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息了早上的騷亂過後,白奇與左輔進了另一間客房,身子往床舖一躺。整整兩個時辰,眼睛一睜一閉便悄悄溜走了。直至茶半仙一腳踢開大門,昏睡在床上的二人才稍稍張開雙眼。
「還想睡到什麼時候呢!也該起床了吧!」茶半仙的頭頂著一頂毛茸茸的帽子,身穿著一件灰色的熊皮背心,於門口處大喊道。
「唔……現在什麼時候了……」白奇揉了揉自己的雙眼,仍未能完全睜開。
「都過了兩個時辰了,再不下來工作的話千彌就要把你們扔出去了!」
「半仙前輩,為何要,扮成山賊?」左輔很快便坐了起來,兩眼盯著茶半仙頭上的奇怪帽子,要不是聽到她那熟悉的聲音的話,還真以為這裡進賊了。
「這是體驗生活,怎麼樣?扮得還可以吧。」茶半仙露出的得意的微笑,用手扯了扯帽子的一角︰「哎我不是來跟你們閒聊的!千彌讓你們去修理椅桌,不修好就不給飯。」
此話一出,原本睡得正香的白蛇立馬抬起了頭,很快便將白奇的脖子勒緊︰「起來了!要是本大爺今晚沒晚餐就生吞了你!!」
二人隨即來到了茶館外的儲存房,裡面放滿了成堆的木材與乾柴,沒想到一待便是數個時辰。
「呵……」不知道這是白奇今晚打的第幾個呵欠了,看著白煙從面前的火堆中升起,白奇又將雙掌向火源湊近,感受著從掌心傳來的暖意。
「辛苦你們了!」不知從哪裡冒出的茶半仙突然站到白奇與左輔中間,手裡捧著一個盤子,上面放著幾個烤焦的燒餅︰「這是我偷偷弄的,你們快吃!」
面對茶半仙的好意,二人也不好拒絕,而且他們確實很久沒吃東西了。
「前輩,到底千彌前輩用的是什麼咒術?怎麼可以對付連師傅都束手無策的蟻咒呢?」白奇咬下了燒餅的一角,嘴裡充斥著焦炭的味道。
「那是可以調和萬物的咒術,喝了千彌的茶,身體就能放鬆下來,甚至與毒害自身的咒術共存。」茶半仙徐徐說道︰「當然也包括你們體內的的業力,所以在千彌面前,咒師也不過是凡人。」
「不過你們出外切勿到處宣揚,特別是千彌的存在。」看著熊熊燃火的火種,映出了茶半仙眼中的凝重︰「要是你們敢說漏一個字,我保證你們出不了這個茶館。」
隔著空氣也能感受到話中的威脅,白奇與左輔不禁倒抽一口涼氣,頻頻點頭示意。
「茶半仙前輩,我想學調和萬物的咒術,可以請千彌前輩傳授給我嗎?」白奇瞪大了雙眼,雙手放在了大腿之上,捲曲的腰板一下子挺直了。
「不能。」茶半仙笑了笑,打破了白奇的幻想。
「為何?我會很努力去學的!」白奇卻依然堅持。
「這與你的資質無關,是千彌無法教你。」茶半仙翹起了右腿,緩緩說道︰「這是千彌家門的秘術,然而千彌從小學起,此咒於她像是吃飯睡覺般平凡,沒有可修煉的方法。」
「那麼,可以請,族裡他人,前來指教嗎?」久未開口的左輔問道。
「我跟你們先說,千萬別跟千彌提起她的族人。」茶半仙靠前了身子,將思緒帶到腦中的回憶裡頭︰「她的族人在她年幼時就被殺光了。」
縱然時光流逝,茶半仙對於與千彌相遇的那一天,依然記憶猶新。
那時茶半仙臉上的稚氣還沒褪去,也沒有像現在這樣的中性打扮,反而留著一頭秀麗的長髮,姣好的五觀上卻帶著半點哀愁的神情,眼裡流淌著的是無藥可救的失望,伴隨隨充斥著眼白的血絲。
獨自走在寬敞的大路上,忽有一顆小沙石隨風迎面飛來,茶半仙的臉上不起波瀾,頭一側便躲過去。這種本應是未知的突發事情,對茶半仙來講卻是幾分鐘前的過去。
當初費盡千辛萬苦,拋棄了家人和前途,就是為了要學習這種失落的咒術,方可窺探未來的模樣。這樣花上了好幾年,有天一睜開眼,未來的景象如湧泉般浮現在眼前,這本應是值得高興的事,卻讓茶半仙開心不起來。
後來她終於明白為何這種咒術會失傳,因為沒有人知道該如何控制這種咒術,自茶半仙開眼的那一刻起,未來的景象便源源不絕的湧出,佔據了她的雙眸。而且時間越長,能看到的未來就越遠。
還沒來得及享受預知未來的快感,又看到了新的未來,茶半仙沒想到預視未來的代價,竟是被剝奪了活在當中的權力。
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著,一路上她預視了無數可以要了她性命的意外,卻都一一躲開了,只因她怕疼,不願受皮肉之苦就是她苟且偷生的理由。
直到雙腿發軟,多日沒吃飯的茶半仙便隨勢倒下,即使閉上了雙眼,仍然看得見未來的預象,而她看到的是有一位與她年齡相約的女孩向她走了過來。
待她再次醒來時,張眼看到的是那位把她撿回來的女孩推門進來,手中的盤子上放著各種茶具。女孩打開了茶葉罐,飄出淡淡的茶香。
「就是你……把我帶回來了嗎……」茶半仙的雙眼半開,預象又開始湧進她的視野,讓她不禁摀著雙眼,發出痛苦的哀號。
「你還好嗎?喝了這個會好一點的。」女孩遞上了一杯熱茶,記得那是一杯簡單的玄米茶。
茶半仙伸出顫抖的手,接過了茶杯以後,便將嘴唇湊近杯邊,慢慢喝著杯中熱茶。
隨著熱茶滑過喉嚨深處,茶半仙忽然覺得籠罩在眼窩的預象彷彿褪去了一些。她再喝一大口,熱茶的高溫快要灼傷舌頭了。
「你慢點喝!還有一大壺呢!」女孩急忙提醒道。
果然如茶半仙所想,長久以來壓在眼窩上的預象漸漸消去。茶半仙再次瞪大眼睛,感受久違的清新空氣,時間彷彿又定在了現在。
「真的是太謝謝你了!!!」激動的茶半仙一下子抱著女孩瘦弱的身體。
「不、不客氣,你放開我先好嗎?」女孩的雙手用力推著茶半仙的肩膀,臉上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
「你叫什麼名字?」茶半仙盯著女孩的雙眼問道。
「我、我叫千彌。」
自那一天起,茶半仙靠著千彌泡的茶,暫時抑制了預視未來的咒術,過上了她不知道幻想過多少遍,屬於當下的生活。
「快過來幫忙啦!」那天早上,千彌如常叫喚著茶半仙。
「來了啦。」茶半仙穿著不知從哪裡找來的奇怪衣服,向千彌走來。
「那群戴著紅色眼布的人是誰呀?怎麼最近老是見到他們來的?」千彌問道。
「不知道,可能是從遠處來的商人吧。」茶半仙不以為然地說道。
當天下午,茶半仙正要找千彌喝茶,卻怎麼樣也找不到千彌的身影,甚至連其他人也消失不見,讓茶半仙心生疑慮。
尋遍了四周也不見千彌,體力不好的茶半仙很快便感到疲憊,索性坐在了千彌房前,等候著千彌回來。
然而隨著時間過去,被抑壓許久的預象又重新冒出,而且這次伴隨著不詳的感覺。
茶半仙看到那群戴著紅色眼布的人將會半夜襲來,而千彌和其他族人殺到一個不剩。那只花了半個時辰,族人的鮮血將地板染至深紅,閉不上的雙眼,像是魚目般呆呆看著天花。
「千彌!!!」
看到如此景象的茶半仙立馬起行,到處大喊著千彌的名字,焦急的神情寫滿在了臉上。
「你怎麼在這裡?」千彌探頭一看,看到茶半仙奔跑過來,出來張望的還有其他族人,他們正在開家族會議。
「你們快逃!那群戴紅眼布的人要來殺光我們!」此話一出,引來了族人的嘲笑。
「尚赫才剛與我們達成了同盟的協議,怎會突然攻打!」
「可是她能看見未來的,說的話也並非全是空談!」千彌也幫茶半仙一起勸說群人。
「我們不能相信一個小鬼說的話,快快退去,別礙著事了。」
二人被趕出了房間,茶半仙執起了千彌的手,二話不說開始往村外奔去。
「我們要去哪裡呀?」千彌問道。
「先把你帶出村外吧,我再想辦法說服他們。」
然而眾人依然不聽茶半仙的勸告,最後還把她趕出了村外。
當晚如茶半仙所言,尚赫夜襲,在短短一夜間將整個族群殲滅,連幼子也不放過。
「怎麼會這樣的……」千彌臉上的淚痕已經風乾,她與茶半仙在村外幾里的地方躲藏著,聽到族人慘叫的聲音,千彌也只能摀著嘴巴,不發出丁點聲音。
「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有我在,沒有人能找到我們的。」茶半仙頭一次覺得自己的咒術是有用的,是可以保護重要的人的。
「可不能讓世人知道你會此咒術。」茶半仙說道。
「那要怎麼辦?」千彌問道。
「這樣吧,我倆創造一個名號,將我倆的咒術合而為一,由我擔起那個名號。」
事後五年,坊間漸漸傳出謠言︰有一山道高人,好茶,茶道精湛,所泡之茶,能安萬物;以茶卜卦,料事如神,世人名其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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