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興委婉推辭了許柔琪，不代表他就忍心讓人家回到無家可歸的日子。生活總是得過，再怎麼對錦衣衛失望，也沒辦法說不幹就不幹。
比平日的時間還要早起身，身邊的人早已離去。昨晚許柔琪趁夜摸入他的被窩，他本想把人趕走，但自己家裡根本沒有多餘的房間，對此也只能妥協。
最近幾天的天氣都還晴朗，太陽把通往千戶所的大街曬得發熱，完全不像是昨日陳興所見的模樣。平常都會和和幾個熟識的人打聲招呼，可現在他並沒有那個心情。
心態變了，看事情的角度也不同。成為共同背負罪惡的陳興踏進千戶所時，面對升遷命令與同事的祝賀也僅是點頭致謝，逕自往許杰的辦公處前進。
新上任的副千戶自然得和上官表示謝意，待會還得到林翔那兒做同樣的事，想想就覺得無趣。
正要到許杰那兒的途中突然被某個聲音叫住，陳興往右一轉，袁忠穿著與自己同樣的青綠錦繡服快步接近。
他看上去是昨天夜裡才到千戶所這裡的，瞧見臉上疲態，說是今天早上才趕過來陳興也不會懷疑。
「下官見過副千戶大人。」袁忠朝著他苦笑說道：「大人既然升官，想必許千戶在昨天便和大人說了關於咱們……」
「唉，事已至此也沒法說要辭官囉。」陳興盡量讓自己樂觀些，「既然袁百戶和我都清楚這次的人事命令是因為什麼緣故，也就不用多去揣測上頭心思。」
「大人能理解那就太好了，下官就是擔心大人沒辦法想清楚，這一路上都擔憂著呢。」袁忠鬆了口氣，昨天接獲自己升任百戶消息的時候，心裡就擔心陳興會不會無法理解自己那時沒有全盤托出真相的原因。
儘管如此，他還是能從陳興的口吻裡聽出對自己的不信任與失望。看來若想在百戶所裡好好待著，日後得對陳興誠實一點了。
讓一個二十歲的少年任職副千戶，看似是上頭對陳興的賞識與恩賜，實則是怎麼回事袁忠也曉得幾分。剛想再和陳興講幾句，不料對方卻先開口道：「說起來……我以為袁百戶你會被召回來當副千戶呢。」
「啊、啊？」袁忠沒料到陳興會這麼說，「這個嘛，下官對於百戶的位子已經很滿意了。大人此言是否代表，現在的千戶所只有大人一個新任的副千戶？」
「嗯。我記得副千戶的名額有兩個，而且前些日子的老副千戶都退休了，照理來講得同時招兩個新的啊？」
「可能上層對副千戶的人選另有安排吧？」袁忠隨即道：「說不定是西城千戶所的哪個百戶被調升來這裡了？大人也懂的，西城的千戶個性稍微特別了些，底下的人受不了也是正常。」
「是有些道理……」陳興眼珠子轉了轉，雖說兩人這樣一句來一句去，但也沒落下謝恩這事兒。「袁百戶可曾想過到那地方當百戶？記得那裏有個和百戶同為影鼠的校尉……」
袁忠紅了臉，雖然自己年紀比陳興大了整整一倍，但真要換算下來也就大那麼幾歲，真是沒想到某天會被後輩調侃。
踏進辦公處，許杰今日同樣來的挺早，卻不是為了等他們謝恩。
本欲行禮的兩人立馬就被攔截下來。許杰朝他們說道：「雖說這時該來點感性的對話，但我們是武官，不搞那些。」
「下官知道了。」陳興和袁忠低著頭互看一眼，後才緩緩起身。
「既然你們都是副千戶……呃，袁百戶是特例所以沒關係。」許杰沒忘記袁忠的身分，和他們解釋了新官上任後的注意事項，再來就是幾句閒話家常與林翔那兒的指示。
前半內容陳興都只是隨便聽聽，時不時來幾個回答應付一下人家。但林翔傳下來的指令可容不得他繼續敷衍下去，大意就是，待會不用特別去找他這個大忙人謝恩，只要記得午時的討伐會議準時出現即可。
顯然他們的人事命令著實讓林翔費了不少心思。讓陳興升官不說，把一個流放出去的外族召回並官復原職，怎麼樣也得先寫個兩三份報告吧？
既是新官，代表待會得有一堆事情和認識屬下的活要幹。許杰沒打算留人，早早把他們趕了回去。
陳興對於人家口中的討伐會議沒起太大反應，想想昨天整個千戶所差點被青教滅掉，今天要是不趕緊想個法子應對，那可真的要涼。
副千戶的辦公處距離許杰那兒不算太遠，至少比百戶所還接近些。讓袁忠協助自己把雜物搬來這裡花了一點時間，陳興往旁邊的空桌空椅瞥了幾眼。剛剛問過許杰什麼時候會有另外一個副千戶來幫忙分擔自己的事務，無奈人家看上去是真的不知道，只好停止追問下去。
「大人，還有其他東西要拿嗎？」
「就先這樣吧。」陳興伸直腰，「我只是升任副千戶，底下那些人我都熟得。倒是袁百戶離開錦衣衛有一段時間，不妨去認認幾個新面孔，也好給自己找幾個心腹？」
「唉呀，瞧大人說的，好像下官很有心機似的。下官非常單純……」
陳興的回應很冷淡，「不要瞎掰好嗎，回去工作。」
「……」
深知自己掃到颱風尾的袁忠不敢逗留，便回百戶所去了。
陳興靜下心，搞不懂為什麼會突然對袁忠冷漠起來，明明到剛才為止都還算是蠻淡定的。看回旁邊的空桌，總感覺……事情有點不對勁？可現在除了待會的會議之外，還能有什麼讓他得特別注意的事呢……6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EQpqUSuJ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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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北鎮撫司。
錦衣衛轄下好幾十個千戶所且分散至各地。有的就待在京城底下或是近海陸兩路的地方，如東西兩城千戶所和被撤廢的天津千戶所。這些千戶所與北鎮撫司甚至是青龍統領的關係親近些，派發下來的新武器都會在這裡轉一手才外放出去。然而這些千戶所也容易受到鎮撫司和青龍的影響，若說各個千戶想要自己決定些什麼，那是不太可能的。
有的就被外放到離東方大陸有些距離的地方，這些千戶所大多難有完整編制，讓百戶佔副千戶的缺這種事情時常發生。相對的，因為許多事情都得讓千戶自己想辦法解決，青龍遂下令讓這些千戶所擁有較大的自主權，類似地方自治的概念。拿青白兩國的交界地帶，被當地人稱作玄白仙境處的玄白千戶所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若說今日是各個千戶所內部組織起來開會，他身為副千戶，跟在身為會議主持人的千戶自然有很大地位，底下通常還會有十個百戶，甚至連百戶底下的二十個總旗都會出席。
但像待會這種由指揮使直接發起的會議，有時甭說是副千戶，就算是千戶也參加不了。從參與的職位與人數來看，就能判斷出事件的機密程度。
要在會議室內找到自己坐的位子並不困難，既然他身為副千戶，在這場會議中地位最低，自然落在離指揮使有段距離的地方。袁忠比起副千戶又更低些，很快先去幫許杰和陳興拉好椅子。
指揮使的位子在長條桌較窄的那側，之後兩側便是兩位同知、三位指揮僉事、南北鎮撫司的鎮撫使，再後面就是東西兩城的千戶與副千戶們。
雖然錦衣衛最近退休的人有點多，在場的僉事只有兩人，同知只有一人，但該空出來的位置還得空出來，不得隨意遞補。例如陳興左邊是許杰，右邊卻空了一個位子，再來才是袁忠。
陳興在開會前其實與北鎮撫使交談過幾句，從中得知這次的任務結束後人家便能升任指揮僉事外，其空缺也會讓東西兩城千戶來競爭，看誰能夠博得林翔歡心。
他清楚林翔在衛所裡地位很高，卻沒想到高到能直接決定誰來接任鎮撫使，這行為無疑是架空了指揮使吧？再來，倘若許杰變成鎮撫使，那自己不就得接替千戶的缺？
有些吵雜的會議室在某個時間點自然安靜下來。靠近長桌窄側的門被打開，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正是指揮使紀青與指揮同知林翔。
眾人連忙起身行禮，紀青往進來的方向瞥了一眼，示意讓門外的人進來並關好門。陳興萬萬沒想到，最後踏進來的人竟是許柔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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