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3月20日 17:36
我和劉怡萱來到一間咖啡廳，神飲咖啡廳，這才是我們真正的目的地。
她說她在這家咖啡廳裡偶遇一位長的很好看的男客人，要我陪她來，測試她口中的「他」 到底是不是真的很迷人，還是純粹她一廂情願。
「我連續三天放學都來這裡，根據我的觀察，他每天晚上六點固定會光臨這家咖啡廳，坐在靠窗的吧檯最右邊的位置，他總是帶著迷人的笑容與服務生打招呼，他的聲音也是令人陶醉......」劉怡萱看著前方的空氣發呆，眼神漸漸失焦，嘴角還微微上揚。
「小姐，形象，請注意一下妳的形象!」我打趣地喊。
聽完我的勸告，她稍微收斂一些，卻依然魂牽夢縈的望著吧檯右側，那明明只是一個空蕩蕩的椅子啊。
她假裝咳了幾聲。「令人在意的是，」——每一點都讓妳很在意，好嗎?我心想。——「他從晚上六點坐到晚上八點，整整兩個小時之內他都沒有做任何一件事情，只是邊啜飲黑咖啡，邊望著窗外的景色而已，完全沒有其他動作動靜。」
「不過，有一次我看到他拿著一本筆記本，不對，不是筆記本，我也不知道是甚麼，反正他拿著鉛筆一直來回在上面畫來畫去，還不時抬起頭，看一眼窗外，再低下頭畫，再抬起頭，不停來回重複，接著，他拉開距離審視自己的畫，起先沒有反應，後來他很用力地把那本東西推回桌上，低著頭沉思，又過了十分鐘，我以為他睡著了，但他突然起身，皺著眉頭離開咖啡廳，那一天，他提早一個小時就離開了，杯子裡的黑咖啡一滴也沒有減少。」
「雖然如此，他後來再也沒有帶著那本簿子出現了，一切恢復正常，兩個小時的黑咖啡，一個小時沉思，一個小時觀察窗外的夜景——這就是他迷人的地方，不是嗎?」
她的話剛落下，一個約四十歲的中年婦女走進咖啡廳，她的穿著算不上時髦，簡約的白色洋裝和銀色項鍊襯出她的優雅氣質，一股淡淡的香味隨著她經過我身旁撲鼻而來，隨即又消失在空氣之中，她立刻勾起我的注意，因為她異於常人的美貌，幾乎跟韓劇裡的女主角一樣。
美麗的婦女朝咖啡廳內的四人座揮揮手，已經有三個人就位，全是與美麗婦女年紀相仿的女人，美婦女坐在她們身旁看起來簡直是被天鵝圍繞著的醜小鴨，不論是打扮還是說話的方式都輸了，卻沒有人能比得過她天生的美貌。
她們四個就定位之後，連寒暄都省了，直接開聊。她們的位置在我們隔壁隔兩張桌子的位置，走到吧檯邊假裝到水很容易就能不著痕跡的路過她的桌子，並且竊聽談話內容。
我側耳傾聽。
從美婦女口中得知，她有一個小孩名字叫做「阿秀」，根據取的名字我猜是女兒。婦女們嘰嘰喳喳地討論著「阿秀」，完全將自己點的甜點晾在一邊。此時的我已經開始想像美婦女的家庭，那一定是一個很美滿的家庭，有一個如此美麗的媽媽，爸爸應該也不會壞到哪裡去，而女兒更不用說了。
——晴天霹靂，她是單親媽媽。
我垂下肩膀，太可惜了，不對，太可惡了!拋下她的男人究竟是誰?
過了幾分鐘，啊，原來她沒有結婚啊......那這則故事裡就沒有所謂的的「渣男」了，太可——啊不是，我是說，還好沒事。
有關阿秀我還知道另一件事，她的親生母親很早就過世了，現在坐在這裡跟朋友喝著咖啡聊天的女子是她的養母，被領養之前她都一直待在育幼院中，直到七歲才被收養，待在育幼院的那段期間她交了不少朋友，好像是兩個名字有點奇怪的兄弟......
該不會又是他吧?智辰良平?的確有可能因為他曾經待過育幼院，而他哥......則是從少年觀護所出來再轉進育幼院的，所以她們口中「名字很奇特的朋友」很可能就是智辰兄弟。
最令人在意的是，最近似乎有一位男人不停糾纏著阿秀的養母，他一直強調他認識阿秀的親生母親，要她考慮可不可以讓那男人收養阿秀。
「......我擔心阿秀可能會被搶走......我撫養他那麼多年，從小看到他長大難免會覺得不捨......其實我還沒做好要跟他分開的準備，只是阿秀的意見也很重要，我還在考慮要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他——唉，我是不是應該把阿秀直接交給他，讓阿秀跟他住比較妥當?」
其中一個帶著圓形耳環的女子坐在美婦女的正對面，她啜一口咖啡，聽到美婦女這樣說立刻反對:「妳不怕那是詐騙集團嗎?我聽說最近詐騙集團很風行，別隨便亂相信那個男人的話啦，我覺得要謹慎。」
其他人也跟著點頭附和。
「但是他知道我們阿秀有一個姊姊耶，那男人還知道當初她們被分配給不同的養父母，喔，想到這個我又開始後悔，當初要是把他們姊弟一起領養，阿秀他就不會被迫跟他姊姊分開，現在大概會開開心心的跟姐姐住在一起，可以把姊姊的樣子記的清清楚楚的，也不會再躲在房間裡偷看姐姐的照片，他當時才七歲啊......」
喔，阿秀是個男孩，所以是兒子。
「欸我說陳洛婷哪......」劉怡萱突然抬起頭，放下小湯匙。
「嗯?」
「我從剛才就一直注意到那個穿著白色洋裝的女人，妳不覺得她的聲音很熟悉嗎?」她瞇著眼睛，原來她跟我一樣美婦人一走進來就被她的美貌吸引，現在她大概是為了炫耀而謊稱自己見過她。
「不是，我真的有在那裡聽過，嘖，到底是在哪裡......」她抱著頭，陷入沉思。
叮鈴。
劉怡萱苦惱的表情瞬間消散，她拉直身子，順順自己的頭髮，整個過程都盯著我後方的門，順著她的視線，我也跟著轉頭往後看。
一個身高約一百八十公分，穿著筆挺西裝的男人推開玻璃門，他頂著自然捲的中分短髮，身形中等，從脖子一直延伸到鎖骨......他的襯衫靠近脖子的扣子沒有扣上，微微敞開，展現出恰到好出的魅力。
連我也被他的外貌煞到，今天是怎樣?俊男美女一個一個光臨這間餐廳，難怪這麼多客人......
不過好像在哪裡看過他.......啊，別胡思亂想，再這樣下去就要變得跟劉怡萱一樣，不熟裝熟。
劉怡萱興奮到全身顫抖。
「就是那男的嗎?總感覺有點眼熟。」結果我還是說出口了。
「喔對，我是說，那男人，應該住這附近的住戶，因為我曾在妳家那條巷子旁的麵包店裡看過他。妳應該就是在那時候再街上跟他偶遇的......」她看起來不像剛失戀的人，而是剛墜入愛河的人，完全看不出來她上一秒為想不起女人的聲音而感到多焦慮。
那女人，和那男人到底?一個劉怡萱聽過聲音，一個我見過臉，有問題嗎?冤家路窄吼?等等，希望不要是冤家......應該是不太可能啦。
正當我們都陷入膠著狀態，咖啡廳內又有了動靜。
那美麗的婦女站起來，身邊的人都坐著所以她看起來特別突出，而婦女的朋友們都抬著頭看著她，似乎是在鼓勵她向前。
美婦女的視線落在孤身坐在吧檯角落的美男身上，表情猶豫著。美男背對著她，根本毫無察覺咖啡廳角落的小騷動，正優雅的翻開手中的書本。
不會吧，搭訕一定要選在這時嗎?不要吧......
劉怡萱似乎跟我猜測的一樣，她死命地瞪著女人的白色洋裝，銳利的眼神幾乎要刺穿她，女人似乎感受到節節進逼的壓力，停下腳步，愣在原地，她不停地在四人座和美男之間來回張望，修長的眉毛微微蹙緊。
當她再次邁步，朝美男走去向他打招呼，美男抬起頭，他帶著微笑，對她低聲說了一句話，女人點點頭並坐在男人為她保留的位置，他們開始聊天，氣氛改變，男人的微笑消失，女人表情鎮定，眼神堅定。一切都是安排好。
不是情緣，是他們已經約好了，這間咖啡廳是他們見面的場所，他們在聊的是正事。
「欸，我好像記起那女人是誰了......」劉怡萱低聲道。殺氣騰騰的眼神瞬間消失，轉為驚訝。
「我懷疑我媽和不良組織勾結——平常她不會被詐騙集團輕易騙到，她是個很理智的女性，但照目前狀況只有這種可能。」
「其實，昨天我從圍牆跳下去，是為了跟蹤那輛藍色轎車......」
「......走出來兩個人，一男一女。看起來非常可疑。」
「......不是迷路，他們看起來也不像外地人。」
「其中那女的好像是大學生......名字念來很奇怪......那男人的頭髮很長，長的還不錯。兩個人站在一起很違和。」
「違和?」
「絕對不是傳說，也不是迷路，他們確實是在等人。」
「那女的問男的她弟弟在哪裡，男的沒有回答，而女的堅持要找弟弟，可是男的不願意讓她走，男的要女的留下來等另外一個人來。」
「我從剛才就一直注意到那個穿著白色洋裝的女人，妳不覺得她的聲音很熟悉嗎?」
住在這附近。
短髮。
剪短頭髮。
「劉炳中那傢伙不知道怎麼搞的，還去剪頭髮，雖然我覺得這樣子其實蠻好的啦......可是不自覺就會覺得他好像在搞甚麼鬼......」
「他變得比較......成熟。」
好眼熟。
不行，不可能，絕對不是他。
「.....白色洋裝，她是林秀斌的媽媽，對，一定是她，我記得她的聲音!」劉怡萱。
情人節那天，在遊樂園，林秀斌在我和白俊賢面前打開擴音跟她媽媽通過電話，她媽媽講話有一種腔調，應該是她沒錯。
林秀斌的媽媽。
「需要帶妳參觀這裡嗎?妳是第一次來對吧?」
「喔......不是，四歲的時候我有來過啦，但因為小時候的記憶不靈活，忘記了許多事情。」
「......妳是這裡人嗎?我怎麼沒見過妳?」
我一直以為是時間沖淡我的記憶，劉妮柏一定是劉氏家族李某個人的女兒之類的。
她不是。
她不是我的親戚，更不可能是惠子舅媽的女兒，那為甚麼她會跟劉炳中那個親密?
「喂，老江，克制點，我可不想把你從這扛過去，拿去。」
「嘖，劉妮柏關妳甚麼事啊。」
「我已經警告過你了。最好別喝醉了亂說話。」
「放心，我不會說的。這件事情只要妳我知道就夠了，沒必要對外宣傳。我要走了，到時見。」
阿秀是個男孩，是兒子。
她有一個小孩名字叫做「阿秀」。
她是單親媽媽。
......親生母親很早就過世了，現在坐在這裡跟朋友喝著咖啡聊天的女子是她的養母，被領養之前她都一直待在育幼院中，直到七歲才被收養......
該不會......
「對了，妳昨晚有看到劉炳中嗎?我是說，妳的舅舅。妳大概不認得了吧?一個頭髮有點長、穿著運動褲大約比我高五公分的中年男性，妳有看到他嗎?」
突然吧檯角落的美男轉過來。
我們的視線交會。
那雙眼睛我不會忘記的，要忘也是不可能的，每晚都會光臨我夢裡的第二個男人，此刻變成另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人。
全靠那雙眼珠子，我才能認出來，那雙與我想同顏色的琥珀棕色眼珠。
「是他!」不管身邊竊竊私語地談論，我轉過去握住劉怡萱的肩膀。「妳看上的男人，就是劉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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