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時間,我兩手空空就前往烹飪教室的走廊,事實上,我並不是每一次來烹飪教室就是在烹飪,這裡是午休最佳消遣時間的地點,有時候我會在這裡讀我最拿手的科目英文,今天我純粹是想要打發時間,順便帶走上一次教室裡的參考書,不料打開烹飪教室的門後,裡面已經有人在了,看來有人也知道了這裡。
烹飪教室中央一排接著一排的流理台,每一張流理台上皆有陶瓷爐、洗手台和一區乾淨的平台,除了炒過被晾在陶瓷爐上外其餘的炒具皆被收納至抽屜或櫃子裡。
現在,最中間的那排流理台上旁邊圍著三個男生,他們似乎都是三年級生,制服要穿不穿的,領子立高於脖子、扣子也扣一半,就連較高的那位學長的脖子上都大膽地掛著一副耳罩式耳機。耳機男兩邊各站著一位頂著詭異髮型的男生,他們圍繞著耳機男,交頭接耳談論著甚麼。
「......老大如此英俊瀟灑,若有有哪個女生敢拒絕,那她就是白目、不知福!所以說老大你一定是沒有問題的啦!」一位身材肥胖、留著一頭香菇頭髮型的混混手裡抱著兩包洋芋片,用他油膩膩的手指摸著調味架子上的調味罐。
「是啊是啊!話說老大啊......你中意的女生是誰啊?」另一個留著比香菇頭還長一點的布丁頭髮型,他看起來像根竹竿一樣瘦,然而臉上不知為何帶著口罩。
「笨蛋!問這甚麼問題!」香菇頭滿嘴洋芋片責罵布丁頭,手掌毫不留情的拍了布丁頭的後腦勺一下。布丁頭回瞪他一眼。
「兩位別太興奮,我還不知道她喜歡哪一種告白方式,你們有調查到甚麼?」耳機男手裡拿著一本眼熟的書本,一邊翻閱它,一邊對著身旁的男生問。
不,那本書該不會是......還有那種說話的方式和聲音,那豈不是前幾天我在公車上遇見的那同校學長嗎?那位患有恐音症的國三生,還有劉怡萱口中的''惡霸'',呃,偏偏在這個時候遇到他們!旁邊那兩個不會是他的手下吧?
我往後退了一步,卻又不得不控制自己不要拔腿就跑,因為我的參考書還擺在教室桌上啊!冷靜,暫且先繼續觀察再說吧。我小心翼翼地講自己藏在玻璃窗下,他們看不見的地方。
「......這個......我們還沒調查到,況且我們不知道目標是誰,只知道是一個可愛的學妹而以,所以......」兩個頭難為情的交換眼色,似乎在推卸責任。這林秀斌到底會不會追女生哪?還派手下追查連他們都不知道名字的女生的告白喜好,這種事應該自己察覺才會浪漫吧?他該不會是愛情白癡?哈,不愧是惡霸,對於愛情不拿手。
「妳蹲在這裡幹嘛?」忽然頭頂上傳來耳機男的聲音。
完了,太認真嘲笑耳機男,被發現了。我顫顫兢兢地抬起頭,站起來,肅然道:「我是來拿我忘在這裡的參考書。」
林秀斌再說也是學長,但身高卻跟我一樣高,現在站起來平視才發現這一點,真難以置信。
「妳聽到了嗎?」他手裡的參考書已經不見了。
我迅速瞥了一眼教室內的手下,他們似乎並不在意我躲在這裡的事情,正無聊地翻著櫃子裡的器具......還有桌子上我的參考書。「聽到甚麼?」我裝傻。
「妳進來吧。」他往後退一步,敞開教室門,並示意要我進去。
他是好人,他不會對我怎麼樣。嗯,對,他是好人。我說服自己。「好啊。」我依然笑咪咪的。
剛走進去時,我能感受到兩個頭們的異樣眼光,我用餘光搜著我的參考書,幸好還沒被燒掉......然而似乎是見到林秀斌站在我身後,那兩個奇怪髮型的學長立刻蜂擁而上,一邊喊著「大嫂」,一邊對著我膜拜。我慌了。
「喂!白癡!別嚇到她!」林秀斌大聲斥喝。但他的解釋似乎還不夠明確,這兩個頭還在搞不清楚狀況,香菇頭甚至對著我露出奇怪的笑容,牙齒上還有海苔渣。嘔!
「我只是要來拿我的東西而已,沒別的意思......」我看著布丁頭手裡的參考書,我彷彿能聽見它在他懷裡掙扎的哭聲。
「喔,大嫂是說這個嗎?」布丁頭拎起我的參考書,搖來晃去。
我點點頭。不敢否認。
「還不快還給她!」香菇頭再次大力拍了布丁頭的後腦勺,然後又對著我笑笑。
布丁頭看了眼我身後的林秀斌,雖然我看不見他的臉,但他似乎點了點頭。「喔、喔,是!」布丁頭見狀立刻將參考書交給我。
「謝、謝謝......」我接下參考書準備轉身離開......
手肘被抓住了。
「我之前有看過妳在這裡烹飪,妳會做巧克力嗎?」林秀斌問。
我只好又回到那奇怪的八加九聚集地。「會,但是要花很多時間......」保持笑容。
林秀斌兩眼直勾勾地望著我,沉默了好一會,當我開始覺得他是否真的看透我的心時,他道:「妳喜歡甚麼口味的巧克力?」
蛤?
我不知所措的越過林秀斌的肩膀瞄了眼一旁的香菇與布丁,但他們只是突然陷入沉默,雙眼直發亮,興奮的等著我的答案。
「呃......」我看了看認真嚴肅的林秀璸,又看了看香菇和布丁,頓時就這樣不知如何是好的來回看著他們。
忽然林秀斌身後的布丁頭領悟甚麼似的瞪大眼睛看向香菇頭,用手肘頂了他一下,香菇頭差點叫了出來,但被布丁頭阻止了,香菇頭生氣地瞪了他一眼,不過布丁頭並無理會,而是神情急切的比了比我,接著又比了比他們自己,最後在比向林秀斌。彷彿是在演默劇,香菇頭看了布丁頭的「比手畫腳」,眼睛也跟著逐漸睜大了,拚命點頭如搗蒜。兩人不知在搞甚麼鬼,互推互擠的走向教室門口,經過我身旁時布丁頭對著我邊悄聲道:「加油,大嫂!」就被香菇頭拉著出教室了。門被關上了......
搞甚麼......
空蕩蕩的烹飪教室裡只有我和林秀斌學長兩個人,兩個頭都離開之後氣氛又在下降,一陣風吹來,窗簾被吹得啪啦啪啦作響,可惡偏偏這個時候......我連忙壓著裙子,然而不幸中的大幸是窗台的窗戶還沒有關閉,遇險時我還能從那裡逃出去,但是......唉,我沒那膽子跳下去呀......
林秀斌似乎對於兩個手下突然消失的事毫無感想,只是默默等著我的答案。「薄荷,我喜歡薄荷口味的巧克力。」我回答。
陳洛婷,妳一定得相信自己的直覺,林秀斌並不是劉怡萱形容的那樣壞,他只是被誤會了,表面上雖然看起來很像惡混......但是一定得相信自己在公車上看見他的模樣。對......他是個好人,他曾經幫妳送回書包到教室,冷靜一點,陳洛婷,妳可以的。
林秀斌聽到答案後放下手摸著下巴深思,不再虎視眈眈的看著我,於是我趁機退到離他遠一點的地方,牆壁邊。
我的舉動好像被他注意到了,他又開始邁開步伐朝著我的方向走,一步一步的緩而有節奏,仿佛在跳著一支優雅的舞,然後越來越靠近......
「那麼,妳......比較喜歡哪一種告白方式啊?」他將手緩緩地抬起,輕輕地伸向我,嘴角上揚露出淺淺的笑容,我驚恐地看著他慢慢靠近,完蛋了,沒地方可以逃了......我垂著頭喪氣,任由他將手臂輕柔的放在牆上。
我怎麼老是在這間教室裡受......威脅?
我嘆了一口氣,垂著頭回答道:「如果是我被告白,我希望男方別把場面弄得很誇大,留下我能拒絕他的餘地,同時,男方也有台階可以下,不必承受在眾人面前丟失顏面。」
「我可以走了嗎?我真的有急事要完成......」我鼓起勇氣抬起頭,但見他冷峻的神情......我趕緊閉嘴。
「不誇大、拒絕、丟失顏面......」林秀斌似乎在思考我說的話,不一會他若有所思道:「妳覺得我會告白失敗的機率有多大?」
這問題只要回答錯的話,想必會被釘死在牆上。「呃,這樣看情況。」我隨便呼攏。
「像現在這種情況呢?」他又在看我了,希望是我的錯覺,他的臉又更靠近了一點,還露出一抹既調皮又耐人尋味的笑容。
步行在這樣子下去了。我深呼吸一口氣,接著啪一聲將手中的參考書往林秀斌的胸膛推去,順勢把他往後推,一直推一直推,他的腳步也跟著一步一步往後退,直到他的背脊碰到牆壁為止。我用書抵著他的胸口,盯著他錯愕的眼睛道:「像現在這種情況,我會非常的困惑和害怕,就像你現在的心情一樣。懂嗎?」我不留給他說話的機會,繼續說:「不管你要追的學妹還是學弟或是天曉得是誰,總之在你表白之前先好好整治自己吧,否則你長得再怎麼好看,也不會有人答應你的告白,因為你看起來真的很恐怖!」
天啊,我說了些甚麼......
算了,都走到這一步了,就豁出去吧。「讓我回答你的問題吧,你告白失敗的機率是百、分、之、一、百!」我說完就放開林秀斌,假裝氣呼呼地走開。
到了門前,我回過頭。「對了,別動不動就對陌生人壁冬,這只會讓你看起來更輕浮而已。」說完我帶著僵硬的表情快步走出門,為了防止林秀斌衝出來揍我的風險,我順便關上了門......至少可以拖慢他的時間。
然後......我馬上拔腿狂奔,不管小腿酸麻的感受,只是一直跑一直跑,一路上還經過布丁頭和香菇頭從對向走來,他們似乎正在談論著那個林秀斌喜歡的學妹,我只聽到了「公車」和「學妹」等片段的字彙,之後我的聽覺馬上就被恐懼淹沒而失靈,反正正合我意,我只盼再也不要再見到林秀斌了。
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DKwm7JI93
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mexMaxzRf
傍晚,我悄悄溜出家門。
我們家的門禁是十點,除了陳伊羽之外,爸媽還有其他人大概都以為我要去圖書館念書。他發誓不會講出去。
我拐進小巷子,經過大叔常光臨的酒吧後是一間白色小屋,屋子外爬滿了細而蔓延的藤蔓,早上陽光四射照亮藤蔓看起來綠意盎然,復古式建築也是熱門的拍照景點。然而到了夜晚卻變得像個鬼屋,生鏽的鐵桿和掉漆的牆面令人感到不寒而慄。要是我知道晚上它會變成這副鬼樣,我絕不會選擇這條路徑。
車道上的車子已所剩無幾,過了晚飯時間,人行道上更是人煙稀少,至少我確定那位愣在馬路上、穿著鮮豔花紋上衣的老阿媽不是鬼魂......吧。
越過幾條十字路口後,矗立的摩天輪大大的填滿了我的眼簾。
遠處幾個人影站在遊樂園側門,好吧,我承認我有小小期待一下能與白俊賢獨處,在這個夜晚,期待我們可以高聲談論著往事。
我越過最後一條斑馬線,來到三人身邊。即使是側門,也是掛著與大門相同大的字樣「歡迎來到百果山世界!」對,這個遊樂園就叫做「百果山遊樂園」。
他們三人當中,劉怡萱看起來最不滿,我想他還在氣學長甩掉自己。我上前牽起她的手,給她莫大的安慰,她抬起頭勉強對我露出笑容。
午休時待我回到教室後,劉怡萱傳了紙條,邀請我和李昊然等人至遊樂園夜探,這個邀請聽起來很有趣又很誘人,但夜探?我確實遲疑了一下。
「人數都到了,那就開始吧!」李昊然大擺雙臂,對空氣打了幾個空拳,擺出拳擊手的架式,像是隨時準備好與一頭兇猛的老虎戰鬥。我低頭撫住額頭低聲嘆氣。「我們並不是要去打鬥的。」
「我和俊賢會在這裡把妳們倆推上去,妳們要做的就是不要大呼小叫的。」李昊然領著我們到幾棵從樂園裡長出圍牆來的樹下,那裡很隱密,的確很少痕會看見。而他一副導覽員樣,對著遊樂園側面圍牆嚷嚷著。
「少說廢話,要做就快點吧。」劉怡萱不耐的走近李昊然,舉起手繞過他的頸部,傾身讓自己貼上對方,兩人的身體距離變得無比接近。
「妳、妳要幹嘛?」見到劉怡萱如此貼近,李昊然一時慌了手腳。
她皺緊眉頭,喪氣的臉顯得更加陰鬱,看著他就像是看著自己心愛但甩了自己的學長,把怒氣全集中。「還能幹嘛?快把我弄上去!」
「喔、喔。」李昊然有些失望的點點頭。
兩人你來我往的開始鬥起嘴來,互不相讓,不愧是多年相處的情梅竹馬,可惜劉怡萱還沒察覺李昊然的心意。街道上寧靜無聲,月光悄悄到來,街道上一隻野貓正跟蹤著自己的獵物。一切看起來都很平靜。
「準備好了嗎?」剛才不發一語站在角落的白俊賢問。坐了兩次深蹲、跳了兩下,踢踢兩隻腳後站定在原地,也是在備戰狀態。
「嗯。」我用異樣眼光看著他。
我走到他面前看著他,他也看著我,似乎正等待我的決定。我的手指在白俊賢頸上輕輕劃過,雙手搭在他雙肩上,一腳踏上他疊在一起的手掌心上,藉著他往上推的力量,蹬上圍牆,成功坐上圍牆邊緣。
我們離開對方膠著的視線。圍牆上的視野極佳,能將附近的景物盡收眼底,包括那個高大的摩天輪,它就像月亮般高掛在支架上,一根一根的鐵枝條就像樹枝,在黑夜星空底下顯得神秘動人。我想到剛才白俊賢看著我的眼睛,那時他在想些甚麼?
想起小時候,當我乘坐在摩天輪上時,總會滿心期待我置身的車廂能永遠停留在制高點,想像自己是個公主,陶醉於下面的歡呼及矚目、眺望整座遊樂園,但摩天輪依舊會把我帶回原地。
那天起,我便在心底下默默許下願望,總有一天我一定會獨自一人爬上摩天輪的最頂端,擁抱星斗中一輪宛如玉盤的明月,與每一顆好似碧玉的星星們分享無盡的微風,讓時間永遠凝結在那一刻。
「怎麼?很美對吧?」白俊賢與李昊然一起手腳並用躍上圍牆,站在我身旁一起享受夜景帶來的美好。
「是啊。」他輕聲應了聲。「美的令人屏息。」他低語。我困惑的轉過頭,發現他正凝視著我,四周的空氣瞬間凍結,我連忙撇開頭。
「哇靠,下一次我一定還要再來一次。」劉怡萱著迷的說,懸在空中的腳搖來晃去。
「嗯,我也是。」我應。
「今天......是情人節。」李昊然撥開自己的劉海,風隱隱吹過。「下一個情人節我們一定要在聚在一起,地點就選在這裡,約好了喔。」
是啊。一定。
「哎呀!是松鼠耶!」
劉怡萱語畢,果然一隻小松鼠拖著一團蓬鬆的尾巴在樹冠中鑽來竄去,忽隱忽現,好似在與我們玩捉迷藏般,劉怡萱亮起眼睛擠過李昊然往那棵樹去,並把頭探進樹冠中。
我莞爾。
突然一束光從我們背後照來,高高低低的影子隨著光影移動。所有人回頭看圍牆另一頭,燈光從十字路口轉角打出,照亮斜角那棟爬滿藤蔓的白屋,附近的建築與道路都一同被照亮。車子引擎的隆隆聲。
車燈。
「快往下跳!」身旁的白俊賢也察覺到車子的出現,揮手要我們現在立刻跳下圍牆。
「可是這高度......」
「快點!」白俊賢知道在對我低吼也沒用,於是轉移目標。「李昊然!」
李昊然咬牙一跳,以拳擊手魁梧的體格順利跳下圍牆,安全落地後示意要劉怡萱也跳下去,他接住我,然後是劉怡萱。
「馬的,這種時候怎麼會有車子在路上跑啊?」李昊然皺皺眉頭。
「夜貓子。沒差啦,重點是李昊然,你能放開我了嗎?」劉怡萱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腕說。
李昊然順著她的視線往下看,見到自己下意識緊牽著劉怡萱的手腕的手,露出潔白牙齒燦爛的微笑,劉怡萱愣了一下,但隨後立刻把手抽回。
「嘿伙計們,我想我們有麻煩了。」我抬頭張望高出我們一倍的高聳圍牆,上面一個人影都沒有。「我想白俊賢跳下圍牆了。」
劉怡倒抽一口氣。。
「跳下另一邊的圍牆。」李昊然補上一句。
ns 15.158.61.48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