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面騎士】奉主之名 - １４．受亡靈所托

奉命追緝奧爾良公爵的當天夜晚，穿著長襬大衣的秘密員警被殺手無情殺害，從酒館密道走出的狄恩打開馬車的門扉時震驚地發現同伴的屍體，驚惶的狄恩立刻回到密室，眼前所見卻令他悲慟萬分，上一刻還一同宣誓對法蘭西的忠誠的同伴們，如今成為了一具具屍體。

還來不及做出其他反應，狄恩便被倒吊在天花板的男人襲擊，緊緊掐著狄恩纖細脖子的手由如鋼鐵般牢固，被指尖挑起的十字架在男人的肌膚上烙下灼熱的傷痕，使狄恩免於窒息的下場。

因殺手松開禁錮的雙手而摔落在地的狄恩咳了數聲，朝原本還存有一口氣的同伴──貝魯尼斯癱倒的方向望去，映入眼簾的是殘留血跡的牆面…………

意識到這是針對奧爾良公爵身上的陰謀痕跡的清掃，狄恩快馬加鞭回到自家房中，看到的是被傾箱倒櫃的慘狀，斷氣的僕人吊在天花板上，掛在牆面的莉雅的畫像更是被利器劃出數道長痕，一張附有地圖要求他奉上隱藏的機密文件的信紙被釘於其上。

做好準備的狄恩來到指定的地點，穿過墓園中那一座座歷經風吹雨打的石碑，最終在通往地下墓室的入口停下腳步，使他駐足的正是抱胸倚在牆邊的高挑人影。

──那是一名黑色的金髮騎士。

警戒陡升的狄恩將手放在劍柄上問道：「你是誰？報上名來！」

那名男子睜開眼，翠綠先是放在剛被烙於騎士劍護手的十字架，而後移至狄恩清秀的臉上，「米凱爾．修．拉菲卡。」

「把貝魯尼斯……」將米凱爾當作敵方同夥的狄恩才剛說到一半，便被對方打斷。

「討人的對象錯了喔，狄恩。」米凱爾伸出手來以掌心對著狄恩，「何況我可是你的同伴。」

「我的同伴？」狄恩仍未放下戒心。

「沒錯，本來只打算在旁邊看著的，但你一直在做奇怪的事情，所以只好跳出來了。」米凱爾攤了攤手。

「什麼意思？什麼叫做奇怪的事情？」狄恩眉頭緊皺，「你一直潛伏在我身邊嗎？為什麼！？」

聞言米凱爾淡淡一笑，「因為是受亡靈所托。」微風輕拂，挑起他那猶如揉碎了陽光編織成的燦金髮絲。

「……亡靈…」

「是的，名為莉雅．德．波蒙的亡靈。」嘴角的笑意逐漸加深，米凱爾背過身來朝室內走去。

「等等！你認識我姊姊？」米凱爾對自己和莉雅時散發出的熟稔使狄恩稍稍卸下心防，加上米凱爾將毫無防備的背脊對著自己，狄恩便沒有多想地追上去，「這是怎麼回事？」

「你不知道的東西還多的很呢，狄恩。」

面對明顯知道什麼的米凱爾，狄恩就像是看到木板的溺水者，一方面焦急地想抓住對方，一方面又顧忌對方是否能夠信任，而不是將自己推入更加絕望的境地，「你……」

「叫我米凱爾就好了。」米凱爾瞥了狄恩一眼，「至於我和莉雅的事情，以後會告訴你的，現在先救你的夥伴。」

見狀狄恩點了點頭，抱著忐忑的心情走下階梯，看見熟悉的身影被栓在牆邊時，狄恩忍不住奔上前查看，米凱爾則是注意到入口處傳來的細微聲響。

──有客人呢。

米凱爾心想，於是接下來狄恩受到被操控的貝魯尼斯的襲擊時，他只是意思一下上前擋了一擊，接著作勢因大意被推到旁邊陷入昏迷，任由狄恩被手持騎士劍的貝魯尼斯擊倒，此刻的貝魯尼斯皮膚呈現詭譎的灰色，力大無窮且語無倫次，已經不能被稱作人類。

──雖然省掉了自己動手的過程有點可惜，但管他的，能達到目的就好。

米凱爾一向是難以捉摸的，能在某個瞬間推翻自己先前的決定，如同此時他想殺死狄恩這般。

由於莉雅的祈求而參和進來的米凱爾沒有絲毫的責任感，狄恩死在這裡對他來說不痛不癢，反而落個輕鬆，不用時刻關注狄恩，也不用衡量出手時機，對米凱爾而言方便許多。

拉菲卡雖然嗜殺，但他們也不蠢，在有旁觀者的情況下米凱爾不打算出手，以免打草驚蛇，眼下的情況十分順米凱爾的心意。

然而就在下一刻，出乎米凱爾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主啊，求您恩待我，我正哀歎著，求您醫治我，我骨頭發顫，靈魂也因恐懼而顫抖。」腹部被劃開一道口子，撞擊牆面並壓垮木架，發帶不知掉落何處身負重傷的狄恩在失去意識前腦中呢喃著這句詩篇。

彷佛是在接續狄恩未完的話語般，另一道彷佛是壓抑著痛苦而顯得微啞的嗓音跟著響起：「那些踐踏輕蔑我的靈魂之輩，主啊，求您使他們恐懼，讓他們知曉自己不過是區區人類，太初有道……」

認出這個嗓音的米凱爾訝異地抬起頭顱，看向那個散著一襲淺棕長髮重新站起身來的人，而奉命前來探察情況的紅發侍從──羅賓也跟著注視那名凜然的身影。

詩篇仍未結束，「主啊，請拯救我的靈魂脫離苦惱，把我的仇敵，攻擊我的人一一摧毀，奉真實與忠誠之名……」鮮血撰寫出的文字浮現于狄恩那把騎士劍上，映著令人望之生畏的暗光。

「我將對你展開『報復』。」重新睜開的那雙瞳眸中，是與青澀截然相反的強烈情感。

雖說是容貌相仿的兩人，但還是能從散發的氣質做出分辨，端莊的莉雅和溫潤的狄恩，揮舞劍柄時給人的感覺截然不同，前者凜然，後者俐落，將這一切收進眼底的米凱爾不由得咧開嘴角，勾起一抹詭譎的弧度。

──這可真是……太有趣了。

米凱爾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那名以行雲流水的動作做出迎擊的騎士。

──那是誰？莉雅．德．波蒙嗎？附身？用狄恩的身體回到人世？

作為不眠者與重生者，米凱爾並非否決神秘之人，翡翠色的眼眸裡盈滿了狂喜。

──和我一樣的怪物？如果我殺了眼前的人，是不是同時殺了兩個人？啊啊……話說莉雅已經死了，所以我能夠把已經死掉的她再殺一次嗎？

思及至此，米凱爾頓時因興奮顫抖起來。

──太有趣了！

＊＊＊＊＊

羅賓是瑪莉王妃撿回來培養的平民，雖說職務是侍從，但他與王妃的關係更似母子，戰鬥以貝魯尼斯的落敗宣告結束後，狄恩便被羅賓帶回王宮療傷，米凱爾也順勢和他們同行。

無所事事的米凱爾目前的想法是跟著狄恩，他有種和狄恩一起行動能碰上有趣事情的預感，表面上當然是以放不下心而陪著對方，因此獲得了狄恩的感激。

仍未將勃隆索夫繩之以法，狄恩無比焦急，傷勢未愈便想繼續追捕，對著勸阻自己的未婚妻說出：「我已經什麼也沒有了！」的紮人話語，雖然回過神後感到愧疚，但依然不改狄恩的決定。

羅賓基於王妃的命令和兩人同行，因此他們三人來到巴黎的某間酒館商討對策，走進最裡面的座位時，米凱爾不著痕跡地瞥了眼坐在吧台旁的人影。

米凱爾並未出聲提醒狄恩換下那件引人注目的、血跡斑斑的上衣，在一群穿著軍服的人上前抓走狄恩時也作壁上觀，直到杜蘭終於暴露自己幫忙他們擺脫這群經過偽裝的刺客。

四人最終在杜蘭安排的臨時落腳處暫作休息，時間來到傍晚。

當杜蘭自告奮勇去準備吃食後，被留在房間裡的三人陷入短暫的沉默，直到狄恩輕輕開口：「我想不起來……」

米凱爾和羅賓看向坐在桌邊凝視掌心的狄恩。

「當時貝魯尼斯變成某種東西向我撲了過來，而在我回過神來後，他已經倒在地上了。」

「願榮光永伴受神之恩寵的國王陛下左右。」羅賓接話道：「這是那位秘密員警臨死前留下的話語，他保全了身為王之騎士的榮耀。」

「貝魯尼斯……」狄恩雙手交握為那名同伴祈求冥福。

見狀羅賓繼續開口：「那東西很像石像鬼。」

狄恩投以疑惑的目光，「石像鬼？」

「原本是異教裡居於冥界，引導死者往生的神明，卻被貶成了魔物的一種生物，根據某種說法，其名字來源於屋簷間流淌而下的雨水的響聲。」

「……我卻親手殺害了變成那種東西的……可憐的貝魯尼斯。」狄恩面露難色。

「準確地來說，下手的並不是你。」羅賓提出否認。

「？」

「這個……或許是莉雅大人的靈魂吧。」即使是說出這句話的人，羅賓的語氣裡也帶著些許的不自信。

靠在窗框旁的米凱爾倒是挑了挑嘴角。

「姊姊的靈魂？沒想到你居然會開這種玩笑。」

「這不是玩笑…」未等羅賓辯解，門便被人推開了，去而複返的杜蘭端著託盤走了進來。

「讓你們久等了，肚子餓了吧？雖然只是臨時隨便做的，但還是吃點吧。」

對於將食物放在桌上並拿出盤子進行分裝的杜蘭，羅賓露出不加掩飾的戒備之色，「你剛才在房門外窺探我們的情形對吧。」

狄恩一愣，而杜蘭則是回首反問了句：「我這張臉看起來像是會偷聽人談話的那種人嗎？」

「呵……」米凱爾不禁輕笑出聲。

由於米凱爾的反應，稍微惱羞成怒的羅賓厲聲說：「我對面相學可沒什麼心得，那是因為湯汁已經冷了。」語畢，羅賓看著並未散發熱氣的湯。

對此杜蘭回應道：「因為我聽說你吃東西怕燙嘛。」

「確實，我不太吃燙的食物。」在羅賓的詢問目光下，狄恩這麼開口，又道：「你是從姊姊那裡聽說的嗎？」

「嗯，還有很多其他的事呢。」杜蘭垂眸說著，而後以調侃的語氣說：「啊──可別不識趣地追問喔。」

狄恩不由自主地看向米凱爾。

「我可沒聽說莉雅大人她有戀人。」羅賓對杜蘭的戒備明顯上升。

「我也沒有。」顯然杜蘭沒有將小孩子的敵意放在心上，「嘛，總之要先抓住確切的線索，你們最好別心生什麼獨自去闖虎穴的輕率念頭。」

羅賓難得地附和道：「這一點我倒是同意。」

「以後我們就一起行動吧。」杜蘭朝他們伸出右手。

狄恩再度望向米凱爾，後者聳了聳肩，這才開口：「人手永遠不嫌多，要不要相信這個人得由你自己判斷，狄恩。」他壞心眼地沒有說出自己認識杜蘭的這件事。

而杜蘭也想以自己的方式獲得狄恩和羅賓的信任，因此沒有揭穿這點。

雖說羅賓仍有些不情願，但也跟在狄恩之後握上杜蘭的手，三人隊伍變成四人。

接著剛出爐的團隊坐下來享用餐點補充體力，餐桌上羅賓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朝米凱爾提問：「米凱爾大人也認識莉雅大人嗎？」他從瑪莉王妃那裡只得知米凱爾的名字，對於狄恩這名最初的同伴所知甚少。

「嗯，認識。」米凱爾撕了一口麵包放進嘴裡，咀嚼完後再度開口：「莉雅生前要我照顧她的弟弟，因此我出現於此。」

說完，米凱爾笑了笑，「把我當作亡靈的使者就好。」

「亡靈的使者什麼的……」

「你說莉雅要你照顧狄恩？」

米凱爾看向發話的杜蘭，「或許是作為各方面的人生導師吧？莉雅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身為備受信賴的友人，我總不能一直躲在暗處棄之不顧。」

「米凱爾和姊姊是怎麼認識的？」

「這個嘛……」米凱爾朝狄恩微微一笑，泛著紅榴色澤的耳墜在燦金髮絲間輕輕一蕩，「當時她幫了我。」無論是這一次，還是上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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