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後退一步拉開我和時導遊的距離,然後以語音指示智能手錶與阿琛通訊:「喂,助理,傳送錄音和錄影給阿琛。」
早在登船前,我已開啟了錄音和錄影。雖然我辜負了阿琛,但我仍希望可以為她多少做一點事,於是決定把登船後的所見所聞,包括時間旅行的原理和目的記錄下來。上船後我已確認過智能手錶仍有通訊網絡,一路上我也有趁時導遊沒留意時偷看手錶,確認計劃順利。沒料到,時導遊提到的東西遠多於此,相信阿琛收到後這些錄音和影像後,無論是自行留作研究,還是公諸於世,都會有所得益。
時導遊聽到我的指令,馬上回頭望向我問:「你想做什麼?」
「把你說的話傳送出去,讓更多人了解時間旅行的原理和目的,以及有關時族的事。不知道這樣做,會否令你違反《智慧管理法》而被宇宙警察拘捕呢?呵呵。」我嘴角上揚,為自己的反擊感到高興。
可是,時導遊不為所動,平靜地道:「你以為我背向着你,就看不到你偷看智能手錶嗎?太天真了。」
他站在原地,伸手摘去臉上的太陽眼鏡,然而就是這一下簡單的動作,嚇得我猛然彈後兩步。在太陽眼鏡之下,時導遊露出了晶瑩、有光澤,應該是眼睛的東西。只要生物是靠可視光譜看東西,就要靠角膜及晶狀體之類的器官聚焦光線,所以眼睛大都是這個樣子。不過,那不是像人類一樣的兩顆眼球,而是一整列眼球,猶像一串被生物侵蝕了的鎖鏈。鎖鏈的鐵圈中藏着一顆顆紅色眼珠的眼球,連接着一個又一個眼球的鐵圈是藍綠色的肌肉,這眼球串一直在臉上伸延到腦後,沒入後方的頭髮內──那些頭髮說不定是假的,只是用來遮掩着那些觸目驚心的眼球。
那眼球串是我出生至今看過最詭異的東西,我沒看過地球上有生物擁有比這更可怕的器官,是以我猛地退後了兩步後餘悸猶存,身子繼續向後移,腳卻不聽使喚地停駐在原地,我整個人的重心後移,在地心吸力的拉扯下,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我不自覺地望向智能手錶,心想只要把訊息傳了給阿琛,我就算死在這怪物手下也算是有價值。然而我一看,卻發現手錶沒有反應,並未有如我的語音指示送出錄音和錄影。
「喂,助理,傳送錄音和錄影給阿琛。」我顧不得時導遊了,直接在他面前再次發出指令。手錶亮着了,卻沒有任何動作。
「喂,助理,傳送錄音和錄影給阿琛。」我重複第三次。
最終回應我的不是智能手錶,而是時導遊:「沒用的,你不用白費心機了。」
「為什麼?」我不忿地問:「你在我的手錶動了手腳嗎?」
「我沒有在你的手錶動手腳,是你自己步進了陷阱。由你登上郵輪的一刻起,船上的通訊設施就攔截了所有由你的手錶發送到電訊商的訊號,船上的通訊設施同時偽裝成電訊商,接收由你發出的訊號,然後像中繼站一樣,把訊號再轉發給電訊商;反之,船上的通訊設施亦偽裝成你,跟電訊商通訊。在你看來,船上的網絡就跟外面無異,你仍能作無間斷的通訊。不過,當你要發送這種敏感資訊出去時,船上的通訊設施就不會照辦,你就無法跟外面通訊。其實我可以讓船上的通訊設施假裝已把錄音和錄影發送出去,但我不想騙你呢!對了,這種名為『中間人攻擊』的簡單網絡技術並不是由我帶來的,在你第一次出發去時間旅行前地球已經有喔。」
在同一時間,時導遊把身後的門打開,藏有時間旅行號的漆黑管道出現在我眼前。他接着一步一步向我慢慢逼近,跌坐在地上的我沒空站起來,就用雙手用力前撐,想盡量遠離這隻怪物,可是他沒有停低腳步的打算。
我開始手腳併用,加快後退的速度,他卻不徐不疾地繼續步向我。
我們的距離稍稍拉開了。不一會,我的背部撞到後方的牆。我馬上站起來,打算趁拉開了距離,馬上轉彎繼續逃跑。然而我一轉身,他不知為何已站在我面前,完全擋住了我的去路。
「呀!」我驚惶地大叫:「你……你想怎樣對付我?」
「沒什麼,只是請你去時間旅行啊!你忘了邀請函寫了什麼嗎?你確認前往第三次時間旅行,我才會把真相告訴你。陳先生,你現在知道了一切,自然要去八十年後的世界。我真想看看你到達那個無人無物、完全陌生的環境後,會如何生存下去!」
他說罷繞到我背後,用手搭着我雙肩,半推着我朝房門的方向前進。同時,不知從哪裏來的第三隻手,把我外套袋內的一個空樽拿走。
「陳先生,這東西要沒收。我說過你們可以從這個世界拿走屬於你們的東西,但你用這東西來偷走我的東西就不行。」
此刻我終於明白,時導遊在簡介會上提過,在時間旅行的途中,參加者可以隨意拿走屬於我們的東西,當時他還說不會對世界有什麼影響。現在我終於明白根本沒用,因為我們只會前往未來,拿過去的東西去未來又有什麼價值呢?
我心有不忿,不想束手就擒,希望可以多少為阿琛做點什麼。但我還未有行動,時導遊已彷彿看穿了我的想法:「如果你不想承受額外的皮肉之苦,我建議你不要亂動,我可不想把你電暈。」
不久,我已在他的押解下到達時間旅行號前,他把我推上膠囊後,貓哭老鼠地說:「陳先生,這是最後一次時間旅行,我們應該不會再見,但我會在遠方繼續觀察着你。祝你旅途愉快,嘿嘿!」
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聽到時導遊的笑聲。那笑聲跟他平日生硬的語音不同,充滿着奸險和陰沉,那是他不經翻譯軟件,發自內心的笑聲。
我無力地坐在膠囊內,望着慢慢由透明轉成黃色的四周。阿琛沒說錯,果然免費才是最貴──我去時間旅行的成本,就是成為了時導遊的社會實驗犧牲品。
阿琛,對不起,我無法把真相傳送給你,永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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