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六月,接近夏至的日子讓人在處理起公務來,那叫做各種煩躁。陳興正是其中一個例子,新任百戶與底下的人若想好好相處,一段時間的磨合是免不了的。當然,身為百戶,每天的工作也不單單只是想著該怎麼和上級還有下屬打好關係。
即便如此,他自認自己在執勤的過程中從未犯過什麼大錯。然而今日卻被東城千戶所的千戶叫了過去,只見人家也是一臉擔驚受怕的樣子,明顯大事不妙。
「千、千戶大人,敢問……」
「別問,什麼都別問。」千戶都快被他嚇死了,「我不知道你犯了什麼錯,但竟讓那位大人……唉,你這是在找死啊!」
「……」陳興從始至終都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若真的是自己在試百戶時期出了錯,頂多也就上傳至千戶那邊罷了,怎會搞得北鎮撫司的核心人物出面?
千戶看他仍是一無所知的樣子,「總而言之,到裡面見到人之後就先跪下,不要多言,懂嗎!」
「下官了解……」陳興到了北鎮撫司那個讓人渾身發寒的房門口前,進門前的最後一口唾沫竟是難以嚥下。
千戶瞪了他一眼,隨即往門輕敲三下,「同知大人,您要找的那個人,下官已經找來了。」
「嗯,辛苦了。」裡面的聲音傳了出來,「讓陳百戶進來,許千戶你還有公務在身,本官就不留你了。」
「是、是……下官這便離開。」許千戶將陳興往門裡推了幾步,便小跑步循著來的路上回去。
獨留下自己一人,陳興硬著頭皮踏了進去。
嘩颯一聲,一陣強而有力的疾風化作肉眼可見的細針直衝他的腦袋。在如此黑暗的空間陳興來不及反應過來,當他眼神上飄之際,細針已然扎進他的頭皮。
「啊!這是……咦?」陳興驚呼一聲,他看得出來那細針蘊含了多少能量,若被扎中就是死路一條。沒想到細針就只是扎進他的腦袋裡,然後沒有了。
額頭沒有被針扎中的疼痛感,他正獨自納悶時。方才的人聲隨著瞬間變亮的房間傳出,「閃躲得未免也太慢了。」
陳興終於看清了指揮同知的真身,說真身搞得人家像是什麼鬼怪一樣。但在錦衣衛,當他還是校尉的時候就聽聞有個副千戶做起事來心狠手辣,卻必定能完成任務。升上小旗時聽說那個副千戶升官之後幹了哪些事,成為總旗後又聽說因為指揮使的關係他直接變成同知云云……這樣想來,自己的升官速度還不是最快的。
「下官、下官知錯……還望同知大人高抬貴手,饒下官一命……」
指揮同知看著跪地的他,不禁笑了出來。「哈,想來剛剛許千戶在外頭和你講了很多關於本官的事。」
「呃不,其實千戶大人沒說什麼,這一路上都在罵爹罵娘……」陳興不小心把內心的話給說了出來,涼了,看來自己真的涼了。
豈知指揮同知聽了也沒有擺臉色,反倒是笑臉迎人將他扶起,「原來如此,顯然他很懼怕本官啊……真是的,本官的為人,整個錦衣衛都應該知道的才是。」
「大、大人說得沒錯,錦衣衛上下都是因為大人的善良才得以有今天這番地位……」陳興決定趁著人家高興先拍下馬屁。
指揮同知也不再和他開玩笑,簡單寒暄幾句後讓他站在自己桌前,親手泡了兩杯茶之後才回到座位上。
「我這人其實很好相處的,陳百戶應該也知道,咱們北鎮撫司的工作是什麼?除了維護京城的治安,抓拿和拷打那些有謀反心思的惡人之外,便是替統領做些見不得人的事兒。這一切,都得在檯面下搞定,絕不可和外人提起。」
「下官明白。」陳興繃緊神經,咀嚼著同知所說的每一個字。眼下可以確定的是,自己沒有犯下什麼滔天過錯。但那當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同知他有事情要交給自己去辦。
同知他喝了口熱茶,「知道最近京城鬧得沸沸揚揚的事件嗎?」
「下官知道。」陳興沒有拿起茶杯,而是盯著茶杯旁的幾個大字看──北鎮撫司指揮同知,林翔。
這樣近距離與傳說中的惡魔對視,使他心中的各種想法都擠成一團。就算這樣,人家的問題還是要回答,「『失明者』,這個都市傳說在最近又復甦了。」
「『復甦』,是嗎?你說得很好,換作是我,也得花點時間想下該怎麼描述這次事件。」林翔點點頭,「這個傳說起初是因為幾十年前一個專門奪人雙眼的連環殺人犯而流傳的,那個犯人正是咱們北鎮撫司底下的一個百戶。」
「是、是這樣……」
「前些日子楚宣伯府裡所有的人都被殺了,就連楚宣伯本人也不例外。兇手的殺人手法同樣是拿剪刀戳瞎別人雙眼,爾後再徒手把眼睛挖出來。這種事情,咱們錦衣衛可是幹不出來的。」
陳興完全明白林翔的意思,他曾經見過獄中的老大哥都是怎麼逼問犯人的。戳瞎別人眼睛這種事情很明顯沒有什麼效果,因為對方容易因為失血過多與傷口感染而死亡,那樣反倒和自己想要得到真相的目的背道而馳。
作為錦衣衛,也是有自己的一番堅持與傲骨。身為皇家的下僕,就算自己身陷險境,也決不能使皇家親軍成為天下人的笑柄。
「陳興。」林翔突然喊了他的名字。
他自是隨著多年來的本能反射立正站好,單膝下跪道:「下官在。」
「我知道你在衛所裡過得還挺順遂,換作和你同年紀的人,現在還待在小旗那兒熬著呢。錦衣衛對於人才從來不會吝於拔擢,倘若完成了我交代的任務,這副千戶的位子,你便算坐實了。」
「同知大人如此恩惠,下官永生難忘。」
林翔呵呵大笑,「好啊,好啊,好一個永生難忘!既然你有如此決心,看來本官可以好好期待……就在前天,統領下令調換順天府知府,將失明者一案全權交由錦衣衛處理。我決定讓你處理這件案子,意下如何?」
「大人肯將如此重要的任務交由下官,下官必定完美解決此案。」陳興當然是一口答應下來了,他深知林翔這可不是在好聲好氣詢問他的意見。假如自己真把對方的命令當成詢問,他在錦衣衛的日子也算是到頭了。
「哈哈,如此甚好。咱們北鎮撫司就是需要陳百戶這種能幹的人。如此,本官待會就下命令讓許千戶將你原本手上的事情分一分,你就能全力專注在這件兇殺案上。今天你也別一離開就跑去調查,這事情說急其實也沒那麼急。」
「大人的意思是?」
林翔喝完杯裡的茶水,「馬要吃草才有體力,人也是同樣道理。你今天就先回家休息,好好睡個覺。明日去刑科那兒讓給事中批駕帖,不然那些御史又要對錦衣衛閒言閒語。」
陳興聽了自是欣喜,雖然案子有辦不成的風險存在,但在那之前至少可以好好睡一覺。他再次向林翔行禮,便退了出去。
林翔並不急著去倒新的一杯,反倒是從抽屜裡拿出了有關鬼怪的書籍,都是些前幾日上繳來的好東西。他最喜歡的那本書有點厚度,其中幾段話成功吸引住他的目光。
「都市傳說,便是經由人們口耳相傳,所製造出來的產物。至於從哪裡來,則無從說起。」
「……這些傳說的內容,不知不覺被傳得越來越廣,在無形中穿透了他們的心,使他們產生奇妙的感受。」
「……人們對這些傳說感到害怕,所以想要遠離它們,卻又被這種神祕的未知恐懼吸引。結構而成的話語充滿了魅力,這便是都市傳說的本質。」
「……雖說這些傳說相當離奇,但卻能成功蠱惑平民?還真是有趣呢。」
林翔露出意味深長的一抹微笑,看來這個方法,將有助於他的大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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