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瑞森從學校回到家後，第一件事就是去冰箱暢飲牛奶。直接就口，是他哥哥約翰生前常做的事，現在這個習慣被他延續下來。

喝完牛奶後，正常的十七歲男孩大多是跑去玩電動或是準備與朋友出去玩，但這些事情葛瑞森都沒有當作習以為常，他喜歡穿上屬於約翰的白藍色外套，然後走路去到森林中的湖旁。

夕陽照亮了天際，粉色的天空就像女孩的紅暈般，腼腆而美麗。他拿出手機傳了訊息給正與他交往的女孩泰勒，約她在湖邊見。

樹林高聳猶如大樓，雄偉挺拔的樹幹豎立在他身旁，葛瑞森將雙手插入口袋，漫步走在秋天的樹林中，紅褐色的頭髮與樹葉融合，他聽著平底鞋踏過樹葉堆的聲音，哼著輕快小調而走。

到湖旁，泰勒高窕的身影就出現在湖上從草地延伸出來木板，他的女孩背對著他，穿著藍毛衣與黑色牛仔褲，雙手環抱自己看著湖面。

葛瑞森微微一笑，躡手躡腳的走過去，然後一把從後抱住他，惹得泰勒驚訝大叫。

他嗅著她頸窩的香氣，感受她纖細溫暖的手覆上環抱她腰間的雙手，聆聽他的女孩發出清脆如鈴笑聲。

「你嚇到我了。」泰勒抱怨，笑意從她的眼中流入他的心裡，使他露出笑容。

他拉著她在湖畔坐下，將她護在懷中，抵擋涼風對她的侵蝕。她靠在他的胸膛，金黃色的長髮飄逸著，葛瑞森將臉頰貼在她的頭旁。

「你又穿你哥哥的外套。」她又開口，輕輕撫摸他身上的外套袖子。

他不回話，陷入短暫的沉思，自從約翰過世後，這件外套被掛在房間很久，當他有天心血來潮時穿起，還嚇的母親尖叫，以為看見約翰的身影。

自從與泰勒交往，她幾乎每一次見面都會看見這件外套。

「這是我唯一懷念他的東西。」他最後還是回答，跟泰勒當初問時一樣的答案。她只有抬頭親吻他的嘴角一下，以示回應。

微風在湖面吹起微微漣漪，紅黃色的樹林倒映在翡翠綠的湖上，倒影因伏動而扭曲。

他的哥哥約翰在十七歲時去世了，而他那時十歲而已，當知曉哥哥死亡時嚎啕大哭，在喪禮結束後更是在墳墓旁哭泣了一個小時多。

他愛他的哥哥，因為約翰對他來說既是勇敢無畏的象徵，更是他最友愛的兄長。約翰喜歡陪他玩耍，寫功課，甚至任何事。

所以他的死，對葛瑞森是第一個打擊。不知道他的死因更是導致他崩潰的另一個打擊。他的父母不願意告訴他約翰的死因，就算他如何問都是永遠的緘默，避而不答。

「你對他的思念很深，對吧？」泰勒問。他在她腰上的手收緊了些，他嘆氣。

「對。泰勒，他是很好的兄長，因此我想念他。」

她也嘆氣，伸手撥開飄到臉上的金髮。「我一直都不敢問......不過葛瑞，你還是不打算知道你哥哥的死因嗎？」

他看著鴨子在湖面悠遊自在的遊著，想起約翰曾經叫一隻綠頭鴉唐老鴨，還說米老鼠就在附近吹口哨。

想著回憶，葛瑞森露出笑容。「不是不打算，是我父母他們不讓我知道。而且我也有些沒那麼執著了。」

「為什麼？」

「我不知道，或許事實很殘忍，又或許當時我年紀太小，不該知道。」

他感覺她在皺眉。「現在呢？你已經十七歲了，還不能知道嗎？」

他凝視鴨子將頭沉入水中，然後再次抬起甩了甩頭。「也許可以，但我不太想知道那個秘密了。他死了，就算知道原因也不會讓我好過，而且他也不會回來。那他們不告訴我也沒有關係了。」

她突然抽身，然後轉過身跪著，她輕柔的撫著他抿唇的臉，溫暖的手融化了冷風帶來的寒冷。

她的綠眼亮麗的就像湖面金光。「會的，它會讓你好過。我知道你害怕了，但是葛瑞，即使不知曉會讓你沒那麼痛苦，但那種痛苦的紓解是虛假的，你愛約翰，就要接受他的一切，就要接受他離世的原因。」

他皺眉的閉眼，不想透露出他眼中散發出的悲痛，那個酸澀在他心中發酵，讓他心像是被人扭緊一樣。

「接受它，葛瑞。就像接受我醜陋的秘密一樣。」她說，讓他睜開了眼，望著她燦爛迷人的雙眼，下定了決心。

「我會的。而且妳有的不是醜陋的秘密，只是一個過去的疤痕而已。」

然後他親吻她的唇，品嚐她有如春天的香氣。

回到家，他的父母已經坐在餐桌旁等待他的回歸，他們邊享用晚餐邊暢談今日所見。

父親說著他與同事之間的搞笑插曲，母親則說自己在圖書館的工作很順利，兩人的眼神時常停留在葛瑞森身上，無疑是看著那件外套。

他小時後與約翰長得有些相似，長大更是幾乎似如雙胞胎，結果相似的面容偶爾會令母親微微落淚。

「我吃飽了，還有報告，我先回房。」他最後受不了不停看來的視線，將餐盤拿起放入流理臺後就走向樓梯。

「葛瑞！」父親突然叫道。

他回頭，看見母親正用手指抹去眼角的淚水，而父親有些不自在的看著他。

「下次......還是別再穿約翰的外套了。」

他愣了一會，感覺受到背叛，他們連他唯一可以懷念的物品都要奪走嗎？

他幾乎都快忘記約翰的笑聲，和他的笑臉，唯一保有的只有穿上外套時那淡薄的感受而已。

可他們現在就為了自己自私的感受而打算剝奪他懷念約翰的媒介嗎？

葛瑞森咬緊牙關。「知道了。」

接著回到房間，他粗魯的將外套脫下，用力丟在床上的牆邊，然後氣憤不以的走到書桌前做了好幾個小時的功課。

完成後已經是午夜了，他趕緊跑去洗澡，泰勒剛好傳了一個簡訊給他。他快速穿上深藍毛衣，擦著頭髮從浴室走到冰冷的走廊，並且看著她的訊息。

"接受，葛瑞，記得接受。晚安(親)"

他邊走邊微笑的回應一個"晚安"。

收起手機時，他發現約翰的房門並未合起，他錯愕了一會，然後猜測是母親忘記關起。他走向前，卻沒有關起反而是走入裡頭。

約翰的房間在他過世後依然是生前的樣子，沒有變化，彷彿他依然在世一樣。葛瑞森走到他的書桌前然後拿起小時後與他合照的相片。

他一直不敢直視照片中的約翰，因為照片中的他看起來是多麼快樂且熟悉，他擔心看見那張笑臉時眼淚會刺痛他的眼膜。

但當他看著照片中的約翰時，只有被想念的漩渦轉入，眼淚卻沒有冒生。他露出悲傷的笑容，撫摸隔著玻璃的面容。

過了很久，他才放下相片，走出約翰的房間。

回到房間，他猛然僵直全身，一個淡至透明，全身閃閃發光的形體坐在他的床上，背對著他撫摸床上皺在一團的外套。

他認得那頂與他相同的髮色，和那件白色的毛衣，葛瑞森握緊門把，雙眼睜大有如錢幣。

幽靈彷彿察覺他的注視，轉過頭來，那雙七年不見的面容讓他被強烈的思念戳痛。幽靈露出他回憶中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