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3月21日 07:01(案發隔天)
陳洛婷。
週六,早上七點,門鈴響起。
這時間會找上門的大概都是推銷員或郵差,於是我伸了個大懶腰,才走下樓。
沒想到站在門後,等著我的是一位穿著藍色制服的警員。
他抬起頭,我認出他是前幾天在警察局裡遇到的警員,一頭鳥巢般凌亂的頭髮昨晚肯定熬了夜。「請問是明德國中的陳洛婷同學嗎?」
見到我點頭他鬆一口氣,然後又恢復正色道:「我以可能涉嫌犯罪為由,逮捕妳。」他掏出一副手銬,然後等待著。
一個駭人的畫面閃過。
我呆了一會,發現他在等我伸出手。
「不,不可能。我絕對沒有犯罪,這一定有什麼誤會——」我反射性退到門後,他隨即跨上台階,逼近,企圖縮短距離。
「請妳配合。」
「拜託。我發誓我沒有犯罪。我知道你是誰,你應該還記得我吧?前幾天我和另外兩個人因為私闖禁區被拘留派處所,記得我哥嗎?我不希望他對我失望。」
那雙空洞的眼睛,還有毫無生氣的身體倒在血泊中。
「一定是哪裡出錯了,拜託你再回去確認一下,好不好?」我懇求。還是沒有伸出手。
「陳同學。」他加重語氣,但氣勢明顯退縮,眼神也開始動搖。
最後他舉起手銬,金屬碰撞的聲音令人不安:「妳有權保持沉默,妳所說的一切將被作為證據呈上——」
他的頭猛然被人從後面用力巴下去。
「蔚,那句話不是這樣用的,滾旁邊去。」巴人的把菜鳥趕到旁邊,擠到我面前,並示出警徽:「我是溪湖分局第一小隊隊長,叫我張警官就好,他是蔚然風,請別在意他剛才說的話。」
他的濃眉令人聯想到勘吉,細長的眼睛發出令人無法抗拒的威嚴,他留著短短的鬍子,看起來就像他很努力想要留出像金城武一樣的鬍鬚,結果失敗了。我逼自己不要一直盯著他的鬍子看。
他繼續說:「如果妳願意,我們想請妳到警局一趟,別擔心,只是問幾個問題。」他見我猶豫,補上一句。「我想妳會想知道——這是小劉的命令。」
他好像很有自信我聽完這句話後,就會乖乖跟著他回警局一趟,然而,確實如此,聽見那個名字之後,我毫不遲疑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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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3月21日 07:37
陳洛婷。溪湖分局。審問室內。
張警官手持著裝有證據的夾鏈袋,差不多一本筆記本大小的夾鏈袋裡面裝著出乎意料的東西,一封信封,水藍色的信封袋。我瞇起眼,又驚又喜。
驚是,我看過這個夾鏈袋裡——他們稱為「物證」——的東西。喜是,警方叫我來這裡並不是因為咖啡廳那次事件,我還沒準備好面對。
「這封信封裡面裝著攸關重要命案的關鍵證據,基於警方蒐證調查的原則我無法透漏實際的『物證內容』,但我可以向妳保證,妳的所作所為絕對沒有觸法,只需要配合回答我幾個問題,警方這邊就會讓妳離開。」
他吸吸鼻子,將物證放到一旁,手指交握傾靠在桌子邊緣,越過桌面儼然看著我。「我最討厭對『被盤問的人』這樣說,可是——在審查得過程中,如果被我發現妳有任何一部分言辭不實或是故意提出模稜兩可的答案混淆警方調查的方向——我就不敢保證警方能讓妳順利離開警局。」
這樣子,妳聽得懂嗎?
於是,「審問」就在他營造的緊張氣氛下拉開序幕。
一開始只是一些無關要緊的問題,各種基本資料、確認身份的證明還有告知我須知法條項目。過程中,審問室裡的燈光白的令人暈眩,煩人的打字聲從角落傳來,還有菜鳥偶爾停下不斷敲打鍵盤的手指,在自己的筆記本上抄寫發出的磨擦聲,既粗糙又遲鈍。
「陳同學,請跟我來。」第一階段的問答才剛結束,回神又再次被警方傳喚,我緩慢的從等候區跟著菜鳥移動,我們往另一個方向去,越是深入人民保母的巢穴,我越是抗拒,雖然知道有他在不會有問題,然而每踏一步都像拖著重鉛,每踏一步,我都在想為什麼我會落到這步田地。
來到另一扇緊閉的門我停下來,靜止不動。菜鳥警員還在低頭寫字。我決定先等著 。
房間裡、薄薄的門後是兩個男人的對談聲。
「張兄,辛苦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吧。」椅子被壓住,嘎吱一聲。
「你確定你可以嗎?她是你的姪女喔。」他沒有如男人的預期,直接離開。
「廢話少說,我們第二小隊的技術及經驗可沒有比第一小隊差,別忘了之前是誰對我苦苦哀求要請求支援,那張哭哭啼啼的臉我到現在還記的很清楚。」
「但是,小劉......」
「我知道如果這次真的成功破案,可以得到很好的升遷機會,爆哥知道你那麼積極爭取鐵定會很高興。但是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了,張盛,我想,我們齊步向前的日子該結束了,當初我退一大步讓你勝任第一隊隊長不是沒有原因。」
看看現實吧,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是時候成長了。張兄。
門後一陣靜默,待在一旁的菜鳥也懂事的待命,沒有馬上闖進門。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腳步聲在寂靜顯得凸出,沒多久門被打開,我別開視線並往旁邊讓開一步,假裝沒有聽見剛才的對話,張警官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就直接走向站一旁的實習菜鳥。
「蔚然風,來。」他對一臉茫然的蔚菜鳥招招手。「總有一天你會遇到一個實力與你不相上下的勁敵,你們會在爭吵和競爭中成長茁壯,彼此切磋。但要小心,無論如何都要銘記自己的敵人是誰。反過來咬你一口的,永遠都是你深深信賴的人,銘記這點,不要變成你眼前的這個人一樣,很難堪的。」
菜鳥擔心的看著頹喪的前輩,不管是不是有人看到,他依然真心的對他抱持敬意。
他下定決心,決定說出心裡的話:「我相信前輩不是那種會輕易拋棄後輩的人。所以我不希望您再說這種話。」他的表情洋溢著信任和堅持。
濃眉刑警看著後輩單純的臉,一時之間被他的微笑和堅定給迷住,他轉過身瞄一眼那扇門,接著哈哈大笑起來。「原來你是這樣子想的嗎?」
我聽到有人正呼喚我,於是轉過身,走進審問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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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3月21日 08:30
陳洛婷。溪湖分局。
警察局內公務員毫無餘暇注意一個國中生帶著不自然的微笑走出去。
經過辦公區時跟被抓到夜探那天看到的景色沒兩樣,一樣疲憊一樣昏暗也一樣的森嚴。
唯一的不同,是他們各個都充滿幹勁,每一位警員包括實習生都很頂真想完成眼前手中的工作。我不確定是不是錯覺,他們看似各忙各的,其實心靈一直相連在一起,努力想完成的那件事也有細微的線索串連。
小劉舅舅的叮嚀至今還懸在耳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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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3月21日 07:51(回溯。)
陳洛婷。
「我相信妳,好嗎?」他提高音量。我強調第三次我沒有犯罪了。
也許是我太急著洗刷自己,真不應該。「我當然知道妳是清白的,一個關鍵證據莫名其妙出現在一般國中生流行使用的卡片信封裡面,用膝蓋想也知道是有人在背後搞鬼。」
我試著放鬆語氣,反而讓聲音變高:「你要我去找出是誰在搞鬼。」請注意這不是問句。
「這是最近才開始著手處理的案子,卻是警界從十幾年前就開始一直流傳下來,非常刺手的案子。溪湖警界有一個笑話,『那個案子你看了沒?』剛進來的菜鳥一定會被問這個問題,而妳會被迫否定,因為妳連那是什麼案子是什麼也不曉得,然後他們就會一口同聲,搖著那根該死的手指,對妳說:『嘖嘖嘖,妳太沒膽了。』
相信我,妳會被騙一個星期,他們會倚仗著知道案情讓妳產生『他們很資深』的錯覺,然後使喚妳跑腿。他們並不會感到心虛,因為一個禮拜之後,妳也會用同樣的爛步數對付剛進來的菜鳥生。」他沒有正面回答,但也沒有否定,肯定是要我找人了。到這種時候了還在說笑話,不愧是小劉。
這個案子號稱「女藝人的超級悲慘人生」簡稱「女星連續謀殺案」。他面無表情地說。
「劉殷仲舅舅,為什麼原本無聲無息的案子,現在又要開始起頭調查,自討苦吃嗎?我寧願它被當成一個笑話......」我說。
他彈彈手指。「妳說到重點了。」
「這世界上刺手難辦的案子多的是,為什麼有些案子被警政暑掩蓋,有些卻可以繼續吸引警方著手調查?有很多因素促成這樣的結果,『女星連續殺人案』再次被受到關注是因為兇手又再一次犯案了,時間就是最近幾個禮拜。」
「現代的資訊要傳送非常迅速,一分鐘,所有人都知道兇手再次犯案的消息,兩分鐘,新聞就已經進入狀況開始準備播報,三分鐘,人民就要起來抗議為甚麼還沒抓到兇手。這種情況,警政署想壓也壓不下來,想掩蓋也無法,只好開始分派各地分局執行調查工作。」他難得露出憂鬱的神情。「而『女星連續殺人案』第一位受害者就出現在溪湖鎮,所以妳很幸運,能看到這裡難得一見充滿活力,可說是奇景。」他竟然開始開起玩笑,我還是不懂這個女星什麼鬼的殺人案究竟跟我有啥關係?
「因為指紋啊!信封袋上滿滿的,都是妳的指紋,警方不懷疑到妳身上也是夠笨了。」
「不是啊,假若那封信封袋裡面裝的真的是證據,那我提供證據怎麼會——」
「因為那封信封裡面裝的『物品』不是憑一個國中生就能找到的,像妳這種平凡的國中生,抽屜裡面放著關鍵線索在警方眼裡很可疑,所以『先銬起來再說』,一般警察都會這樣想。呿,又不是在演甚麼偵探劇情,妳以為隨便一個人提供證據警方就一定要接手,而且保證不會懷疑到他身上嗎?」
「唉妳沒辦法怪誰,要怪就怪這個社會的體制。」他說話的同時,我發現我一直乾瞪著他,所以我收回我的眼神。
「我記得你對警察很有意見,常常跟同業的起衝突,你到底為甚麼要繼續當警察?」要是你退職,世界上就會少一個整天摸魚的警察了,為何不?
「我當警察就是因為我討厭警察啊。」我懷疑他的眼睛到底有沒有認真地看著我,不對,連有沒有睜開眼睛都不確定,他一如往常,上吊的眼睛半闔著眼皮,別人看了還以為是死人嘞。
「別跟我胡扯,說人話。」
「小姐,我不是來這裡跟妳閒聊的,有話直說......妳有話要問我對吧?」
不愧是警察,我的確有話想問。
「那封水藍色的信封袋裡面到底裝著甚麼?」
有一時之間,還以為他真的要告訴我了,但下一秒他卻拒絕回答。「別鬧,我不會因為妳轉移話題就忘記我做警察基本的原則。」
「喔,我沒聽說你還會遵守職責。」
「喔,我是不會。」他的眼睛稍微張開,似乎對我的反應很有興趣。
我站起來,看著他:「你還是老樣子,每次都把人逼到絕境,不給拒絕的後路。」
「我沒有喔。要不要接這個任務一直都是妳自己的決定,我可沒有拿著刀子架在妳脖子上逼迫妳做任何決定。」他把腳放下來,換另一腳翹上桌子。「妳說是不是?」
「喔?所以我可以拒絕嘍?」我明明心知肚明結果已定,卻還是這樣說。明明是一名警察,江湖味卻如此濃重的他,每次看了都很不爽,忍不住挑戰他的底線。
「嗯。」
「即使我拒絕也沒關係嗎?」
「我有爆哥當靠山,還有一支軍隊,剛才妳應該也有聽到吧?第二小隊不比第一小隊差。」
「『軍隊』?五個人就想稱軍隊?」
「一個人的實力抵一萬人的,怎麼樣?」
「既然你有一支那麼龐大,又那麼厲害的『軍隊』,為甚麼還要可憐的拜託一位無知又弱小的國中生幫忙調查?還是說其實你根本沒有實力勝認本案子主要的調查小隊的指揮長?」
他站起來,明顯要我現在就閉嘴,乖乖離開,然後找把那個藍色信封放進我抽屜的人找出來。「妳不需要知道這麼多,回去吧。」
我知道自己是非答應不可,否則我很可能被列為嫌犯之一。為了洗刷罪名,我得抓到那位將不定時炸彈放進我抽屜的賊人,你死定了,賊鬼,小心被我抓到一定會痛扁你一頓,誰叫你亂放東西,害我差點被銬上手銬,冠上嫌犯之罪居留在警察局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