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不好意思,我掉了隱形眼鏡,什麼都看不見。你可以替我找找嗎?」一把悅耳、平穩,又不大尖銳的女聲從我的身旁傳來。我側身一望,看到一名女子蹲在地上,展現着一臉彷徨無助的愁容,向剛路經該處的我求救。
我得承認,當刻的我太過理性,沒有被她的不幸和誠意打動,反而是為眼前的景象愣住了。
首先,這種老掉牙的劇情,今時今日連那些只有家庭主婦追看的電視劇都不用了,為什麼會發生在我的身上?
其次,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被其他人以「先生」來稱呼,總覺得有點不自在。我只是大學一年級的學生,這裏又是香港科技大學,她叫我「同學」不是更貼切嗎?
不過,我稍為打量了這名女士後,大概猜到原因。她看起來比一般大學生成熟,或許是高年級生或研究生,經歷過「社會大學」的洗禮,習慣了以先生、小姐稱呼一般人吧?
算了,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的請求不合理也不適當。
「小姐,我不能幫你。」我直接回絕這名女子的請求,並解釋:「隱形眼鏡掉了在地上,就算我替你找回也是不潔的,不宜再佩戴。」
「誒?」她似乎沒料到我會如此回應,怔了一怔:「不怕,我有隱形眼鏡清潔藥水在身,可以沖先一下才再佩戴。」
「不行!」我斬釘截鐵地說:「即使用清潔藥水沖洗,仍不能殺滅上面所有細菌。而且用藥水沖洗過後,你還要再用生理鹽水沖走隱形眼鏡上的藥水,方可佩戴,我想你不會連生理鹽水也有吧?」事實上,我很懷疑她是否真的有清潔藥水在身,畢竟這東西並不會在街上使用。
她抬起頭,半瞇着眼睛望向我,看了看,不解地問:「你沒有戴眼鏡,也是佩戴隱形眼鏡嗎?為什麼會對這方面如此熟悉呢?」
「沒有,但這是常識吧?」我回應。
「你的常識真廣泛啊。」
我不肯定她這句話是真心稱讚還是反諷,只好無奈地微笑了一下。不過,她的煩惱顯然未得到解決,她惆悵地低下頭道:「那我現在怎辦?我的近視很深,沒眼鏡什麼都看不見。」
我瞥了手錶一眼,留意到距離下一節上課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反正有幾個課程的測驗剛完結,現在比較空閒,於是建議:「你是住在宿舍嗎?我送你回去吧。」
「噢,對,」她雙眼閃出亮光,高興地說:「好啊,如果不麻煩你的話。」
「那你住在哪個宿舍?」
「我……」她猶豫了半晌才說:「我住在最近這裏的宿舍。」
「那即是Hall 1吧?我送你回去。」
「謝謝。」她微笑着道謝。
由於我跟這名女子只是剛認識,拖着她的手似乎不大禮貌,於是我請她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由我帶路。還記得入大學前的那個暑假,我並沒有像其他學生一樣去找暑期工,而是去了當義工。期間我曾參與一個活動,需要帶領視障人士,當時我從負責的社工身上學會了基本的領路法,讓視障人士抓着上臂一同前行,那時學會的技巧現在正好派上用場,只是我改為請女子搭着我的肩,這樣應該沒抓着上臂那麼尷尬,也不怕被我的同學或女朋友撞個正着而誤會。
我們沿路走着之際,我閒極無聊,開始自顧自思考起來。想着想着,我忽然心頭一緊,覺得這個女子有點不尋常──她在校園內稱呼我作「先生」,碰巧同時丟掉兩隻隱形眼鏡,又不知何故自稱身上帶有隱形眼鏡清潔藥水。而且,回想起來,剛才我問她住在哪個宿舍時,她的回答是「最近這裏的宿舍」,共有七個字。她直接答我兩個字的「Hall 1」,不是簡單易明白得多嗎?
她不直接答「Hall 1」,最大可能是她根本不熟悉科大,不知道有什麼宿舍,只好以「最近這裏的宿舍」來引導我說出答案。這就像那些「猜猜我是誰」的電話騙案,來電者故意不說出自己的身分,由接電者自己猜並說出心中答案。
想到這一連串的疑點,我的理智清楚而肯定地告訴我:這個女人有古怪!
沒料到,就在同一時間,那個女人停下了腳步,稍為用力按住了我。我的危機意識瞬即響起警號,馬上甩開她的手,轉身直瞪着她,堅定地問:「你到底是誰?」
那個女人似乎已有準備,露出淺淺的微笑:「你不只學識廣博,還頗聰明和機警的……」
這個女人終於要露出狐狸尾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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