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暗,烏雲遮蔽了陽光,周圍殺聲震天,瀰漫著連狂風都無法吹散的血腥味。
种師閔重複著舉刀、揮刀的動作,雙臂酸得發疼,濃稠鮮血沿著刀刃淌下,他用布纏緊了握刀的手,白布已被染得殷紅。
他喘息著,身上的鎧甲破爛不堪,揮刀俐落地割斷了一名金兵的脖子,將對方踢翻在地。左側一陣勁風襲來,种師閔舉刀格擋,兵器相撞,种師閔在刺耳尖鳴聲中對上了完顏宗望那雙陰鷙的雙眸。
是隻陰險凶狠的鷂鷹,种師閔心想。
對方力氣太大,种師閔被壓得一矮,他不會對敵人下跪,在這驚人的臂力下穩住步伐,一個掃堂腿將完顏宗望絆倒,掄起刀直取對方脖頸要害。
完顏宗望偏頭閃過這一刀,抬腿踹在种師閔胸口,种師閔一口鮮血噴出,向後飛了出去,撞倒了一個士兵。
「將軍!」那名士兵喊了一聲,趕忙起身護在他身前,种師閔雙眼昏花,看不清了那名士兵的臉,但聽聲音,應該是個少年。
完顏宗望冷笑,一個鯉魚打挺起身,种師閔聽到皮肉破開的聲音,被濺了一臉熱血,他撐著刀起身,抹了把臉,天際農雲滾滾,种師閔彷彿又看見了父親的背影。
扯破的披風在風中狂舞,他舉起被砸出壑口的刀,迎上了那狠戾的利爪。
「我种氏三代一生鎮守邊關,皆為大宋西北忠將!」
井陘前線潰敗的消息來得太急,完顏宗望沒有要休息的意思,馬不停蹄直奔真定,今夜就要快攻打下,再過兩個時辰就要攻到城下了。顧凌霄才剛躺下沒多久,這會兒又出現在了議事廳。
屋內氣氛凝重,各位先生低聲交頭接耳,臉色都不好,見顧凌霄走進來,一齊朝他行禮。
凌霄頷首坐了,道:「還有幾批沒撤完?」
「回知府,」這次是江文通說話,他道:「還有兩批,其中一批已經撤一半了。」
凌霄點頭,道:「近幾日辛苦各位先生了,我會留下跟著最後一批百姓撤,其餘人趕緊回去收拾收拾,跟著第四批一起先走。」
先生們一聽,趕忙齊刷刷跪了下去,呂忱道:「不可啊知府,要走也是您先走,我們怎能……」
凌霄抬手止住了呂忱的話,他溫聲道:「我是真定知府,我有義務照顧好真定百姓,」他用目光掃了屋內一圈,道:「我也有義務照顧好我的下屬。」
跪在地上的先生們眼眶一紅,這時,范寬支著身體顫巍巍地起身,朝凌霄一揖,道:「老朽願意留下來。」
凌霄趕忙上前扶住,道:「范老,您不必……」
「我在真定先後跟在兩任知府身邊做主簿,」他仰頭,像是能透過屋頂看見夜空,他道:「我曾立誓此生要為真定鞠躬盡瘁。」
范寬回過頭,對凌霄拜了下去:「還望知府成全。」
朔風呼呼,百姓擠在真定南城門,人頭黑壓壓一片綿延了好遠,大部分老幼婦孺都已經在前三批撤走了。顧凌霄拉著唯卿從房裡走出,快步行走在院中,唯卿掙扎著要掙脫他的手,但凌霄力氣太大,唯卿蒼白的手腕被勒出了紅印。
「凌霄你放開我!」惟卿被他拖著走,他道:「我要跟你一起走!」
凌霄頭也不回地道:「沒得談,你先走。」
「顧凌霄!」凌霄聽惟卿喊出自己全名,知道他真動氣了,才終於停下腳步轉過身。
凌霄突然停下,惟卿差點撞進他懷裡,惟卿一臉怒容,道:「我說過要帶你回家的。」
兩人已經到了府門口,幕僚先生們都站在外邊等他。凌霄沒有說話,旁邊的燈籠半死不活地亮著,兩人影子拖在地上,隨著燭光顫顫巍巍。
凌霄忽然一步上前將惟卿用力按在懷中,低聲道:「師兄,唯卿,謝謝你。」
宋惟卿愣愣被他抱著,等回過神來時,凌霄已經把他塞入了向前移動的人群中。
「凌霄!顧凌霄!」惟卿想往回擠,凌霄早就交代好幾個幕僚先生,他們圍在惟卿身邊,架住他往回拉。凌霄站在門口,看著惟卿被人流愈推愈遠。
范寬拄著拐杖走到凌霄身邊,這位年輕知府的神情隱在了月色中,看不清。
「他是個好師兄。」范寬道,他抬頭朝北城門方向望去,隱約聽見了陣陣馬蹄轟鳴聲。
金軍到了。
亥時三刻,城牆被架上竹梯,金軍手腳俐落地竄上去,爬在最前方的金兵手中舉著盾牌,西軍弓箭手箭如雨下,卻被厚實鋼鐵「噹」的一聲彈開,金兵很快就翻了上去,揮起短刃和西軍在城垣上廝殺成一片。
狄青手起刀落砍翻一片,但金兵如螞蟻般源源不絕地湧上來,鮮血漫出,沿著城牆磚頭的紋理蜿蜒而下。
機括轉動,發出「嘎吱」作響的聲音,狄青暗叫不好,北城門發出沉悶低鳴,轟然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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