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耗盡業力而跪在地上的朱厭盯著前方,鮮紅的頭髮上蒙上了厚厚的灰塵,大量的鮮血從他的右眼滲出,順著他的側臉滑至下鄂。他勉強撐開左眼,眼裡盡是無處宣洩的怒火,令他緊握的雙拳不禁顫抖起來。手邊的石柱也變回了小猴子,正倚在朱厭手邊休息。
「陌越氏,你這是瞧不起我嗎……!為何不使出全力!!!」
順著朱厭死死盯著的方向望去,那正是坐在地上的陌越。此時他背靠一塊巨大的碎石,大量的鮮血染紅了碎石的表面。仔細一看,發現他肋骨以下的大半個身體,連同內臟,一起被朱厭的一拳打沒了。感受著手邊傳來微弱的脈搏,陌越盡力張開雙眼,以最後的意識回應眼前此人。
「我無需勝過你……自有人會做到……」虛弱的陌越吐出一口鮮血,他低頭才看見自己大腿以下的部分被巨石壓住,早已沒有知覺了。
「荒唐!那是弱者之言!」朱厭憤怒地叫囂著。
聽到此話的陌越怒從中來,用最後一口氣,狠狠地盯著朱厭道︰
「你們才是弱者……以為……殺光黃衣之人、就無人敢穿黃衣,少瞧不起人了……」
陌越張嘴,再次唸出朱厭沒有聽到的咒術,這一次他聽得清清楚楚。
「祈願.燎原星火……!」在意識彌留之際,朱厭看到陌越的嘴角微微上揚,身在絕境卻這般從容,朱厭沒曾遇到過這樣的怪人。
原來剛才繞過陌越的小光球以極快的速度鑽進地面,逃離朱厭的結界後便分散開去,尋找著一息尚存的分隊長們。有好幾個小光球飛出了受襲的東部據點,帶著陌越以性命換來的情報,包括朱厭的能力與當前局勢,以近乎光的速度衝向分散在各地的黃衣分隊。
在揮下最後一擊後,陌越用盡最後的力氣,讓小熊貓也被光球送走,徒留自身一人與朱厭對峙。
收到陌越的信號後,本來於山間歇息的左輔此時正騎著一匹由煙霧由化成的馬,於空中奔騰前進。內心的焦慮與不安讓他的嘴邊離不開煙斗,呼出一口又一口的白煙。
「有多遠?」縱然聽起來依然毫無波瀾,化成了煙斗的猞猁還是聽出來他的不耐煩。
「二十里左右。」
「嘖」
左輔抿了一下嘴,毫不猶豫地加快了速度,直接衝開面前的雲霞。
突然左輔感應到了前方傳來陌越微弱的業力,正以非同尋常的速度向著他的方向飛來。誤以為是逃脫了的陌越先生,左輔雙眼中的憂慮消去了不少,那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能放下了。
正當他那停下來掉頭回去之際,雙眼還沒來得及反應,一顆小光球擊中了他的眉心,分毫不差。一瞬間大量的資訊湧進左輔的腦海裡,只見他張大了嘴巴,有金光從他的雙眼和喉嚨深處拼發出來。平日冷酷的面容此刻變得扭曲,連哀號都卡在了喉嚨裡,叫不出聲。
此時的左輔回到了東部的控制密室,目睹了陌越與朱厭的戰鬥過程,並得知了黃衣咒師內部已被「尚赫」滲透。左輔想要伸手去幫助倒地的陌越,然而他所看到的都只是回憶。他只能站在結界外面,看著躍至空中的陌越,到最後一刻仍不肯放棄,燃盡最後的生命,只是為了給後輩們創造生機。
「陌越先生!!!」左輔大吼著,但他也只能眼看著陌越的身體被朱厭的一拳貫穿,連同大半的內臟被打至粉碎,這光景深深的烙印在了他的眼裡。
激動不已的左輔站在了原地,呆呆地看著躺於血泊中的陌越,不知該說什麼。突然身邊的空氣宛如潮退的海浪般,把他的意識往後抽離,兩旁的觀景都拉扯到變形。在左輔將要回到現實前,被黃光覆蓋的他聽到了陌越的聲音。
「黃衣為志,而非地也。一志尚存,東山可望。肉身可滅,黃衣永存。」
兩旁的光茫退去,然而左輔依然感覺在下墜,此時方聽見猞猁的叫喊︰
「快用咒!!」
左輔張眼,只見他不自覺解除了咒術,正往下俯衝,眼下的山河美景盡收眼底。
晃神了幾秒過後,左輔方才伸手接過猞猁化成的煙斗,放於嘴邊深吸一口,凝聚業力於嘴邊,喊道︰
「白霧.騰雲馭風!」一匹由白霧形成的駿馬憑空出現,接往了下墜的左輔。
回到了地面,左輔無語,倚在一棵大樹下,看著今晚明亮的月色,拿著漆黑的煙斗,向天呼出一口又一口的白煙。
盡管心知此時的左輔心情沉重,猞猁也不能放任他頹喪,只聽她深吸一口氣,徐徐問道︰「下一步,怎麼走?」
左輔讓煙霧模糊了自己的視線,所謂難得糊塗,有些事他不想要看清,然而他更不能負了陌越。片刻過後,左輔迷離的眼神消失不見,重拾平日的冷靜後,緩緩吐出了四個字。
「鬼禪之徒。」既然是陌越交託的最後任務,豈能草草了事。何況左輔已得知黃衣有內鬼,如今組織已崩潰。唯一的出路便是拉攏鬼禪之徒,與可信賴的同道之士,重起黃衣。
左輔脫下了一直引以為傲的黃衣斗蓬,一把將它反了過來。把外套裡面的黑色翻到外面,藏起引人注目的黃色,仔細看的話還能依稀從旁邊看到明亮的黃色。
「左輔,地上!」變回動物的猞猁傳來一聲驚呼,只見她踏著輕盈的步伐來到了左輔腳邊,伸出鋒利的爪尖,小心翼翼地觸碰著地上的異物。
怎料爪尖傳來軟綿綿的觸感,稍稍用力便會陷入其中。警惕的猞猁早已做好了準備,一旦面前的異物發起偷襲,便把牠咬殺。
「住手。」只見左輔彎下身來,張開雙掌,連同地上的泥土,把這個異物一同捧在手心裡。仔細觀察過後,左輔兩眼不禁被淚水沾濕,滑過了他僵硬的臉龐,嘴角傳來一陣陣的抽搐。手中異物他再熟悉不過了,卻沒想到重逢之景竟是如斯。
落下的淚水滴在了他手中的那一團異物上,似乎喚醒了牠,只見牠緩緩翻過身來,那正是陌越的咒獸,小熊貓胖子。此刻胖子虛弱至極,因過度使用業力而讓胖子消瘦了好幾圈,昏迷不醒。
「朱厭!!!!」
左輔對著晚空撕心裂肺地喊道,聲音之大甚至驚動了樹上沉睡的飛鳥,帶著怒火的咆哮迴盪在山林間。左輔很清楚此刻的他不及朱厭半分,便於心中暗暗許誓,此生必手刃朱厭,莫問代價。此刻天地山河也為他作證,一旁的猞猁感受著左輔從沒有過的憤怒,默然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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