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察覺到米凱爾的不安,自那夜後狄恩每晚都會來到米凱爾的房間陪他小聊,白日甚至在米凱爾用餐時前來與他談天。
這天,空出時間的莉雅邀請米凱爾至花園散步,漫步於一片鳥語花香,燦金陽光傾瀉而下,為青蔥翠綠的大地鋪上一層黃金地毯。
在生意盎然的草皮留下淺淺足跡,走過飄散於空中的花朵芬芳,莉雅那清澈凜然的嗓音率先響起:「非常感謝您陪迪恩聊天,感覺得出來他很開心,雖然我與迪恩關係緊密,但仍有許多無法分享的話語,有您在真是太好了。」
面對莉雅發自內心的真誠與媲美繁花的笑靨,米凱爾這般回應:「狄恩和我說了很多有關您的事情,包括您是多麼虔誠的教徒以及您熱愛著法蘭西這塊土地。」末了,追問道:「恕我失禮,您想與男子一樣以一名騎士的身分守護這個國家嗎?」
「您看到了嗎?」莉雅面露驚訝。
「是的,從窗臺邊上能看見您與一位紳士的練習。」米凱爾不是會安分躺在床上養傷的人,能夠不依靠攙扶下地時便經常在房間走來走去當作複健,並經常移動至窗邊眺望外面的景色,因此也將莉雅、狄恩與一名陌生男子於庭院練劍的互動收入眼底。
「米凱爾先生認為女性不該持劍嗎?」
米凱爾停下腳步,與察覺他的動作而轉過身來的莉雅對視,「我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
聞言,莉雅的嘴邊勾起一抹笑意,深邃美麗的眼眸輕輕斂下,「即使身為女性,這份為國之心絕不輸男子,滿腔熱血不該被束縛於軀體中,您不這麼覺得嗎?」
微風輕拂,捎著幾片花瓣旋轉於空,掠過少女金砂般的髮絲與瑰紅裙擺,令那沐浴在燦爛光芒下的身影顯得更加耀眼。
米凱爾不禁微微一怔,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並在心中如此感慨──莉雅果真十分耀眼,觀念與想法十分新穎獨特,純潔、主動且堅毅,與當代的女性相比,莉雅無疑是一顆明星。
「關於您的事情,目前仍一無所獲,我想應該是兩方都心生了警惕故而潛藏起來。」
突然換了話題,米凱爾立即回過神來專心傾聽。
「唯一查到的情報是巴黎境內並沒有任何走失成員的家族,恕我失禮,我想您的家族應該不在巴黎。」
越是有地位的貴族,家宅便越接近凡爾賽宮,位於政治中心的家族甚至直接入住宮中,因此,如果沒有住宅落坐于巴黎,代表其家族地位低下及薄弱。
「這樣啊……」
兩人的散步中止於莉雅因臨時的公務必須離開,之後米凱爾見到了前來拜訪的狄恩的未婚妻,那是一名有著典雅紅發的少女──安娜。
雖然從未見過,但安娜並沒有表現出害怕或抗拒的樣子,落落大方地與米凱爾行禮道安,令米凱爾留下好的印象,不過由於對安娜沒有任何興趣,加上不想打擾年輕未婚夫妻的相處時光,米凱爾隨後知趣的選擇回避。
與安娜的交集也就只有這次的點頭之交。
時光飛逝,遠行的莉雅歸來後米凱爾隱約發覺她周身彌漫一股低迷的氣息,因此在莉雅表示得先擱置調查時,米凱爾毫不意外。
*****
一切的轉折始於順著水流漂到巴黎的小舟上,木制棺材中的莉雅被發現的那個早晨──
在德˙波蒙全家上下被無盡的悲傷侵染,墜落寒冷深淵的當下,令人措手不及的展開再度發生。
一名自稱拉菲卡家族的關係者找了上門,希望能將侄子──米凱爾˙修˙拉菲卡接回家族。
狄恩的反應十分強烈,對這名突然出現的男子表現出極大的抗拒,在失去摯愛的姊姊後,狄恩無法接受要再失去已經被視為哥哥崇敬的米凱爾,然而,米凱爾語氣平靜地表示自己要跟對方離開。
在男子拿出與米凱爾的懷錶上同樣家徽的物品時,狄恩便知道自己無法挽留什麼,但米凱爾的反應完全出乎狄恩的意料,他沒想到米凱爾竟對於離去毫不留戀。
面對止不住潸然淚下的狄恩,逆光而立的米凱爾只是淡淡地道:「我想起來了。」
【發現莉雅的屍體】這句話就像某個開關,被告知這則令人悲痛的消息時,記憶如湍急河水般一擁而上,米凱爾幾乎站不住腳,倚著床柱喘息許久才勉強恢復神智,隨即便決定了自己的下一步。
「……!」
自窗外映射而入的燦金光柱猶如冰冷的利劍,刺痛了狄恩的雙目,背對光芒而被蒙上陰影的身姿使狄恩看不透那隱藏於黑暗下的真實碎片,與黑影一同彌漫開來的,是令人戰慄不已的冷漠。
「在這個時候離開真的很對不起,但眼下我也不適合再麻煩你們。」米凱爾緩緩說著:「我有必須去做的事情,抱歉。」
在狄恩失神的目光中,最終留下的、是米凱爾離去的腳步聲。
馬車的震動使得靛藍窗簾隨之搖晃,映在綠眸上的偌大宅邸逐漸遠去,米凱爾闔上雙眸,梳理著剛恢復的海量記憶。
他──米凱爾˙修˙拉菲卡是拉菲卡家三兄弟中的二子,哥哥名叫切頓斯˙修˙拉菲卡,弟弟叫卡雷諾˙修˙拉菲卡,而前來接應他的男子是他的叔叔。
「米凱爾,你還好嗎?」
「……只是有點疲累。」
「那你先好好休息吧,其他的事情我之後再問你。」
「嗯。」
作為米凱爾生母的哥哥,在拉菲卡家族奪位爭鬥中是米凱爾唯一的後援、強力的支持者兼夥伴,雖然對於造成米凱爾失憶的刺殺有所防備,然而他們沒有料到協力廠商會介入,才使得米凱爾如此狼狽。
在這個時代,能夠繼承爵位與財產的通常是嫡長子或有特殊貢獻與才能的後嗣,其餘孩子則是冠以名譽上的位階,如果是大貴族,興許還能分封到郊區的領地。
只有富可敵國或手握重權的家族才有手足相殘的價值,但是……
相傳在海的另一邊,名為大英帝國的皇室飼養了一種猛犬,專長是嗅出潛藏於陰溝中的老鼠並咬死牠們,法國國王聽聞這件事後,決定也訓練一只有相同能力且更加兇暴的狼。
法國國王養出的狼──拉菲卡家族──專門制裁王所【認定】的敵人,必要時則以獠牙狠狠咬住獵物,令其交出藏寶,而後撕裂對方。
無論繁衍多少後嗣,拉菲卡家族堅定地遵循命令一脈相承至今。
這一代的拉菲卡三兄弟中,冷血果斷的大哥獲得母族的支持,殘忍狂氣的二哥獲得叔叔的幫助,圓滑多謀的三弟則是深受父親的疼愛。
蟄伏于叔叔的私宅一邊收集情報一邊重振旗鼓,厘清了刺殺的真相是知曉切頓斯計畫派出殺手,卡雷諾趁勢在馬車動手腳導致自己在無法保持平衡的馬車中被刺客重傷後,米凱爾的薄唇勾起一抹淺笑。
搖曳的火光在牆面映出朦朧的輪廓,一明一滅的燭光模糊了那道上揚的弧度,冰冷的空氣無聲彌漫開來,令夜晚墜入詭譎的黑暗。
輕抿一口熱氣蒸騰的紅茶,白霧氤氳了金色碎發下的翡翠綠眸,墜於耳際的血色水晶掛墜閃爍隱晦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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