懷瑾將周棠拉入懷中,用力抱了許久。
周棠下頷靠在懷瑾肩上,她聽見懷瑾在自己耳畔道:「我會回來找妳。」
地上落葉被風捲起,在兩人腳邊轉著圈,汴京已有秋意,樹上的海棠花都落盡了。
「今年金軍可真是來勢洶洶啊。」一個西軍的巡哨小兵看著一旁正在低頭吃草的馬兒說道。
「是呀,」跟他走在一起的另一位年記較輕的小兵拉緊了一直灌風的衣領,道:「老趙你穿這樣不冷嗎?今年冷的忒快,這才九月初啊,北方應該已經快下雪了……咦?」
遠處草原上出現了一個黑點。
他拉了拉老趙的衣袖,指著前方,道:「那是什麼?一匹馬?可上邊沒人啊。」
一匹帶著韁繩的馬奔來,等到牠跑到離兩人只有幾步之遙時,他們才看清。
馬背上的人整個掛在馬兒的脖子上,背後插了一隻箭,鮮血不斷下流,在草地上拖出了一條鮮紅血痕。
他面部朝下滾落馬背,老趙趕緊跑上前將人翻過來,摸到他的腰排,翻開一看,上面刻著三個字 — 白梃軍。
那名士兵口中吐著血,氣若游絲地道:「燕京城破……速……速……」
話還沒說完,他便兩眼一翻,歪頭死了。
老趙見士兵氣絕,用力晃著已經被嚇呆了的少年兵,喊道:「小文!快!快回去通報將軍!」
燭火被從窗縫灌進的風吹得一矮,服侍的小童趕緊將窗關嚴實。
事出緊急,屋裡的先生們已經坐在這兒議事議了半宿,釅茶喝了一杯又一杯,聽著狄青報告軍情。
狄青是种師閔的副將,今天傍晚井陘收到急報,完顏宗望前日率軍直撲燕京,燕京根本來不及向外求援,就被金軍鐵蹄踏平。西軍主力都已隨种師中去了開封,完顏宗翰這招調虎離山實在漂亮,种師閔如今只剩兩萬人,若井陘擋不下金軍,在後方的真定府就會首當其衝,种師閔不放心,於是令狄青帶著五千人先後撤真定。
狄青今夜才剛到,飯也只是草草用完,一身衣服都還來不及換,他對坐在主位的顧凌霄道:「知府,必須盡快讓真定百姓撤離。」
顧凌霄沒帶官帽,身著常服,面上不露疲態,他放下手中的摺子,道:「真定現有三千一百七十六戶,要分批撤。」
「不成,」坐在下首的呂忱是凌霄的幕僚,他道:「知府,若是強迫百姓後撤,怕是要引起民憤啊。」
狄青道:「現在駐守井陘的前線西軍不到兩萬,若真有什麼萬一,我帶來的五千人根本擋不了多久,難道呂先生想真定步上燕京後塵,生靈塗炭嗎?」
「狄將軍先息怒。」凌霄道:「百姓是一定要撤的。」他轉向坐在右側的老先生,問道:「范老意下如何?」
「老朽贊成知府。」范寬是真定府的主簿,今年已經六十三歲了,他看著眼前的茶杯再次被滿上,對凌霄道:「依在下拙見,百姓分成五批南撤,老幼婦孺先走,最遲月底便能全數撤完。」
天色剛亮,心月從軒寧手中接過包袱,昨日她接到了懷瑾的信,懷瑾帶著女孩們走水路,腳程再慢也該到壽州了。
惟卿和心月對著瓊晏和軒寧一揖,拜別師父師娘後便翻身上馬。瓊晏偏頭看到軒寧望著兩人背影的神情,伸手握住了妻子的手,道:「有惟卿在,不會有事的。」
軒寧和瓊晏結縭多年,沒有孩子,所以都將惟卿、凌霄和心月當成自己的孩子在疼。她點點頭,拭掉眼角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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