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伐青教據點的任務相當成功，至少各個校尉們所接收到的消息是如此。他們比起身為軍官的百戶千戶來說顯得更無身分地位，上面說了什麼，他們除了聽從之外，剩下的也只是聽從罷了。
當時幾乎所有人都被大霧覆蓋住，同樣沒有被拖行或是綁住的實感。事實上，包含許杰在內，根本沒有人被濃霧帶到別的地方去。只知道自己用手臂遮擋幾秒後霧氣便速速散去，彼此都沒受傷。唯一出事情的，就是被發現在洞穴內因失血過多而死的陳興。
老百姓的生活照樣過著，衛所裡的許多事務照常運轉。也只有幾個和陳興比較親近的人對陳興的死感到難過，整件事情就這樣被林翔給壓了下來。
許柔琪今日沒穿官服，雖說在衛所裡被發現沒穿官服，少不得會被直屬長官訓斥一頓，但她背後是指揮使，許杰根本不敢拿她怎樣。陳興死後到現在正好過了一個禮拜，這幾天她表現得相當冷漠，只有在許杰問她話時，才會應個幾句。
站在紀青的辦公處前，她正要敲門，眼裡的淚水不爭氣的順著地心引力滑下。對她而言，自己的真實樣貌永遠只有她愛的那個人能見到。抹去那悲傷的情緒，深吸一口氣後右手有了動作。
應了外頭的敲門聲，紀青帶著有些疲憊的口吻讓許柔琪進門。她沒有接過紀青倒給她的小杯茶水，直接切入重點，說道：「我要辭官。」
「我還以為妳能挺過去。」紀青早就知道人家會這麼說，「身為一個指揮使，我必須得替整個錦衣衛著想。大家都知道任務圓滿達成，除了讓妳底下的校尉們有了士氣，這次的成功，更能讓統領祂再次重視起錦衣衛。」
「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的！」許柔琪並不領情，「陳興死了，但他真的是被青教殺的嗎？說實在的，從你的表情和知道他死訊之後的態度，我就清楚你一定瞞著某些秘密，一些連我都不能知道的秘密……這就是你的計劃？為了奪回權力，所以不惜讓自己人下殺手，也要完成？」
她輕飄飄地又說了幾句：「從陳興升官那天起，他就被當成是你和林翔的傀儡。林翔選中他，也是因為他背後沒有什麼勢力，所以讓自己變成他的靠山，再趁機把任務扔給他。」
「注意妳對林同知的態度。」紀青的臉沉下，「妳只不過是一個副千戶，乖乖聽妳上司說的話就是了。我放任妳在青國各處晃這麼久，可不是為了讓妳質疑錦衣衛的。」
「質疑？就是因為沒有人敢質疑，所以錦衣衛才會變成這個模樣！你口口聲聲說替錦衣衛著想，還不是讓自己手裡的權力被林翔偷走！」
「……」紀青沒有否認她的話，而是轉了話題說道：「妳現在辭官，難不成打算回去過那個四處漂泊的生活？」
「錦衣衛裡已經沒有能讓我繼續留下的理由，真要說起來，還得多虧你和林翔兩條朝廷走狗，犧牲掉一個起初什麼都不知道的可憐人。」
「……既然妳是這麼想的，那我也無話可說。」紀青看著她，不知怎的，讓許柔琪對他，對這地方更感厭惡。
走進來時沒有行禮，離開門前也是如此。許柔琪的離去讓紀青很不好受。就連人家都看得出來自己只是個空殼指揮，還有什麼能讓他更悽慘的？
他的確是替整個錦衣衛著想，如果貿然處理掉林翔，衛所上下都會受到影響，甚至會有瓦解的危機。許柔琪是他的養女，林翔是他的養子，他作為兩人的養父，卻搞得自己裡外不是人。
所以他不得不這麼做，既然林翔無法諒解，而且還打算除掉他這個絆腳石。那他就想辦法讓林翔在所有人的面前垮台，順帶把與對方同一陣線的官員揪出來處理掉。只有這樣，才能換得青國一個安全，換得錦衣衛一個安全，更換得他自己一個安全。
「我很抱歉……」他不知在和誰對話，如一位失去知能的孤寡老人。
事情發展至此，早就無法回頭。
許柔琪離開錦衣衛後的幾天，林翔便下令讓各地千戶所聯合起來緝捕她，雖是緝捕，但安在人家身上的卻是「盜竊文件」這種聽來很微妙的罪名。
在兩人的爭鬥之中，紀青終究還是勝利了。兩年後，因為與吳王的關係被發現，以及朝廷內多位官員的口供，林翔最後遭到青龍貶官，於玄白千戶所任副千戶一職。至於許杰和袁忠兩人，雖然紀青知道他們倆本來並無意投靠林翔，卻還是因為兩人與林翔的距離過近，而被調離京城。
至於許柔琪，紀青再也無從得知她的下落。儘管林翔已經失勢，各個千戶所在這之後對她的緝捕也變得消極，可他覺得，這輩子大概是無法再見到人家了。
面對林翔遺留下來的爛攤子，紀青在重拾大權之後，深深覺得錦衣衛在未來要想變回從前的純粹模樣，怕是遙遙無期。
【後日談──午後的千戶所】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k62QSo79A
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Jww4l4Rsv
午後的千戶所被太陽曬得頗為暖和，今日的公務較少，用過午餐後，林翔決定小睡片刻。
自從升上千戶後，底下的新副千戶劉志便很努力的輔佐自己適應仙境處的事務。地方千戶所擁有自治權，代表他的每一個決定可說是直接影響當地居民的生活狀況。
調皮的身影踏進千戶所內，來到林翔身邊輕輕搖晃了幾下，剛趴下去沒多久的他只好睜開眼看清來者何人。
其實整個千戶所也只有一個人敢闖進來搖醒他，林翔挺直腰桿說道：「妳又把事情都扔給劉志他做啦？真是……妳哥若知道妳這樣搞，還不氣得殺回仙境這裡打妳屁股。」
「哼，我這是讓新來的熟悉一下副千戶的工作，人家都沒說話了，你可怨不得我喔！」狄純擺出無辜的樣子，讓林翔看了只覺得無奈。
她拿出藏在背後的信封，遞給林翔的同時說著：「這封信是從京城那兒過來的，說是裡面的內容僅限千戶所的千戶閱覽，你覺得會是什麼？」
「天曉得，不然妳幫我拆開念看看？」林翔拿起一旁的紙筆，聽到京城兩字，他就開始掛念起丁順。當初說是讓他到北鎮撫司任鎮撫使來著……沒意外的話，自己當初任命的許杰應該是被紀青降職，然後調離京城當某個地方的千戶了。
狄純聽人家說要拆開信件，眼裡也是透露出期待的光彩。以前像這種只給各地千戶的公文，丁順可從來沒讓自己看過，哪怕是偷瞄一眼也不成。她心裡想著，果然是因為自己和林翔的關係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同事，才能有今日這麼一個時刻。
她很快拆開信件，快速掃視內容後說道：「呃……大概就是說，經過查證過後，京城那邊決定撤銷對罪犯許柔琪的緝捕……嗯？她原本是千戶所的副千戶？」
聽到熟悉的名字，林翔磨墨的手停了下來。狄純見他表情古怪，在他面前揮揮手。
「哈囉哈囉？人還在嗎？」
「……喔，沒、沒事，我剛剛只是恍神。」林翔又開始動作起來，「還有別的事嗎？」
「沒了，就這樣。」狄純聳肩，又問：「你認識這個人嗎？」
「不是很熟.....她應該是別的千戶所的人吧？」林翔如此回道。
狄純對人家並沒有太大興趣，看向林翔剛準備好的紙筆問道：「你打算寫信給哥嗎？恰好人家在京城……不知道他在那邊過得怎麼樣？」
「所以我才打算寫信問一下他啊，順便打聽一下，京城那邊有什麼變化。」林翔用手指彈了狄純的額頭，「把信放下，然後去把妳原本該做的工作從劉志那裏拿回來。不要一天到晚只想著欺負人家。」
「愛欺負人的明明就是你！」狄純朝他做了個鬼臉，隨即跑開。
林翔懂人家最後那句話的意思，至於是什麼意思就不太方便多說。他本來想拿起毛筆，卻又決定拿起另一邊的信件。
對於他曾為了獲得地位而殺害他人的行為，對於他曾為了鞏固地位而下令通緝他人的行為，對於他以前所做的一切，如今看來，都失去了意義。
他現下能做的，就是和過去的自己訣別，告訴自己不要重蹈覆轍的同時，也得時刻注意腳下的每一步路是否踏在正道上。
──若能重來，還會做出同樣的決定嗎？
這個問題，也只有他自己才能回答了。
ns 15.158.61.45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