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洛婷。
口水被卡在喉嚨,我差點嗆到。把一個活生生的人偷渡進房間裡比想像中簡單,就是因為太簡單,才會覺得不正常。我深呼吸讓讓肺填充足夠的氧氣,缺氧,太可怕了。
我將門輕輕的關上,門完全闔上的那剎那我整個人跌坐在地板上。「我真的是瘋了才會答應李昊然......」我低聲喃喃。
我靠著門坐在地板上疲憊地撥開自己的劉海,剛才白俊賢進門時差點被放在玄關那兩咖大行李絆倒,他雖然閃開了卻因此絆到另一隻腳,卻因為重心不穩兩隻腳打結直往地板上撲,而那裡正好站著一個我,他瞪圓眼睛朝我撲來——一聲巨響。我嘆了一口氣,屁股到現在還隱隱作痛,我放開頭髮想要撫摸屁股沒想到看見只帶著一頂白色鴨舌帽和黑色風衣就空手而來的白俊賢東張西望打量著我的房間。我立刻臉紅。
「先說好你只能待在這裡到明天早上,天一亮你就要走。」我站起來,屁股立刻發出大聲的抗議,我以為這點傷一定沒問題,結果左腳突如其來的刺痛讓我往前踉蹌幾步——剛才一直坐著才沒注意到左腳扭到了——我扶住門把勉強站穩。
在他面前出糗,比被爸媽發現我偷藏一個男生在房間還糟糕。我看不清躲在帽簷下的那張臉,但他說道:「讓我待到上課,不然我不知道要去哪裡或做甚麼。」真夠厚臉皮。
「做你該做的事——你在李昊然家都在做甚麼就做甚麼,別讓我因此打亂你的計劃。」我悄悄換了一個姿勢,淚腺被觸發,我強忍著,不想被白俊賢看到。
他往我這邊靠近一點。「天亮的時候我還在他家,他不會像某人一樣冷血......順帶一提,我們早上剛起床會偷冰箱的東西來吃,妳知道的,他媽媽是個超級健康主義永遠不准兒子吃超過標準飯量。」
拜託別再靠近了,待在那裡別動,再繼續靠近就會看到我流淚的糗樣。我更想哭了。
「那、那你就待到上課為止,其他沒有討論的餘地。我要睡了,那是我妹的床你想的美——你睡地板吧,那裡有多的棉被和枕頭請自便。晚安。」我指著旁邊的衣櫃讓他轉移注意力,但緊繃著臉並沒有讓疼痛好轉,反而讓我一拐一拐的動作更加明顯。
我終於走到床腳,時間感覺過的慢,但是白俊賢鋪好床的事實讓我知道其實才過了一分鐘而已。
他拖掉外面那件黑色外套,將帽子跟外套一起放在鋪好的床旁邊。接著他起身走到門邊,將手放在門把上,我正想阻止,他卻像是忘了甚麼一樣頓了頓,接著回首望著我:「冰箱在哪裡?」
他完美無瑕的臉頰上一道疤商劃過。「你臉上的傷口是哪裡來的?李昊然沒有告訴我你受傷了,你跳下圍牆的時候弄到的嗎?」原來這是他一直戴著帽子的原因。
他翻了翻白眼。「李昊然那個叛徒嗎?他現在大概已經酣然入睡了。」比起是在對我說話,他聽起來比較像是在自言自語,語氣頗不快。
「告訴我擦藥的東西放在哪裡,還有冰箱。」
「你真的想要偷冰箱裡的東西來吃?沒想到你這麼執著。」
我想我此刻的表情真的很逗趣,讓他靠在牆上也忍不住竊笑。
此刻我發現我再怎麼想也對他生氣不起來,我的語氣到最後幾乎聽不見,因為他笑起來的模樣實在太令人陶醉,就算我試著讓自己憤怒,卻只擠出一點嘆息。「我聽起來像是在開玩笑嗎......」
他遙遙頭,酒窩若隱若現。「冰枕在上排還是下排?」
「真貼心,但你不能現在出去,要是被發現的話我要怎麼解釋?」
他低下頭,等到重新抬起頭的時候他用比較溫和的口氣道:「我保證我不會被發現,上排還是下排?」
看來他不會讓步。
我放棄,轉身爬到床上。「上排——不要讓任何發現你在這裡,很難解釋。擦藥的東西就在這裡,不用出去拿。」
我不認為他有聽進去我的話,但他真的做到了,而且速度驚人,當我抱著醫護箱坐在床上等待時也正與睡魔爭鬥,半夢半醒間門被打開,我被嚇醒。
「是我,別緊張。」白俊賢果真拿著冰袋站在門口,他輕輕關上門,然後走過來,我這才發現自從他進屋以後都沒聽過他的腳步聲,他無聲無息的來到我身邊,將冰袋遞給我。
冰敷確實讓疼痛減緩,但是仍然很不舒服。
我把枕頭立起來放在背後,白俊賢離開一下子以後回來時手裡多了一顆抱枕,他輕輕地將我的左腳抬離床面,並把那抱枕墊在下面,然後再輕輕地放下我的腳,並走到一旁坐在我的書桌椅上。
「冰敷十五到二十分鐘可以休息一次,最多冰敷兩天,但如果感覺疼痛減少了就可以改成熱敷,我看妳明天應該就可以換成熱敷了——妳覺得妳記得住這些嗎?」
不行,完全不行。從他進門的那時候我就開始神智不清了,知道進門的是白俊賢以後,沒來由的安全感讓我卸下防備、再次陷入昏迷狀態,這次我放棄抵抗讓睡意吞沒我,因為我發現睡著可以讓我暫時忘記左腳和屁股的痛楚。
我很想問他為甚麼受傷,他受傷的地方還有哪裡,睡意卻愈來愈濃烈。
我大概是對他呢喃了幾句奇怪的話,讓他皺緊眉頭困惑不已,他回我幾句話,但我聽不清楚,只能隱約從他的嘴型看出他笑了,看到他笑我也禁不住露出微笑。他的笑臉愈來愈模糊,細微的笑聲越來越小,離我越來越遠,直到我真的要闔上眼睛之前我才知道我有多麼不捨讓那張臉消失眼前,然而已經太遲了,我閉上眼,進入夢鄉之前我若有若無聽見唱歌的聲音,那聲音聽起來很熟悉,簡單的旋律和歌詞令人放鬆。
一分鐘呢?還是一小時?那已經無所謂,右手因冰敷袋而凍得有些麻木,但是我的手臂彷彿被綁上重鉛一樣沉重動彈不得,身上的熱不斷被貼著袋子的冰塊吸走,好冷......
突然之間冰冷的感覺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隻溫暖的手,那隻手輕輕地握住我,使右手逐漸回溫,好溫暖,不知過了多久,那隻手準備抽開,但我抓住他不讓他離開,不要那麼快就走,拜託......
......妳真是個奇怪的傢伙。
我做了一場夢。我當然知道那是一場夢,因為白俊賢沒有出車禍,而是正要出發前往美國的前夕,我明明知道卻無法做任何改變。雖說是一場夢,卻讓我感覺很真實,當我哭喊著並奔向前抓住他時,他的臉瞬間變成劉炳中,對著我叫囂:「妳知道我為甚麼要拋棄妳嗎?因為妳太沒用了,無能、懦弱、愛哭,妳的缺點太多,除了煮出一堆廚餘之外妳還有甚麼用?妳只會害妳身邊的人陷入危險!」
「沒有......沒有沒有,我沒有傷害任何人......」我急著逃跑,卻發現我原本握著白俊賢手的位置變成一副手銬,銬在我的手上。
我抬起頭,看到那個稍早在遊樂園逮到我們的警衛提起老花眼鏡、瞇起眼睛翻閱著手中的資料,並吩咐一旁的警員圍住我。「我警告過妳,小妹妹......是妳先不聽我告誡的。」接著他開始大笑,露出被咖啡染成黃褐色的牙齒,他笑得愈來愈大聲,最後變成奇怪的打嗝聲,他的嘴角裂的愈來愈開最後整個裂開,露出一排又一排無限顆牙齒,我瞪著那個深不見底的空洞想撇開頭也無法,喉嚨深處一個人從裡面探出來一個猙獰的微笑,他的五官融化在一起模糊不清,那人漸漸從喉嚨深處爬出來,用雙手用力撐開、撕裂那個警衛的嘴巴、喉嚨,最後是全身。我尖叫閉上眼睛,等到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被黑暗包圍。
我將融化成液體、軟趴趴的冰敷袋丟到床頭。我不敢相信我竟然是坐著睡著的,我的頭殼現在痛的幾乎快炸開,我沒多想就歸咎於噩夢。這是來到彰化做的第一場惡夢,後勁就如此甚大,讓我有點手足無措。久到我幾乎快忘了做完噩夢會受到如此沉重的衝擊,應該不會是白俊賢帶來的霉運吧?
我不覺一怔。掃視過房間四周,床鋪右側我的書桌上沒人,桌子旁的地板上也沒人,事先預訂好的床位也不見人影,我開始感到慌張,大部分都是因為怕他被發現,而另一小部份......我不希望昨晚發生的一切是一場夢,錯過與初戀/帥哥共處一室的機會實在太不應該了。準備爬下床找他,卻感覺到左手被某個東西纏住了。
順著被微微拉扯的左手看去,我的無名指在棉被下面略略彎起,好像勾著某個東西.......另一隻無名指。
那隻手美得令人屏息,指節輪廓分明,指甲圓潤乾淨,修長的手指呈現自然微微彎曲,我禁不住想觸摸的渴望,便偷偷的將無名指勾緊,與他的緊扣在一起。
難道我整整一個晚上都像這樣牽著他的手嗎?
「妳讓我睡在妳床上又拉著我的手一整夜,妳占的便宜不夠還想要更刺激的體驗,是嗎?」昏暗的房間裡突然冒出一個低沉的聲音,那是剛睡醒喉嚨乾澀時會發出的聲音,但不知為何從他嘴巴裡說出來特別具磁性,我暗自鬆了一口氣,他聽起來並沒有生氣。
聽到他這麼一說,我立刻抽身,收回想要觸碰他的想法,但是卻遲遲不肯放開無名指。
「妳這個女生還真奇怪......」他低聲喃喃,卻沒有發出任何抗議,而是悄然無聲的挪動自己的手指,將我們的手一同舉起,先是大拇指,接著是食指,然後是中指、小拇指......直到我們的手完全交纏在一起,十指緊密的扣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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