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著紅光的核心趨近,白蛇的呼吸變得無比沉重,戰慄使他的血液凍結。他彷彿化成一顆塵埃,漂浮在黑暗的宇宙中;眼前是一顆狂暴的恆星,它將吞噬整個銀河,而他無計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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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無數渺小造物之中的一員。站在滅世的力量面前,他的思想、價值、知識、創造、渴望、恐懼、愛欲、仇恨……通通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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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際瞬閃過一個男人的面貌。盤腿而坐,眉頭深鎖,額上滿佈豆大的汗珠……模糊辨得出來,那是自己的軀殼……陳光生靜坐在水的波紋裡,如同鏡面的映照,即便伸手也打撈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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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卻擁有以陳光生為主體所經歷的所有思想、情感與記憶……這些接達的信息,或將使他在極度的恐懼面前裹足不前,或將使他做出與以往截然不同的決定——他決然地選擇了後者,當一個魯莽的螞蟻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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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魚體深處鑽去。紅光閃爍如兇猛的警號,吞噬掉周遭所有的色彩。他的眼睛被扎得刺痛,可蛇沒有眼瞼,無法閉目,只能強忍不適,加速前游。直擊紅光核心,果然叼住了那顆作怪的掌中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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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手,他立即折返,迅猛地扭動身軀,不消片刻便衝出鴟吻的嘴巴。那鴟吻失了法力,瞬間退回灰陶之身,氣急敗壞地緊追白蛇不放。白蛇才學會使用這具身體,還游得不利索,眼看就要被那條瞪眼醜魚追上。打樁機似的咬合力,被咬上一口,非死即傷。白蛇奮力地扭,沒命地扭,恨不得把自己變成螺旋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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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死禿僧怎麼還不救他?眼瞎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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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蛇一怒之下,故技重施,化作金繩把自己射出去,可水的阻力限制了速度,他只竄升了一點,用處不大。然而他馬上意識到自己犯了個愚蠢的大錯。變形讓他丟開了嘴裡的珠子。這下可好了,那醜魚被貪欲沖昏了頭腦,竟硬生生把身子脹大了好幾圈,張著血盆大口就要把掌中珠吸進肚子裡去。白蛇不想讓牠得逞,只好回頭去搶那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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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靜、冷靜,自己怎麼忘了,身上還有金剛咒啊,醜魚大概不敢真的咬他。不如跟牠拼上一拼,應該不至於丟了命。可要是紅珠子重回牠肚子裡,以牠進化的體型,萬一承受住佛力的重量,上了陸地,他們面臨的將是一場未知的惡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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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不及多想,白蛇回身飛撲,僅擦著鴟吻的嘴邊,將珠子搶去。鴟吻怒極了,待要狠咬他一口,他的身上卻冒出一層刺目金光,將鴟吻照得不知所措,不敢再貿然下口。但這東西個頭長了,腦筋也轉快了。牠轉身一個大掃尾,將白蛇擊飛。他控制不住身體的迴旋,直接撞進發狂的錦鯉堆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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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紅了眼的鯉魚使勁往他身上擠,勢要將他夾成一塊肉餅。啊……什麼,這金剛咒難道只防禦啃咬攻擊嗎?白蛇動彈不得。禿僧……救我……快喘不過氣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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瞪著水面的呼救,依稀看見一抹灰色僧袍的影子飄在水上。一張微笑的人臉探到水裡來。白蛇險些沒氣暈過去,心裡把畢生所學的髒詞都組合起來輪番問候禿僧的祖宗。六戒那該死的禿頭,把笑臉探進來是什麼意思?看好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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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氣,好氣,好氣,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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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他身上炸出一道白氣來,將那些不知死活的錦鯉炸飛到老遠去。他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身體脹大了數倍,估計都有蟒蛇大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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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白蛇沒反應過來,那鴟吻埋首一撲,要奪他嘴裡珠子。他意識到自己的體型比鴟吻還要稍大些,便老神在在等牠靠近,時機一到,猛然往牠的頭頂上一啄。那醜魚碎了半張龍臉,還不肯罷休。白蛇迅猛地啄了牠的兩眼,牠的整顆頭瞬間迸裂成無數小碎片,魚尾僵直,沉到了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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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蛇再三確認那妖物的死態後,飛身衝出池水。這下子存心報復,直往那禿僧的鼻子上撞。誰料那狡猾禿僧使了個瞬移的法術,轉到岸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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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服,迎頭又要撞去。那禿僧慢悠悠探出一根食指來,輕往他鼻頭一點。他忽覺全身脫了力,嘰的一聲,好像有股氣從他的身子裡擠了出去,他變小,再變小,再變小……掉在禿僧的掌心,變成了一條迷你的幼蛇。他爬到掌中珠的陰影下方,把自己蜷縮成一塊蛇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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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生的法力恢復了嗎?」聶小魚湊近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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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復是恢復了,可極度不穩定。只有心緒受到刺激時,他才能使出一些變化來。」六戒朝里西遞出手掌,讓他把珠子取去。「物歸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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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西鬆了一口氣,含笑道:「謝謝。」拿了那珠子,他將其合於掌心,貼到額間,閉目集中意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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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紅光凌厲一閃,他手一抖,將珠子掉在了地上。「好痛。」里西掐著發顫的手腕,汗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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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小魚一手抓住那顆差點滾回池中的紅珠子,將它貼到自己的臉頰上。她皺起眉頭,搓了搓自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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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它不認主了。」六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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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里西吸了口氣,從聶小魚手中奪走那紅珠子,再度合掌集中意念,「求你了……」可不消片刻,他又將珠子脫手,這一次,痛感似乎蔓延到他的全身,他跪在地上痛苦呻吟。聶小魚再次撿起那紅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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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紅珠子似乎不想讓人碰。」聶小魚向六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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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師也不甚明白。既然這樣危險,不如先放在你那兒。」六戒建議道。可里西跳起來吼了一句:「不可以!」只見他眼冒血絲,涕淚橫流,當真遭了大罪了。「把珠子還給我。」他可憐的表情,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聶小魚寧可當個壞人,把珠子揣進自己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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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施主,寶物固然重要,可也要顧及自己的安危。貧僧答應替你想法子就是了。」六戒朝里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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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我必須想起來,必須盡快想起來……」里西開始敲打自己的腦袋。聶小魚一把扣住他的手腕,「相信我們。」里西神經兮兮地盯著她半天。聶小魚輕聲問:「好嗎?」里西漸漸冷靜下來,垂目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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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西頹然地坐到樹下。「你們為何不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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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什麼?」聶小魚眨了眨眼,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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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什麼……」里西冷笑一聲,又望了望微笑的六戒。「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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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小魚道:「你正被官兵追捕,不如就跟著我們上路吧。有我們在,沒有人敢欺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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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西抬眼,「你們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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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找神醫治病,師父要找九色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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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色鹿?」里西蹙眉看了一眼六戒。「哪有什麼九色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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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戒道:「施主年紀尚輕,沒有聽過也不足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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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西豎起三根手指,「我以族的名譽起誓,這世上沒有……」他忽然噎了一下,臉色漲紅,張著嘴卻發不了聲,直到他改口道:「我願報答二位的救命恩德,一路任勞任怨,隨侍左右,刀山火海皆同往,直到你們得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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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恩不報,謂之背明。施主能有此等報恩之心,貧僧何不成全您的美意,助您釋除煩惱。」六戒兩掌合十,含笑垂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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