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ack bird>的延伸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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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那場事件已經過了快兩個禮拜,胸前傷口也成了只能靠高領禮服才能遮掩的醜陋痕跡。伯納德如他承諾的那般保護了我的名譽,對外稱聲是有隻野獸闖入大宅,在二樓襲擊我後也衝到閣樓想要殺死包莉曼,而喬納斯在拯救妻子的同時也遺憾的付出性命。
沒有人會真正在乎野獸是否屬實,喬納斯的死從撲朔迷離成了英雄事蹟,讓人們對他的惡意轉為敬佩,此舉還不會讓兩個家族都蒙上陰影,伯納德的作為簡直是一舉兩得。
他的喪禮像是一場舞台劇,誇張的肢體表演、哭聲充斥墓園。喬納斯擁有不多朋友,有些甚至只是為了衛斯理家族才出現而已。伯納德一整天都陪在我身邊,與我一同照顧仍在嘻皮笑臉的包莉曼,但在散會的時候,他還是領會的帶走包莉曼讓我獨自一人。
望著散去的秋季,枯葉盡灑落在他的墓碑前,淒涼的景象和寒冬的氣息讓我呼吸疼痛。我盯著他下葬的地方,雙眼冒不出任何一滴眼淚。
在他對我做出這些惡行,我本該一走了之,反之我低語:「……都過去了。母親、父親還有你。」疾病與野獸帶走了我的一切,使他們解脫也促使我一無所有。
下一秒我朝墓土啐了一口,眼神凌厲的瞪著碑上他的名字,惡毒的說著我的詛咒。「你永遠不會自由,喬納斯。你會腐爛在這片土地裡,大樹的根會囚禁你的靈魂,蛆蟲則會啃食其中,你上不了天堂下不了地獄。我希望你永遠被困在這裡,痛苦的遊蕩人間。」
最後深吸一口氣,我平淡的道別:「再見了,哥哥。」
轉身之際,我看到伯納德站在不遠處一棵樹下等待。我不知道他看到或聽到多少,但我現在有求於他,所以也沒有斥責他的逗留。
在那之後我依舊居住在桑托斯莊園,伯納德對家族的遊說,讓我的身分成了暫居寡婦嫂子大宅的妹妹,但我清楚我有很大的機率不會再有追求者。
伯納德·雷德克里夫·衛斯理在伯爵的要求下在沒多久也正式入住桑托斯,名正言順的替包莉曼代理大宅。如今我成了真正寄人籬下的人,曾經的家已與我無關,讓我不禁產生一種詭異的抽離感。
他要求大宅的人皆不許提起那晚的意外,可就算不提起,那晚發生的事像是燒傷一樣,時不時產生疼痛和恐懼,使我回憶起那晚腸胃翻攪的感覺。
我時常在夜晚驚醒,也不敢再拉開窗簾。畢竟野獸另有其人,卻無法述說的情況讓我只能強迫自己忘卻。況且包莉曼在那晚之後的模樣、瘋癲都一如往常。我怕讓她嗅到一絲不對,野獸便會在我熟睡時吞噬我。
更令人作嘔的是,夜晚隔著門我似乎都能感覺到喬納斯的鬼魂在走廊遊走,試圖引誘我踏出再將我拖入深淵。是我對他下了詛咒,而他正在伺機而動。
又過了一個星期,桑托斯莊園慢慢退去秋衣,冬日的來臨讓大宅爐火不斷,但我最常待的位置仍是二樓窗邊的沙發,望著花楸樹逐漸只剩禿枝,只有鳥兒短暫停留才不會使畫面冷清。
奇怪的是,伯納德時常在我不小心打盹時出現在附近,還貼心的為我準備一條毛毯。我接受他的好意,但僅此而已。
畢竟我也回饋不了他,從那天之後我像是患上某種疾病,手指無法正常在琴鍵上彈奏,這使我不得不放棄彈琴,將時間都花費在修剪花枝和窗邊讀書。
儘管伯納德是個神秘的人,但在他的管理顯然比喬納斯好上許多。冬季為了減少大宅支出,他不只讓我們縮衣節食,更是裁員使大宅的空蕩更加明顯。隨後他搬到了喬納斯原本的房間,那裡的壁爐比他原本的房間更大,所以我偶爾會陪著包莉曼一同待在那。在他批改文件、包莉曼畫圖的時候,窩在沙發上看書。
今夜終於下了初雪,大宅的寒氣讓坐在壁爐前的我昏昏欲睡,在我手中的書差點掉落前,伯納德突然走到我旁邊,一邊摘下眼鏡叮囑我。「或許妳該去休息了,麥瑟琳。」
我回頭查看原本在畫圖的包莉曼,只見她躺在沙發上睡著了。所以我沒有拒絕他的提議,在他將包莉曼抱起離開書房時,我也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在我拿著書和燭台準備踏上二樓階梯時,一聲清脆卻又柔和的音色傳入耳際,我立刻僵住身子豎耳聆聽。
悠揚的音樂從會客廳的走廊飄出,像是風聲製造了曲目,飄蕩在大宅各個角落。從大門縫隙鑽進的寒氣從裙底竄入,爬上脊椎再壓迫我的後腦勺。心跳提前感到威脅,加快的催促我動作,儘管如此我卻不自覺的看向走廊,望向那緊閉的會客室門把。
音樂如此熟悉,我的手指仍毛骨悚然的記得該彈奏哪個琴鍵。在我意識到這是我為誰彈奏的同時,一聲尖銳的嘎吱聲打斷演奏讓我嚇了一跳,雞皮疙瘩讓我手心冒汗。那是門把在轉動的聲音。
我沒有像之前那樣原地等待,拔腿衝上二樓,並差點與要下樓的伯納德撞到一起。似曾相識的場景讓他接住我後露齒而笑,調侃神經緊繃的我。「這似乎不是第一次了。這次我可以知道妳在怕什麼嗎?」
我掙脫他的手,想要他忽視我的狼狽。我不想要男人覺得我脆弱,我的軟弱會招蜂引蝶,進而讓他們產生可以凌駕於我的感覺。喬納斯就是這樣,所以儘管是伯納德也一樣。
察覺我的猶豫他嘆氣,卻依舊保持笑顏。伸手撥開我眼前的亂髮,耐心的說:「妳想起那晚的是嗎?」
我盯著他看,隨後撇開視線。「樓下……我聽到了鋼琴的聲音。」
我能感知到伯納德的綠眼透露出訝異和思考的神情,但他沒有反駁,而是點頭承諾。「我近幾日會找人來維修。」
我閉上眼沉澱自己的心驚膽顫,卻在那時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正在顫抖。在我睜眼時我也發現他正看著我的手,在我們四目相對的那刻他伸手握住,卻不是想牽起我的手而是拿走我快要弄掉的書籍。
他的手很溫暖。
「妳聽到了什麼曲子?」
「你不相信鬼魂存在。」
他看了看手中我的書,斬釘截鐵的肯定。「不。因為我相信有比它們更危險的東西存在。」
「比如什麼?」
伯納德沈默片刻最後才答。「野獸。」
我將手握緊拳頭,頓時頭痛欲裂的皺眉。「我要睡了,晚安。」
在我轉身離開後,我知道他還停留於原地。我沒有回答他不是因為我不知道,而是我怕我驗證了我的瘋狂。那首曲子是父親教會我的第一首歌曲,同時也是喬納斯的最愛。
他曾要求我每晚都要彈奏這首,我怎麼可能會遺忘?我寒顫的打開門進入臥室,走到梳妝台脫下披襟努力深呼吸。
然後我注意到桌子上放著一封信。
這讓我起了疑心,從來沒有人寄信給我,我的親戚就算寄信多半的對象也是喬納斯。我拆開卻只聞到淡淡檸檬味和一行用紅色顏料寫的字——「用火加熱」。
用火加熱?什麼意思?我拿著紙張躊躇不定,最後還是舉到燭火上,緊接著如燒焦般的字跡慢慢顯露出來,我驚愕的看著忽然出現的文字,上頭想述說的話更是讓我頭皮發麻。
怪物還沒有離開,麥瑟琳,直到它得到屬於它的東西。
我癱坐在椅子上,包莉曼想要得到什麼?上次她奪去了喬納斯的性命。得到屬於它的東西——她也想殺了我嗎?那為什麼那晚她選擇放了放了我一馬?
頓時我覺得反胃,我不再清楚待在哪裡才是安全的。這封信是誰給我的?不可能是伯納德,他不會做出不利於包莉曼的事。但為什麼要提醒我?為什麼不是提醒伯納德?
也在那刻我意識到,桑托斯莊園對我來說不再是家,而是一個嗜人的墓園。
我必須逃離這個地方。
我拿著信的走出房間,然後敲響了伯納德的房間。等待的同時我盯著信上那些話,深思熟慮會後,在他開門的同時我揉爛了信塞進裙中口袋。
剛梳洗完的他將黑髮往後撥,看起來格外清爽。似乎很意外我來敲門,他擔憂的問:「妳還好嗎?」
「你……有酒嗎?」
他心領神會,似乎覺得我還在為鋼琴的事難以入眠。「進來吧,我還有一些。」
他的房間跟他的手一樣溫暖,原本屬於喬納斯的東西幾乎都消失不見,像是被大宅抹去了痕跡。我坐到沙發上,他從櫥櫃上拿著一瓶酒和兩個銅製高腳杯過來。在我接過並喝下的同時,他坐到我的對面用關懷的神情看著我。
「是妳變瘦了,還是寬大的禮服讓妳看起來好嬌小?」
我一飲而盡杯中物,在放下酒杯後才道:「那晚……我看見了包莉曼。」
他對我轉移話題的方式習以為常,只笑著嘆氣應答:「哪晚?」
「喬納斯死的那天。」我說,他的表情僵住了。「我看到她站在我房間外的樹梢上,模樣就像……野獸。」
他沒有嗤笑或是反駁,反而用手摩挲臉,綠眼夾帶思索的看向別處。我等待他的回應,最終他點頭。
「在看到她躺在一樓地板,和妳那天說的話時我也有猜想過。但就算是她做的,她也只不過是個可憐的女人反抗迫害自己的丈夫罷了。」他陳述。「妳還在害怕她嗎?還是剛才我向妳說了野獸的恐怖,所以才大半夜來我這要我提防我的堂妹?」
「我不知道。」我對自己鎮定的語氣感到自豪。他挑眉卻沈默不語,所以我繼續說:「你為什麼來到這?桑托斯是屬於包莉曼的,你除非娶她才有辦法拿到。但你什麼都沒做,只是專心管理這裡,為什麼?」
他撐在把手上的手遮掩著嘴,卻掩蓋不了他的笑意。「有時候我真的很佩服妳談話的技巧,查理斯頓。一開始來是為了探訪我的堂妹,我希望她平安和健康,所以之後才繼續待在這,而這不代表其他地方我就有疏忽或是我覬覦她的財產。」
這次換我默不作聲,他喝了一口酒,綠眸注視著我。「儘管如此,我確實渴望一個不屬於我的。」
「什麼?」
伯納德的笑容消失了,變得嚴肅且認真,就像告訴報社記者的那晚事件的態度一樣,而他的話也同樣讓人不可置信。「妳。」
我像是赤裸在雪地一樣全身僵硬,心臟像是被無形的手擒住,讓我呼吸困難。
他沒有制止自己,順勢說出他自己的慾望。「我知道喬納斯的妹妹是個美人,追求者絡繹不絕卻一一被拒絕,所以那天我也是有抱著想見妳一面而來。但查理斯頓,妳出乎意料的古怪充滿疏離感,我怎麼做都換不到妳一絲笑顏。可我還是想要妳,麥瑟琳,如果妳逼我坦承自己邪惡的渴望,那就是我想要妳。」
這次我動彈不得,其實我早就知道他對我的溫柔代表什麼,他讓我繼續待在這也是最大的寬容。他想要我——是想要征服一個一直拒絕他的女人,還是想要獲得一個值得亮相的玩偶?
但我需要逃離這裡,他能提供解決方法。所以我深吸幾口氣平復心情。「你想娶我嗎?」
他眨眨眼唇微啟,欲言又止會才說:「……如果妳願意,那當然。」
「帶我離開桑托斯,我就願意嫁給你。」
他顯然是被我的話嚇到了,卻也沒有反駁只是對我的提議和順從搞得一頭霧水。「我被妳嚇到了,麥瑟琳。妳為什麼突然提——」
我繞過桌子直徑的坐到他的腿上,隨後捧起他的臉印上我的唇。他的唇就像他的手一樣溫暖,我的主動讓他一時半刻不知如何動作,在我持續漸進的吻下,他慢慢放棄抵抗隨後回應我的吻,我卻在他回應的那刻鬆開他的唇。
他雙眼迷離氣喘吁吁的在我的眼和唇上流連忘返。我撫摸他的臉,柔情的希望他落入我的網中。「你不可能獲得一個溫柔乖順的妻子,你想要我,你就必須接受我真實的模樣。你要是如喬納斯那樣,我就會殺了你。」
他嘴角勾起像是被我逗笑,手緊緊摟住我的腰。「我知道,麥瑟琳,我了解妳的過往,而如今我也了解真正的妳。我不會壓迫妳。」
「是嗎?我沒有在開玩笑,你最好認清這點。」我重複,然後又吻了他。凝視他如春天翠綠的雙眼。「如果你有這個決心,那就擁有我並帶我走吧,帶上包莉曼,我們一起離開這裡。」
他咬噬我的下唇,疑惑的喃喃。「妳不是害怕她?」
我確實是,但我也無法保證她就是野獸。「她是你的堂妹。」
「我有時候真的搞不懂妳。」
他反身將我壓在沙發上,一邊親吻我的頸部,一邊解開我的胸前繩線。我喘氣的看著天花板,想著口袋那封信,我再次說道:「婚禮近幾日就舉行吧,我不喜歡等待。」
他已解開我的衣襟和馬甲,正親吻我胸脯之間,讓我的皮膚泛起一陣疙瘩。他抬頭看著我,黑色捲髮狂亂的垂在額間,襯托他綠眸中的慾望。「那就二十二號那後天吧,那是一個好日子。」
心一凜,我瞪大眼。「你知道那是什麼日子?」
他反而露出笑容。「妳不知道嗎?那是我的生日。」
在他撩起我的裙子那刻,信也掉出口袋。伯納德停止了動作轉身撿起,我在他查看的那刻順勢說:「那也是我母親被野獸咬死的日子。」
伯納德沒有說話而是瞪著那封信。我則坐起身子觀察他的反應。他最後皺眉問:「是誰給妳的?」
「怪物還在這裡。」我抓住他的手像是落海的人抓住救命繩索一樣說。「有人特地寫信提醒我,伯納德。怪物——野獸想要的東西可能是我的命。所以我要離開這裡。」
他眉頭深鎖的站起身將信丟入爐火中,火光勾勒出他的臉部輪廓,也染色了他的雙眼,讓他看起來比往常凌厲。「沒有怪物存在,麥瑟琳。」
我一邊整理自己的衣物。「那野獸呢?」
他一手摩挲臉,像是這個話題一直在我們之間徘徊。「牠的目標也不是殺了妳。」
「你為什麼會清楚牠的目的?」我站起身,他則朝我邁步,我下意識的後退。伯納德意識到我的舉動,表情像是吃到腐臭的肉一樣扭曲。
「所以妳現在也選擇害怕我?那妳剛才為什麼要吻我?為什麼要答應嫁給我?」他不理解的質問,對我的出爾反爾感到沮喪。「妳這麼想離開這裡,可以,我成全妳。但我不想要妳給我虛假的感情。」
他的話語刺痛了我,我不想承認我對他的依賴。「我在提出一場交易。」
「妳只是害怕!」他猛然大吼,讓我縮瑟了一下。他撩起頭髮,氣急敗壞的怒道:「妳對那晚心有餘悸,現在又出現這種胡言亂語的信,所以想要逃離這裡,但這不是對我的感情拿來當作交易的方式。」
「那我該相信誰?那封信的主人、包庇堂妹真面目的你,還是我那死去哥哥的鬼魂?這棟大宅快要逼瘋我了!伯納德,我不想死在這!」
「妳不會死在這。老天啊,妳不會死,拜託,麥瑟琳。」他絕望的說。
我後退並搖頭,知道他現在也無法幫我了。「你又不知道。不管包莉曼是不是野獸,不管怪物是誰,不管你怎麼說,我要離開這裡,有沒有你都一樣。」
在我推開門離開房間前,他的表情都沒有好過。
我衝進房間拿出行李袋,將有價值的東西通通裝進去,並換上一件最保暖的鈷藍色絨毛禮服,正準備打理頭髮時門被推開了,我以為是伯納德所以不以為意,更是凶惡的道:「我會在今晚騎馬離開。」
但我沒聽到他的回應,直到一聲風嘯瞬間吹襲了我的燭火和壁爐火堆,我來不及盤好的頭髮也因嚇到而鬆落批在肩上,疙瘩像是無數蜘蛛爬上身軀,我不敢回頭查看只敢悄悄伸手拿起手鏡。
一雙消瘦焦黑的手慢慢撫上我的肩,我能感覺到那真實的力道,透過手鏡角度我看見了像是黑影鑄成的人站在我身後,這讓我心臟都快要提到嗓子。
它的聲音重疊了男女聲,卻又像落葉沙沙作響。「麥瑟琳,快離開……」
我立刻回頭,卻看不見任何人。於是我鼓起勇氣問:「媽媽?」
無聲迴盪,我決定不再駐留,提起行李袋抓起拆信刀就離開房間。我沒打算再與任何人道別,踏下階梯時我的腳步聲震耳欲聾,像是宣告我即將逃離。
眼看即將抵達門口,會客廳卻在頓時傳出樂曲聲。又是那首歌,喬納斯想要做什麼?我知道他熱愛折磨我,即便死了也一樣。我不予理會的準備打開大門,卻聽見伯納德在二樓的聲音。
「妳應該知道妳母親答應了我的要求。」
這讓我的手停在大門把手,我錯愕的回頭看著站在樓梯籠罩在黑暗中的他,腦袋沒辦法思考他的意思。「什麼?」
「那天她殺了我的母親,所以在我將她碎屍萬段前,她請我放她一馬,她願意一命抵一命。」他說,我看不見他說出這些話時的表情。恐懼讓行李袋變得沈重脫離我的手,我瞠目結舌的看著他的身體開始扭曲變形,四肢軀幹變得如蜘蛛般細長,黑暗的描繪讓他看起來枯槁的像是地洞爬出的怪物。
怪物發出低沉喀啦聲。「——她將妳給了我,麥瑟琳。」
它爬下樓梯,直到高大的身軀籠罩在我身上。那雙發亮卻毫無人性的綠眸,讓我發不出半點聲音。它抬起手用尖銳的指甲勾起我的頭髮,就像之前一樣。
「我是來拿屬於我的東西。所以我不會傷害妳,麥瑟琳。但前提是妳不能離開這裡,不能離開我。」
它的氣息吹拂在我臉上,充滿了陰溼泥土的味道。而下一秒我聽見了樓上發出嘶吼聲,伯納德快速回頭,而那個黑影已經率先撲擊,在它們扭打在一起的瞬間,我打開大門衝了出去。
沿著花園就能去到馬廄,周圍死寂的像是萬物都已葬生,我不敢回頭卻在奔跑時被樹枝絆倒,跌倒在地的那刻我聽到了粗重的喘息聲,某種東西的低嗥追了過來。
我的拆信刀遺失在了路上,所以我只能趕緊爬起躲到樹叢後方。
怪物的喀啦聲響徹花園。「麥瑟琳……」
然後是伯納德自己的嗓音。「麥瑟琳……」
在我躊躇那刻,不遠處的樹下一個黑影正凝視著我,我看不清它的容貌,卻清楚的看見它對我搖頭。於是乎我沒有回應伯納德的聲音。
緊接著怪物發出咆哮,我閉緊雙眼想要逃避那股尖嘯。一嘶吼聲打斷一切,在混亂的吼叫聲持續一段時間後,一切又萬籟俱寂,只剩我因呼吸過度而頭暈目眩。
我等待了很久,才慢慢回頭去看,卻望見極其恐怖的一幕。包莉曼正埋頭啃食已變回人形的伯納德,在她發現我而抬起頭時滿嘴的鮮血和反射月光的雙眼時,我已經放棄逃跑。
她站起身,長爪上仍滴著鮮血。我也站起身等待她撕裂我的喉嚨,她的金髮披散在肩上,鮮血讓她白皙的皮膚看起來更加慘白,腹部似乎也受了傷,但琥珀色的雙眼沒有情緒。
我閉上眼睛等待。
「麥瑟琳。」
我猛然睜開眼,她歪頭盯著我又說:「麥瑟琳。」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於是點頭。包莉曼看了看別處後隨後盯著我的臉。「……我會保護妳,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妳。」
「我不理解……這一切。」
她伸手在我縮瑟下替我抹去臉頰上不知何時有的鮮血,卻適得其反。包莉曼皺眉的看著自己的手,指甲也在瞬間變回原本模樣。「那封信是我寫的。」
我震驚到無以復加。「那妳……為何要裝傻,還殺了自己的堂哥?」
「他不是伯納德,伯納德在來之前就死了。我不能讓他起疑心,我希望妳能趁他出手前離開。」她說。「他要求我必須殺死喬納斯,好可以接近妳。」
「那妳是怎麼變成野獸的?」
包莉曼用衣袖擦拭嘴唇。「詛咒。懲罰我的父母殺害了怪物的家人。」
就像我一樣。
「那為什麼要幫我?」我困惑的說。「我對妳沒有任何價值。」
她聳肩,像個孩童一樣摘取我的茶花,並將它遞給我。「因為伯納德希望我保護妳,而且我也喜歡妳。」
我雙眼圓睜。「妳不是說真正伯納德死了?」
包莉曼指了我身後,我沿著她的指引看向不遠處的大樹,樹下黑影依然沒有散去,我仔細一看,黑影像是慢慢聚攏了形體,我彷彿看見了那捲曲的髮絲和高大的身影。
「為什麼要幫我?」我看著幽魂問道。
幽魂沒有任何反應,只是轉身後消散在眼前。我回頭看著包莉曼,她牽起我的手。「一切都結束了,回家吧。」
我沒有反抗,踏過被啃食的屍體,我重回了大宅,包莉曼將我留在一樓後就直徑上樓,我愣愣的停在原地,看了看散落一地的行李和眼前因纏鬥而破損的家具,會客廳的音樂似乎又傳入耳際。
這次我沒有退縮,我轉開會客廳的門把,昏暗的房間只有微亮的月光才能勾勒擺設的華麗。鋼琴椅上坐著一個黑影,我沒有逃跑反而走過去坐到它的身旁,抬手與它一同奏樂。
在曲子結束的時候我低語:「一直以來都是你,是嗎?」
它沒有回應,但我看見了擱在琴鍵的手帶著的戒指,那是屬於衛斯理家族的火漆戒指。我伸手觸碰,讓陰影瞬間有了實體,我能觸及到他冰冷的身軀。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幫我,但如果你對我抱有情感,我想要你知道,如果你還活著,我或許會愛上你並嫁給你,伯納德。」這時我轉頭看向他的容顏,讓那雙綠眸與我對視。
他看著我不發一語,然後靠向前,我閉上眼隨他處置,一股冰涼的感受落在額間,在我睜眼時他彷彿對我微笑,伸手撫摸我受傷的臉頰,彷彿在幫我抹去血跡。「下次見,麥瑟琳。」
然後會客廳便只剩我一人。
那日之後,桑托斯莊園的野獸襲擊再次出現讓人唯恐不及,衛斯理家族的人本想接走包莉曼,但她寧死不從,所以我就提議留下照顧她,他們束手無策也只能就此罷休。
平時無人時,包莉曼就會顯露正常的一面,卻還是熱愛聽我彈琴唸書給她聽,與她相處的感受遠比想像中還好。鎮上傳著我們是會剋死男人的女人,所以也不再有追求者來打擾。
衛斯理家偶爾會派人來打理莊園,為了方便也順勢教會我怎麼管理。在我真正接手之後,我知道我們能靜靜的度過日後的時光了。
春季來臨的夜晚,包莉曼已經回房,而我來到一樓,悠揚的歌曲已經遊蕩在走廊上,我打開門看著熟悉的黑影彈奏著。
我坐到他身旁,與他相視一笑,彈奏剩餘的章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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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ack bird其實當時寫就還有一些事想寫但不敢在那篇塞太滿,所以就有了下篇White ghost :)算是暫圓了歌德恐怖小說的夢,之後還有興趣再來寫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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