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世紀,法王路易十五統治下的法蘭西──
和煦的陽光自天邊灑落,大片溫暖的光輝映照在綠意盎然的庭院內,幾道鳥鳴於樹梢間響起,從枝枒的間隙中往下探望,淺棕色的長絲一晃而過──
由於成年禮即將到來,被標上【待學習】的各類禮儀與繁瑣事項堆得有如山一般高,即使是脾性溫和的狄恩.德.波蒙也不免心生煩悶,趁父親與姊姊外出時在書房抓了一本詩集來到庭院小憩。
年輕又纖細的身版令狄恩看起來不像一名貴族騎士,反而更像執筆書寫文章的文靜青年,他的父親是駐巴黎督察團的代表律師,母親則是來自古老且富甲一方的貴族千金小姐,在講究【情聖主義】的當下,狄恩不同於同齡的男孩流連于花叢,反而致力研究文學與劍術,雪白色的騎士裝套在狄恩纖瘦的身版上,勾勒出說不上成熟也並非稚嫩的輪廓。
坐在青蔥翠綠的草地上倚著樹幹,在微風的輕拂中以傾瀉而下的陽光為照明漫步文字之海……本來該是這樣的。
翡翠般典雅水潤的瞳眸上映射的,是墜落凡間的使者。
閃耀著璀璨光輝的金色長髮披散於肩,隨風輕擺的髮絲在草叢中飄舞,即使沾染了刺目的血跡與塵埃,那張俊秀面容的出塵氣質依舊不減,頰邊石榴色澤的耳墜不時閃爍。
手中的詩集掉落至草地間,急忙上前查探後發現對方尚有鼻息,狄恩轉頭朝宅邸呼喊:「來……快來人!!!」
德˙波蒙家的早晨便以少爺的驚呼聲拉開簾幕──
這名負傷倒在花園角落的男子接受了家庭醫師的治療後,身上裹著一層厚厚的紗布呼吸平穩地癱在床上,天藍色的床帳自天花板垂落,遮去了自窗外透進的日光。
狄恩坐在凳子上凝視著男子安寧的睡顏,除了包紮傷口外,女僕也為他洗去了身上的髒汙血漬並換上新衣物,那頭長如瀑布的金髮散落在雪白枕頭與床單上,猶如用陽光織成的美麗絲綢,狄恩不禁盯著離自己最近的那縷髮絲瞧。
直到擱在水盆邊的毛巾因重力滑落水中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響,狄恩這才回過神來,目光移至桌面,伸手拿起擱在水盆旁的懷錶。
金色的表蓋鐫刻著兩根交迭的桂枝與被其圈起的家徽,掀開表蓋,內側刻上流線型的“責任與能力同舟共濟。給親愛的侄子,米凱爾。”這段話。
「是成年禮的贈物嗎?……看來這個男人應該就叫米凱爾。」
視線再度回到床上的男子──現在應該叫他米凱爾──身上,緊閉的長睫在他的臉頰映上兩片剪影,高挺鼻樑下的薄唇因大量失血而顯得有些蒼白,雖然傷處都不在致命部位,但延遲就醫的後果體現在臉色上。
狄恩在米凱爾床前守到父親歸宅,在家僕的引導下與父親討論的結果是等待狄恩的姐姐──莉雅回來後再決定米凱爾的去留。
雖然不知道父親為何要等姐姐的意見,但深知自家姐姐有多大能耐的狄恩沒有提出任何質疑。
父子倆的等待沒有多久,一身勁裝的莉雅.德.波蒙便踏著兼具優雅與淩厲的步伐回歸。
「父親,您找我嗎?」與狄恩如出一致的淺棕色長髮高高束在腦後,幾縷稍短的髮絲輕輕搭於白皙的脖頸上,瀏海下一雙美眸飽涵了活力與堅毅,透出主人的高雅及端莊。
見莉雅到場,狄恩便在父親的指示下解釋了一遍來龍去脈。
「就是這樣,莉雅,妳有聽到什麼風聲嗎?」
莉雅放下托著下頷的手掌,「沒有,我想不是有人刻意隱瞞,不然就是這位米凱爾是個外來者。」
「這名男子穿著華貴並且留著一頭長髮,因此也不是逃獄的死刑犯。」狄恩的父親補充道。
人畢竟是掉在自家院子裡,救是一定要救的,重點是要以怎樣的態度對待這個人,如果他是有案底並且正在被緝拿的人,那麼將其視為座上賓的德.波蒙家便會成為貴族間較為粗鄙的談資,而如果他是某位大人物的關係者,要是不經意間刁難了他,便是對他背後人物莫大的失禮。
雖然德˙波蒙家不是那些值得算計的王公貴族,但謹慎為上,尤其莉雅的身分特殊──就連身為弟弟的狄恩也不知情。
「狄恩,你發現他的地點距圍牆近嗎?」莉雅看向身邊的弟弟。
「不,隔著一段距離。」雖說是自己看書的清淨之地,但狄恩也不會找太過偏僻的角落。
莉雅點了下頷,「那麼應該不是被拋進來的。」可以將有人預備算計德.波蒙家的選項剔除,「醫生有說他什麼時候會醒來嗎?」
「應該是這兩天。」
「那麼我認為在他清醒之前先不要聲張,封閉情報比較好。」思路千回百轉,定下結論的莉雅周身散發著不可動搖的自信,堅毅盈滿了那雙湖水綠的雙眸,颯爽果決的姿態令人不得不懾服,「至於態度方面,將他視為一位客人以禮待之吧。」
*****
入目的是一面刺著繁麗暗紋的厚重床幔。
身體像是被人灌了鉛般沉重,移動僵硬四肢的同時,陣陣針刺的疼痛竄上百骸,就連每一下呼吸的起伏都捎著磨人的痛楚。
倏地,身側的床幔被人撩起,接著是一道女性的驚呼聲。
沒有留意對方說了什麼,彷佛被一層模糊的薄膜壟罩,直到一聲溫潤的探問傳進耳中,世界才逐漸清晰起來──
「米凱爾先生?」
*****
在那雙深邃的碧綠眼眸望過來時,狄恩不由得一怔,對方的瞳眸宛如閃耀著點點金色陽光的池水水面,令狄恩幾乎移不開目光。
那人動了動雙唇,最後用略微沙啞的嗓音輕輕說:「我……」
「米凱爾先生,你記得是誰要殺害你嗎?」狄恩開口問道。
模糊的畫面在腦海中一閃而逝,他皺了皺眉,最後這麼回答:「……我不知道。」
「咦?那……」
狄恩未完的話語被這句話所打斷:「米凱爾……是…我的名字?」
「米凱爾先生?!」
「是,那是我沒錯……我記得…………有人在追殺我…在馬車……」米凱爾的呢喃終止於闔上的雙眸。
「醫生,這是怎麼回事?」狄恩最後只能向身邊的男士求助,得到的結論是一個詞彙──失憶。
除了確定名字外,米凱爾並沒有給出更多有用的情報,反而還需要協助,饒是狄恩也不禁頭疼起來,但他性格中的悲天憫人又無法放下米凱爾不管。
望著米凱爾的睡顏,狄恩不禁輕輕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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