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俊賢手插著口袋,心不在焉的在圖書館裡的書櫃間來回游移,他感覺到自己的思緒非常紊亂,無法專注於眼前的事物,以致於不小心鬆開手中的書本。距離上一次讓他腦海中一片混亂已經是一年前了,那時他正接受治療。
「你百分之百確定,恢復意識前的人事物都不記得了嗎?」醫生拿著病例表,一邊抄寫儀測上的幾個令人煩躁的數字還有看不懂的文字,一邊咄咄逼人的問躺在病床上的白俊賢。這個問題他已經重複第三遍了。
在努力想想,你這白癡!他逼問自己,你一定知道,某個人或是現在牽著自己手的女人是誰。就在某著地方。
白俊賢撥弄著劉海,床邊面色憔悴的女人俯身靠在床邊緊握著自己的手,他身後站著一個男人及女學生,也許是過於緊張手心開始冒汗。他閉起雙眼,努力想。
一個模糊的影像逐漸在黑暗中成形,他把屏住呼吸,全集中,試著撥開人影周圍的雲霧。
「有個女孩......」白俊賢睜開眼睛。
——看似十歲左右,手裡抱著一本書。
「白俊賢有女朋友嗎?」醫生立刻轉頭問握著我手的女人。
「我想沒有。」她回答。
「會不會是陳洛婷?」站在女人身後,穿著高中制服的女生問。
這名字對他有甚麼意義?聽起來既刺耳又熟悉,一股莫名想哽咽的情緒在胃裡翻騰,他捂著胸口。
「俊賢同學,圖書館在十分鐘後就要關門了唷。」圖書館員馬莉阿姨踩著笨重的腳步來到他身邊,用一如往常嘹亮的聲音說。白俊賢看了看書,還在同一頁。
「好的,馬莉阿姨。」
那一天,醫生建議他去找到那一本女孩懷中的書本,或許能勾起甚麼記憶。於是他便經常放學後一個人窩在圖書館裡,直到閉館才願意離去,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個原因。
「可惡,要是知道書名就會更好找了。」他時常這麼想。
當白俊賢感到孤單和厭倦時就會來到圖書館,馬莉阿姨總是破例讓他待到晚餐以後。 縱然他幾乎已經讀遍了圖書館裡所有類似的書,依舊堅忍不拔的在新書進貨時,搶第一翻閱,不斷浮現的念頭讓他疲憊不堪。每天光臨圖書館,幾近成為他的習慣了。
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個事情不斷攪擾著他。
那一天午休當尖叫聲和不停地議論聲即將埋沒他時,那個女孩隔著人群與一道玻璃出現在他眼前。無任何濃妝或香水;沒有任何亮點,唯獨那雙眼睛。她在人群中就是如此醒目。
在前往機場時,他不幸車禍,在離機場最近的彰化暫時住下來,一年就這麼過去了,白俊賢依然對自己的家人感到陌生,甚至害怕,他不知道該相信誰。也許是誰把對他下了甚麼藥讓他失去記憶,然後再讓他以為眼前的這些人就是自己的家人?也許只是單純親生父母遺棄他,病床床頭那個握著自己手的是養母?
或許,只是自己想太多?
白俊賢失神望向書架,陳列的書總能讓他平靜,但這次卻毫無作用。「馬的......」穿梭在書架之間,踱步愈來愈急躁,他開始噘起嘴。
他弄丟了自己的記憶,雖然在醫院裡讓他找回了一點自信,但他仍不能對這個世界敞開心扉。他在踏出醫院門那一刻,便下定決心把感情與記憶封塵,避免予人深交,現階段他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事物了。而那些甜言蜜語,都是他為了逃避那個淪落的自己所造出來的假象。
頸子上冰涼的刺痛,白俊賢拉開領子將藏在制服底下的項鍊掏出來。銀色的月亮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暗淡無光。他記得他曾經把一條項鍊送給自己喜歡的人,但自己並沒有告訴對方他也有一條配對的,也從沒在她面前展示過。
烹飪教室裡,白俊賢裝腔作勢要她講出自己名字時,那個自稱自己老友並帶著耳環的男同學出現了。他目睹她和那帶著耳環的男生相互擁抱,心裡有種說不出的痛處,於是他離開教室直到上課鐘響起。
「白俊賢,在一分鐘後就要關門了,你確定不要先借書嗎?借書時間快到了喔。」馬莉阿姨身材雖然龐大卻經常被人忽視,不知已經在書架尾端待了多久,白俊賢嚇了一跳。耳邊同時響起圖書館閉館音樂曲。
「抱、抱歉,我馬上就走!」他隨手抓了一本書、穿起外套就奔出圖書館。
獨自一人走在小巷裡,孤單的滋味使他麻木,他是怎麼了?已經習慣平靜的他,此時此刻心卻為了她而悸動不安,她在烹飪教室裡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使他感到輕快而動盪不已。
他想要在重拾那種感覺,看見美麗的事物,內心為之有所觸動,讓美麗的事物與自己連結,綻放出另一種結果。
他迷茫的已轉出小巷,來到人行道上,不料——
「今晚的星星真是每到令人忌妒......」女孩的聲音從人行道上傳來,剛才不停擾亂著他的心思的女孩就站在他的面前,仰望天空。「希望他能夠早點恢復記憶。」
白俊賢倏地躲回小巷子裡,過一陣子後呆滯地窺著轉角牆後的女孩。風把女孩的言語帶走,白俊賢想走近點聽清楚她的呢喃,但她消失在自己的視線。
他嘆了一口氣感到惋惜。
那對在黑暗中望著星空的眼睛,即使在夜晚依然如此耀眼,他知道這個女孩與其他女生不同。
非常的宇宙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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