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了自己到底是離開這個地方多久,回程的路邊景置看起來都不太一樣,自盛京出發的第七天後,我們搭著小船,來到兒時曾經在這閒晃過的鷺灣村,這裡變得比當時還要更沒落,主要道路人跡稀少,過往來來去去的馬車也不復見,碼頭邊也毫無生氣,我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來到了鷺灣村,直到我看見了丁哥,他正默默地,獨自一人處理著那塊農田,以為帶錯路的我立刻就上前確認。
「丁哥!好久不見,是我,一沐紅。」
丁哥看到我的時候遲疑了一下,接著大聲說:
「一···············沐紅?怎麼回來了?大家都傳說你們都死了!」丁哥像是看到鬼,後退了幾步。
其實那日離去誰也沒有理會我們,我還是從客棧馬厩偷走一匹馬離開的,但為什麼「大家」認為我們都死了呢?
「只是場誤會,我這不是好好的?我只是跟朋友回來拿以前留下來在天鷺山上的東西,倒是鷺灣村怎麼會變成這樣?」
丁哥看似有些不太相信,拿起了衣角擦了擦汗水,說:
「這裡從你們離開之後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船、馬車、旅人都不再進來這個鷺灣村,像是刻意迴避一樣,一點蹤影也沒有,村長還特意派人到外去招攬客人,卻被人說不知道有這個地方,拜託!這裡是前往新國東北方的大城市,『東煌』的必經之地耶!怎麼可能一夜就被人給遺忘?因此我們試了很多的方法想將人潮再次帶回這裡,可走到前面不遠的路口,人們就會自己轉向離開,我們上前問怎麼回事,那個人就說『不知道啊,走到這裡就不想繼續往前了。』的話,轉身就走,也不知道是得罪誰··········總之,就是像現在這樣了。」
聽丁哥這麼說以後,才發現剛剛自己也曾一度想偏離路線,覺得這條路不對,卻跟自己的直覺有所衝突,但這種事是有可能嗎?難道有類似芙雪生那樣的「存在」再搗亂?此時暗香拉著我的衣服然後嘴貼在我耳邊小聲說:
「從進來這裡以後,我就一直感覺到不尋常的氣息。」
「我也是······這裡的事情似乎比他說的還要不單純。」鏡大夫也輕聲說道。
「嗯······,不好意思打擾丁哥你了,我們現在先去客棧歇一歇,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事。」我回過頭去對著丁哥說。
丁哥點點頭以後,就回去做他自己的事,但我心裡覺得奇怪,明明這個人以前都喜歡看著漂亮的女孩子,卻對暗香毫無興趣,難道是不對他的胃口嗎?在我轉身離開之前卻發現他的脖子上有不尋常的爪痕,但我不敢再多問幾句,就先領著暗香和鏡大夫到客棧歇一晚,到達了客棧之後,情況比我想像中要更慘,在我小時候還算光鮮亮麗的客棧,現在變成了破舊不堪,空無一人的廢墟,原本還在想今晚終於可以睡在舒適的床上,這樣看上去也就只剩馬厩還能睡人。
「今晚看來就只能睡在這裡了,可以嗎?暗香。」
「有馬厩睡已經算不錯的,只希望今晚不會下雨。」
暗香在這方面似乎不太講究,也可能是她過去一直從事著暗殺的工作,早已適應不同情境下仍得休息這件事,我想起她在盛京擁有的那座四合院,才想到她可能從來都沒法好好享受院裏那張舒服又寬大的床,認為她一直都睡在舒適床上的我實在是太膚淺了。
原本我們想要今晚在馬廄自炊,但今日的鷺灣村根本已經沒有可以稱為店鋪的地方,大多數的民居都大門深鎖,我們各自分開,試著在鷺灣村周遭找今晚的晚餐,我又來到了丁哥的家,想跟他買些食材,但怎麼敲門就是沒有反應,我感覺對不對勁,因為這不是故意不理人,而是一點生氣都沒有,從一開始就是一間空屋,這怎麼可能呢?剛剛明明還跟丁哥聊了一回啊?
「花之型 · 望鶴蘭!」我一腳將大門踢開,走了進去,裡面的傢俱和物品覆蓋著重重的灰塵,這種狀態起碼已被棄置數年以上,一個正常的人會住在這樣子的地方嗎?此時我感覺到我的左眼異常痕癢,難道是髒東西跑進了眼罩裡面?我將眼罩拿下,覺得自己左眼好久沒有接觸新鮮空氣,當我張開了左眼,就立刻從屋子裏跑了出去,大叫:
「暗香!鏡大夫!有危險!」
我聽到了遠方有發生械鬥的聲音,是暗香,她已經在不遠處與未知的敵人開戰,但我不明白鷺灣村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在我左眼裡看到的,是一條條渾濁的氣流,從地上一直流向外面的某個地方,那絕對不是人類會擁有的東西,因為我之前曾用受傷後的左眼觀察人所產生出來的氣流,就如同人的膚色一樣,在全身上下流動,若是有鍛鍊過的人,氣流的顏色會比較鮮明,同時也會依照那個人的性格而區分明顯顏色,像是暗香身上纏著的氣流是黃白色,鏡大夫則是靛色········但這不是現在要說的事情,如果這些氣流不是人類發出來的·····那麼就是⋯
天鷺山上的「怪物」。
暗香拿著從袖子裡取出的細劍,輕盈在石人的包圍下自在飛舞,她精準的朝石人的間隙處插入細劍,然後再用細劍將石人的頭殼搬家,她對付石人的手法比我還要再行,我立刻加入了戰局,用「花之型 · 劍蘭」瞄準間隙處,用手刀移開這些石人腦袋,這比我以前用拳頭打在它們的腦袋上還聰明。
「還能應付嗎?暗香。」我說。
「這些東西根本不值一提。」
不到半刻,石人已全部被我們放倒在地,我看著這些石人,心想從前他們根本就不會跑到山下,但為什麼現在一次跑了這麼多隻出來?
「這裡········難道是『童子』的領地?」暗香看著我問到。
「為什麼這麼說?」我不解的看向暗香。
「你不知道嗎?這種『怪物』只有『童子』才可以創造,它們是負責保衛『童子領地』的看門狗,如果你在這裡長大,應該會比我還要了解這邊的情況才對啊。」
對此我真的一無所知,難道那時在靈雪山的時候,我打敗的冰原狼和狼頭人都是芙雪生創造出來的?怪不得我從來沒有在其他的地方發現怪物的存在,這些渾濁的氣流都是來自於這些怪物身上,那鷺灣村的人呢?我心底開始有了一股不妙的感覺,現在鷺灣村裏居民的狀況不就跟那時冰靈谷流傳出來的傳聞一樣嗎?
往生後的靈魂被「童子」所收容,自成一個居住地為「童子」工作······那小時候的我·······到底是在什麼樣環境下長大的啊·······
「找到了!你們兩個趕快過來看看!」
鏡大夫突然出現在我們的身後,他手上抱著的竟然是丁哥。
「這個『屍體』不應該可以像方才我們那樣對談自如的·······表面上保存的很好,但其實已經死了十幾年以上····」
我的心感到晴天霹靂,我完全不認識這個地方,但我卻在這個地方成長,在這個地方遇見仙花,我還曾經想帶丁哥上山,我還夢想著有一天要回來這裡造個家。
「這是『結離之法』,『結離經』裏的一種法術,將肉體與靈魂分開,再將其肉體與其他的東西結合在一起,你們打敗的怪物都是這樣誕生出來的·····」
「鏡大夫?」我疑惑的看著鏡大夫。
「我之所以委託你們去幫我找『結離經』就是因為我想要從裡面找到還原的方法,幫助所有受『結離之法』所苦的人們重獲自由·····最後再將『結離經』給銷毀····」
「說得不錯呢,鏡海。」從遠方傳來了一位女童的聲音。
「你們快點上來吧,我在這裡等你們等得都無聊死了,快一點喔!」
聲音結束之後,我們三個人沈默了一陣子,我看見鏡大夫不安發抖的樣子,就開口說:
「我會幫你幫到最後的,有什麼想說的,我可以等你想說再說。」
「···············那是『仙鷺童子』的聲音,八十年前,我曾幫『仙鷺童子』和『太極童子』在新國西邊的大城市『西行』做『人造童子』的實驗········」
「『童子』全部都是由『上天』所創造出來的,『人造童子』當然不是一件被上天許可的事情,但我們還是做了·······代價就是『西行毀滅』,一日之間,住著數十萬人的大城一札眼灰飛煙滅,我、春妃還有西行寺家的人被『太極童子』的『結離之法』給保了下來,我的身體同氣體結合,變成了沒有實體的怪物,春妃,就是你們認識的西毒蠱妃,則與詛咒相連變成了液態的怪物,那個可以抓住我的女人,也就是『西行寺家』的千金,跟我一樣得到相同的懲罰·····」
「這對不上啊!『結離之法』又怎麼跟李蓉扯得上關係?」我問向鏡大夫。
「李蓉是個孤兒,被春妃撿了回家,不,當時已經是叫『西毒蠱妃』,她靠自己的研究發現了結離經中的『結之法』,讓只有靈魂被保存下來的西行寺家的夫人與李蓉融合在一起·····」
「霜爽嗎······」
「後來就如同你們所見,西毒蠱妃用了『結之法』,就跟童子一樣創造了許多人間沒有的『怪物』。」
「原來如此········怪不得霜爽當時會叫我不要去理解西毒蠱妃的一切。」
「但我現在不明白的是,為什麼『仙鷺童子』會在這裡?『天罰』之後,她應該跟『太極童子』一樣受到懲罰了啊········」
「他們會受到怎麼樣的懲罰?」我向鏡大夫問。
「童子會受到的懲罰就是『失去領地』,那就意味著他們的壽命將變回跟常人一樣。」
「所以你的意思是西行是太極童子的領地,但當時的你並不清楚仙鷺童子的狀況?」暗香向鏡大夫說。
「我能從氣體變回人型也是經過好幾年才做得到,我第一眼張開的時候就是碰上一沐紅的時候,其他人的狀況我都不清楚·····」
「原來如此,難怪當時西毒蠱妃從我口中聽到你的名字的時候很驚訝。」我說道。
「但我們必須先做好原本的目標才行,沒有必要去跟那個『仙鷺童子』做糾纏。」暗香對著我說。
「這恐怕不行,現在我們應該已經在仙鷺童子的領地裏,沒那麼容易可以跑出去。我想,現在我們先上去看我過去的家狀況怎麼樣,然後再做下一步的決定。」
「鏡大夫,我想把丁哥放在他自己的家中。」
我從鏡大夫手中接過了丁哥的軀體,然後把丁哥送回他的住處,臨別前我看著他,像是泛黃的記憶,滲進許多不真實的色彩,我的左眼看見他身上還有一絲微微的人類氣流,剩下的全部都是渾濁的氣,我心底感覺他很痛苦,於是我做了一個決定。
「花之型 · 火鶴。」
這是從暗香的家中發現的花,其肉穗延展之姿有別於其他的花種,我就試著將愛意昇華至極意,再將極意提升至生命,將力量全神貫注於拇指,插進丁哥身上渾濁氣流的源頭,混濁氣流立刻停止,而人類氣流的氣孔大開,然後又慢慢地收緊了起來,丁哥的神情比之前那痛苦的模樣好上不少,我也希望他可以去到一個更好的地方。
「走吧,小紅。」暗香站在門口,她默默的看著我做的一切,然後說道:
「只有活下去,才能回歸生命的懷抱,以死者的身軀而『存在』著,就已經脫離『生命之道』了······」
「···········這是哥哥教我的,他已經變成了不同的東西,總有一天我也會親手將它埋葬····」
暗香看上去神情悲傷,我也明白她的感受,我走向前去牽起她的手,然後對她說:
「一起活下去,暗香!」
「直到最後。」
暗香對我笑了笑,兩個人一起走向天鷺山的方向,鏡大夫已在那久候多時。
「看著你們就讓我回想起從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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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鷺山的山壁依然難以行走,特別是夜晚更難看見可以腳踏的位置,只是我也不是過去的我,輕易的就爬到平台上,而暗香和鏡大夫卻早已在那靜候多時。
「你爬的真慢。」暗香說。
怎麼每次爬這山都會被新來的人這麼說啊!?我突然想到,當時仙花一定有在心底偷偷取笑我吧,都怪我小時候無知,就是要在仙花面前秀一手,仙花說不定可以跳得比我還要快
由於剛才在鷺灣村的襲擊事件,我們決定要比先前還要更小心翼翼,不知道為什麼,將眼罩脫下來的左眼可以將黑暗看得如此清楚,而我也注意到身上的「花服」,每一朵不同的花紋都在微微發亮,說到這裡,似乎芙雪生將這件衣服給我的時候,就有意將我學到的花種自動烙印在衣服上,說不定我還未掌握這件「花服」的特性,畢竟芙雪生當時什麼也沒對我說,下次他再跑進我的夢裡一定要好好問問他。
「小紅,現在實在是太暗了,就在這附近紮營吧。」暗香望著我說道。
「暗香說得對,現在進森林絕對是不智之舉。」鏡大夫附和道。
鏡大夫話才說完,怪物們已經包圍在我們的四周,沒有打算給我們喘息的機會。
「暗香,你還能看得見嗎?」
「有些黑漆漆的我就看的不是很清楚,不過在月光下都沒問題。」
暗香話一說完就立刻出手,動作沒有一絲拖泥帶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她的動作又比之前更快了,苦無、袖劍、飛刀、迴旋鏢、手裏劍,精準的射在每一隻的怪物的額頭上,而有些立刻撲過來的怪物,在我的左眼裏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們的氣流要流去哪個方向,藉由這樣的提示,我使出「花之型 · 龍爪花」隨手將怪物們拋下山,但這數量有增無減,不斷的從森林裡面竄出來,從前他們明明沒有這麼不要命的啊?難道是「仙鷺童子」從中作祟?
暗香停止投擲武器的動作,衝了向前,隨手拿起剛剛扔過的武器,就是往怪物一陣猛擊,最驚人的是她居然不斷的從自己的袖裏拿出了各式各樣的武器,我都好奇她的衣服裏還能再裝些什麼東西,我也有樣學樣,上前拿起武器對怪物攻擊了起來,暗香突然生氣地大喊:
「小紅,不要碰『我的東西』。否則我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我趕緊將武器放下,變回徒手攻擊怪物,看來暗香還是有底線存在的。
然而怪物隨著我們的猛攻之下,只用上一刻就已全數消失殆盡。
「你···們倆個好厲害啊,連我都懷疑你們是不是人類了。」
鏡大夫在一陣混亂之中從氣體變了回來,走向我們這邊,然後對我們說:
「這樣下去,怕你們兩個會先體力透支,怎麼辦呢?」
「看來『仙鷺童子』是真的想要我們繼續前進,不能停下來呢。」我無奈的說。
「那就走吧,小紅你走前面。從剛才我就發現你是我們之中,在黑夜裡看得最清楚的,我會在後面支援你的。」暗香說道。
「那就這麼辦。」
我們走進黑夜的森林裡,我走在前面,鏡大夫在中間,暗香則走在最後面。我還認得師傅的家要怎麼走,只是這條兒時天天走的路徑,在我離開過後變得雜草叢生,我們三個走路的時候有刻意地壓低音量,不想驚動到森林深處的怪物,但我的左眼什麼生物的氣流都看不到。終於我們走出了森林,來到一個寬廣的芒草原上,奇怪?我沒有走錯路啊?
「在夜裡還有一個這麼漂亮的地方,月光倒映在芒草原上,這座山壁顛坡的山,為何會有這樣的景緻呢?」暗香說。
「我記得我走的路是正確的,卻來到這個我過去從未到過的地方,能製造這種現象的,恐怕只有『童子』吧。」
「說得沒錯,這是我精心招待你們的。」
從天上,飛來了一隻巨大的白鷺,牠降落在我們的面前,並製造巨大的風浪,使得芒草原像是浪花打上礁石,一波一波的流動著,這隻巨鷺的身上站了一個外表年約九歲的女童,在我的左眼看上去,那股氣流非常強大,即便那隻巨鷺產生的氣流已非常驚人,這名女童的氣流卻是覆蓋整座天鷺山,我判定她就是『仙鷺童子』。
「好久不見啊,鏡海。離上次見面也已經快八十餘年了,雖然我早就認為你已經消失了呢。」
「我也是啊····沒想到此生還會再見到妳···」鏡大夫看上去格外憂傷,仿如看著自己的原罪。
「忘了跟這兩位小朋友介紹,我叫『仙鷺童子』,是和藹可親的鄰家大姊姊喔。」
「可以讓我回到師傅的家嗎?我們看一看,拿了東西就走。」我對著仙鷺說。
「別這麼見外,你們可以到我家來喝杯茶,休息一下,慢慢來也不遲啊。」
我清楚地看見「仙鷺童子」的氣流開始變成鮮豔的紅色,我的左眼對這強烈的轉變感到不適,從原本的疲憊變成劇痛,我趕緊重新戴上眼罩,但劇痛卻使我整個人跪了下來,我的雙手摀著左眼,仍無法平復方才所受的刺激。
「原來如此,小弟弟你的『左眼』在受傷後看得到一些東西呢,告訴我嘛!我很好奇喔!」仙鷺童子張開了她後面的翅膀說道。
暗香此時跑到我面前,擺出「兵陣 · 孔雀天舞」的架勢,充滿敵意的看著「仙鷺童子」,或者她的第六感也從「仙鷺童子」身上感覺到了些什麼。
「別這麼兇嘛!人家只是想跟你們好好聊聊天而已,飯菜都已經準備好了呢。」
「仙鷺童子」嘴巴上那麼說,但並沒有讓人感受到她的善意,她從巨鷺身上跳了下來,朝暗香走了過去,走到貼近暗香的臉上,完全不在乎暗香擺出來的架勢。
「我想妳也知道不能隨便出手吧,我的『身份』讓妳很難做事,妳現在什麼也做不到,而我什麼都可以做得出來,讓我告訴你們一件好事。」
「你們兩個之所以會互相吸引,也是我弄出來的喔。」
「妳這是什麼意思?」暗香瞪著「仙鷺童子」問到。
「你們也聽到鏡海提到『人造童子』的事情,我來告訴你們後續吧,畢竟我是這麼久沒有跟人類聊天了呢!」
「仙鷺童子」輕拍了兩下手,旁邊立刻冒出了長檯,她走到了長檯的主位坐下,暗香則收起了武器,並扶我起身到「仙鷺童子」的對面坐下,她到底葫蘆裏賣得是什麼藥?
「來說說為什麼我要『人造童子』吧,原因很簡單,因為我想讓我的情人也一樣變成『童子』。」
「仙鷺童子」看著我們淡然地說道,我的腦袋還在跟剛才的劇痛奮戰,現在又來一個驚人的事實?
「於是我聯合幾個可以幫到我的人,一起來搞『人造童子』的實驗。我們做得可多了,對吧?鏡海。」
鏡大夫不吭聲的聽她說,看上去是做好了準備。
「我們拿西行城的人命來做實驗,配合我所擁有的『結離經』做依據,不斷的在實驗體身上注入上百條的『人命』,而西行寺家的人負責幫我們做掩蔽。花不到幾年我們就在『人造童子』身上得到巨大的成果,就當我的情人就要復活之際,『天罰』就來了。」
「我一早就知道有這樣的結果,因此我做了幾個『保險』。拿『太極童子』當擋箭牌,把全西行城拿來做祭品,讓我自己受到最小幅度的懲罰。然後用上八十年的時間來做休憩和吸收精氣,怎麼樣,是不是天衣無縫呢?」
「而你的師傅,『邪王霸道』就是用提供精氣做交換條件,藉以來保住你。一沐紅,聽完有沒有很感激的你的師傅呢?哼哼哼·····」
「至於『邪王霸道』呢?在那天,那兩個人製造機會給你逃出去之後,他也就擺脫我對他的束縛,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呢。」
我感到一陣暈眩,難以接受「仙鷺童子」口中說出來的話,她怎麼可以做出這樣的事?鏡大夫也罕有的氣到發抖,他的眼神充滿憤怒,是跟暗香當時一樣,那是復仇者的眼神。
「那些事情跟我和一沐紅互相吸引有什麼關係?」暗香問向「仙鷺童子」。
「喔~妳還真是喜歡聽故事啊!是因為覺得不關妳的事嗎?『天罰』下來之後,我們實驗的心血飛散到世界各地。那些保有我和情人『感情的結晶』也一併跟著這些心血,進到部分人的生命當中,然後誕生你們這些不同於常人的人類。」
「所以你們相遇,然後覺得非要對方不可,這種一見鐘情的事不斷的在你們這些人類身上上演。現在,妳還能確認自己對他的感情是『真實』的嗎?」
「仙鷺童子」說完,喝著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茶,我們三個人的面前都各有一杯,但誰也沒心情去喝這口茶,我們彼此都看不見這個話題的終點。
「嗯─我就是最喜歡看你們人類這樣,這使我的生命又增添上了新的色彩呢,哈哈哈哈哈——」
「你想講的話說完了嗎?」暗香站了起來,亮出了長劍對著「仙鷺童子」說。
「嗯?最終都還是想要開戰嗎?我可是樂意奉陪喔~」
此時「巨鷺」站起了身,腳爪朝我們撲了過來,我們三個人各自閃避,暗香已經準備好戰鬥的狀態,而我的腦子仍然一片混亂,如果她說的事情都是真的?那我們到底算是什麼樣的存在呢?我們真的只是在上演過去「仙鷺童子」與她的情人一樣的戲碼嗎?
看到我如此分神,暗香對我射了一把苦無過來,我閃避過後,她立刻衝向前來給了我一拳,將我擊倒在地,然後說:
「痛嗎?一沐紅,那就是你活著的證明,難道你的目標會為了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受影響嗎!?站起來,是你對我說要活下去的!不是那個『仙鷺童子的情人』!」
暗香紅了眼,眼淚在眼眶裡氾濫,她努力地想要相信我對她下的承諾,還無保留向我坦白自己的一切。我到底在做什麼?那些至今為止我所碰到的人們,不會只是他們的山寨品,我用雙手拍醒自己的臉,看著眼前這個無助的女孩,沒多久之前才從詛咒裏逃了出來,現在的她比我還深知生命的重要,而我也與她的生命交疊在一起,就算是真的是仿冒品那又怎麼樣呢?至少我認認真真地活過這一次。
「謝謝你,暗香!我是個大笨蛋,讓我們一起對付它吧!」
「這樣才對!」
我站起了身,擺出了戰鬥的架勢,暗香早我一步向前要去攻擊「巨鷺」的雙腿,「巨鷺」察覺到暗香的目的便立刻飛起,揮舞著翅膀來製造風壓,來讓我們動彈不得。我忍著疼痛再次拉下眼罩,用的左眼去看「巨鷺」的氣流活動,發現其氣流的源頭在它的左腹部,因此我對暗香說:
「暗香!我知道他的弱點在哪,掩護我。」
暗香聽到我說的話之後,拿出了鏈槌,趁「巨鷺」要衝下來對我們進行突擊的時候,朝「巨鷺」的腳踝丟去,纏住了牠的左腳。正當我心想暗香是要怎麼跟牠拼力量的時候,暗香跑到「仙鷺童子」那,用握柄尾端瞬間綁住「仙鷺童子」,然後趁「巨鷺」產生遲疑的一瞬間,投擲長棍子,射中了「巨鷺」的眼睛。在這最好的時機點,我朝牠的左腹部衝去,使出「花之絕 · 紫艷牡丹」,一拳打中「巨鷺」的氣流源頭,讓牠當場倒地不起。
「你們兩個好大膽子!」
我看見整個天鷺山發出巨大的波動,「仙鷺童子」看上去真的是氣在心頭上,頓時許多從未見過的怪物從芒草原上冒出,瘋狂的向我們衝了過來。就跟前幾次一樣,暗香再次飛舞在怪獸群中,而我也同暗香一起奮戰到底,但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麼「仙鷺童子」不親自出手呢?用這種大量,卻又稱不上強大戰鬥力的怪物出來做什麼?是想要將我們拖垮嗎?
我有了一個假設,就是童子們是不可以親自傷害人類的,因此他們製造怪物,來保護自己的自身安危,童子的本體就遮蓋起來。所以我的左眼所看見童子的氣流覆蓋整座天鷺山是有「關聯」的,因為她的本體可能就藏身在這裡的某一處。
還有,芙雪生在接見我的時候也以代價作為攻擊的手段,真正能出手的只有童子所養育出來的怪物,那清照和棄疾呢?他們也是怪物嗎?
「她一直不主動出手呢,小紅。」暗香在戰鬥中跳到我身邊說道。
「雖然怪物來再多我們都能應付,但這樣下去還是不行,我發現整座山越來越衰弱。」
「那會怎麼樣呢?」
我也不知道天鷺山會怎麼樣,但心中就是有股不好的預感。此時,被我們打倒的「巨鷺」又重新站了起來,它看上去的樣子與剛才不同,因為它正在漸漸的縮小,然後變成了一個有著銀白色頭髮,臉神肅穆的成年男子。
「把那些屍體全部吸收掉,巨鷺。」仙鷺童子命令巨鷺,他張開了大嘴將所有被我擊殺的怪物們吸入嘴裡,身上蒼白的皮膚漸漸從無生氣的白色變成陰鬱的紫色,眼白泛黑,瞳孔變紅,突然對我們大吼一聲,把我和暗香瞬間震倒在地不起。
「一沐紅!暗香!快逃啊!」鏡大夫在一旁大喊。
「巨鷺」像我奔跑過來,立刻往我的頭一腳踢去,我想使用「草之型 · 含羞草」擋住,但心底有種直覺告訴自己,若是接下這一擊可能會全身粉身碎骨,而此時我想起延天對我使用過的招,靈機一動。
「花之型 · 牽牛。」
我的身體順著「巨鷺」強力的踢擊,藉由他的力道,纏繞到他的腳上,然後從他的膝蓋的關節位置予以破壞,但我根本扳不動,「巨鷺」想要將我甩掉,再一次地將腳往上一踢,這一次我抓不著他,整個人飛了上去,暗香則在一旁丟出了鏈槌將我拉了回來。「巨鷺」又一次對我們放聲大喊,我們倆個立刻摀起了耳朵,但還是被他吼出的音波震得無法動彈,我心想這根本不是人類可以應付的。
「想跟巨鷺鬥?下半輩子吧!」仙鷺童子大笑。
「巨鷺」展開了他的雙手,就像是變法術一樣,他維持了人形,但雙手變成巨大白鷺時的翅膀。接著她翅膀上的每一根羽毛對著我們豎了起來,顏色變得跟剛焠火過的刀劍一樣,看上去十分危險。
「他一定會把『羽毛』射過來。」暗香對我說道。
「只能逃啦!」我無奈的叫到,但「巨鷺」卻沒有將羽毛射過來,而是揮動著他那巨大的翅膀,刮起一陣炙熱的旋風,將我和暗香一併吹上天去,而這陣旋風並沒有因為「巨鷺」停止揮動而停止,旋風變成了一陣巨大的風暴,不停地將我和暗香在風暴中旋轉著,我試著在這陣風暴牽著暗香的手,但暗香反之其道,她把身上所有的武器全部丟下,使武器在這陣風暴中飄浮旋轉,我馬上就理解暗香的用意,就是將這些武器變成立足點。「巨鷺」以為我們在風暴中無法動彈,便將他身上的羽毛全數往風暴裏射入,我和暗香則藉由那些散落在風暴中心的各種武器,對朝我們襲來的堅硬羽毛,進行閃避與跳躍。
「居然還可以撐到現在,真不愧是我所創造出來,人造童子的結晶。不過『守護者』可不是你們人類可以應付的。」仙鷺童子說道。
「巨鷺」見我們將他射入的羽毛全數閃過,自己也衝進了風暴中,往我的方向急速飛來。暗香立刻跳到另一邊,拿起漂浮在空中的袖劍,立馬就往「巨鷺」的眼睛射去,但袖劍碰到他眼睛的一瞬間就立刻融化,這一次只能正面應對「巨鷺」的正面衝擊,「花之型 · 牽牛。」我用上一切可以化解掉這強力衝擊的受身技巧,還是不敵那過於龐大的破壞力,整個人被撞出了風暴外的芒草原上,我已經動彈不得了。
「小紅!快逃啊!」暗香也從風暴中跳了出來,但「巨鷺」沒有因此放棄對我的追擊,他翅膀上的羽毛再次長了回來,然後將羽毛全部豎立,並朝向我立刻全數射出。
「你還真是遇到了大麻煩啊,一沐紅。」
正當我感覺到無比絕望的時候,聽見了這個熟悉的聲音,是清照。她突然站在我的面前,用上她那把大長刀做了一個快速的迴轉,優雅地將所有致命的羽毛擋下,棄疾則拿著方天畫戟出現在「巨鷺」的面前,只用兩擊,就將剛才把我們逼入絕境的翅膀給斬了下來。
「咿——————————————!」巨鷺痛苦的跪在地上。
「清照和棄疾!?」仙鷺童子大叫,使出法術立刻將巨鷺變到自己的身邊。
「欺負人類好玩嗎?仙鷺?」棄疾開口對仙鷺童子說。
清照將動彈不得的我抱了起來,放置在一旁的大石上,鏡大夫現身立刻為我檢查傷勢,清照則輕輕的將鏡大夫推開,將右手放在我腹部上,不到幾秒我的傷勢就痊癒了。
「芙雪生的狗怎麼會過來插手這件事?居然敢放自己的守護者在外,真是不要命了。」
「妳才是過於插手人間的事,一沐紅對芙雪生大人和我們可是還有義務存在,不可能就這麼讓妳把他給毀了。」棄疾說。
「真是高傲啊,這是『守護者』對『童子』說話的態度嗎?還是因為你們兩個曾經有機會可以升上去做『童子』,然後向上天拒絕,繼續做回芙雪生的狗而特別囂張嗎!?」
「我們對變成『童子』這件事不感興趣而已,沒有妳說的那麼狂妄。」清照說道。
「芙雪生大人對我們的意義重大,憑妳也無法理解吧。」棄疾接著說。
「而且,這領地也是妳殺了『原本的妳』而換來的,妳還真敢做這麼多違逆上天的事。」
我看見仙鷺童子氣得跳腳卻不能反駁的樣子,覺得十分憂傷,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好像心底明白她敢違逆上天的原意,卻又想不出結果。
「哼哼哼····原來如此,芙雪生用了『預知』對吧?不然他不可能那麼乾脆的將你們兩個送過來這,看來離他受到『天罰』的日子也不遠了,我可不能讓我的寶貝被你們繼續傷害。」
我的左眼看見仙鷺童子”將整座山的氣流吸收到她自己的身上,這樣真的可以嗎?這樣不就代表這座山就會死嗎?我向清照問到:
「清照,沒有辦法拯救這座山嗎?」
「你是怎麼知道山會死亡的?············你的『左眼』!」
當清照想要繼續說下去的時候,整座天鷺山開始天搖地動,山崩地裂,芒草原和身後的樹林全數凋謝,清照趕緊開啟了發著白光的門,將我和鏡大夫推了進去,然後她指示暗香也進去,暗香卻站在那邊看著自己的武器依依不捨。
「我會幫妳全部帶走的,快進去吧。」清照對暗香說。
「妳一定要說到做到!」暗香情緒激烈的對著清照說。
「『武器就是生命』對吧?『雷匠』的訓誡我可是一清二楚。」
暗香聽完清照的話,立刻就乖乖地往門裡走去,接著“門”關上。
「我可是知道的,芙雪生連『花服』都送給了那小子,還真是大膽啊,只是因為資歷最老就可以這麼囂張嗎?」
「不過說這些也沒用了,事實上你們這兩隻狗也對我沒輒,畢竟我還是擁有『童子』的身份啊。」
清照走到棄疾身旁,然後開口對仙鷺童子說:
「為什麼就是不肯停手呢?仙鷺。」
「妳不會明白的,清照!你們兩個這種特例的特例絕對不會明白!」
事已至此,天鷺山已經毫無生機,仙鷺童子將力量分給巨鷺,變回巨大白鷺之姿,一躍而上,便往天邊飛去。清照和棄疾留在原地,感慨地看著這一切。
「天鷺山的生命已絕,留在此地也沒用了,走吧。」棄疾對著清照說道。
「仙鷺········,我們並沒有不同。」
清照說完,便隨著棄疾走進門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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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意識到自己從門裡走出來,已是天亮,我環顧四周,才發現我躺在鷺灣村,我立刻起身看向天鷺山的方向,卻只發現一片寬廣無比的平地,天鷺山完完全全的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怎麼可以這樣·····」我不自覺的說。
「至少我們平安就好,小紅。」暗香從清照那,正將武器一件件的清點著。
「一沐紅,過來這裡坐下。」棄疾指示著我說。
我走去棄疾那邊的凳子坐下,鏡大夫、清照和暗香也跟著過來。順帶一提,暗香的表情很滿意,對清照可以將她的武器一件不剩,完完整整帶回來的這件事來說。
「一沐紅,今天這件事因為跟『守護者』有關係我們才能出手,之後的事,我們就無能為力了。」
「仙鷺打算要在人間掀起一陣風暴,單純就只是為了復仇。但礙於童子的身份,她不能隨便對人類出手,『守護者』也只有在童子的領地時才能主動戰鬥。『巨鷺』跟我們兩個也是一樣,除了領地之外他不可能會再對你們出手了。接下來我們兩個會追蹤仙鷺的行蹤,你們好自為之。」
「等一下,棄疾。仙鷺童子到底想做什麼事?可以跟我們說嗎?」我向棄疾問到。
「那是不可能的,一沐紅。光是我們兩個現身在你們面前就已經很危險了,人間之事我們是不能插手的。」清照向我解釋道。
「旁邊這位就是最好的例子,童子插手人間事的結果就是『天罰』,沒有一個童子會像仙鷺一樣不顧一切的去復仇。我只能說,接下來你們要去的『天之遴選』可是危機重重,『天童山』是『木童子』的領地,他跟仙鷺也有一些關係····不能再說下去了,請多保重。」棄疾說。
「還有·····妳叫暗香對吧?」清照對暗香說道,彷如一早就知道她的身份。
「雖然素未謀面,但我想將『這個』送給妳。」
清照從衣服裡拿出了用紫金色上等布料包裹起來,約成年男性手掌大小,有著長條形狀,暗香接過清照手中的包裹便即時拆開,然後驚叫道。
「這!」
包裹裡面裝了一把有著精緻花紋的小型刀具,當暗香拔出小刀時,小刀閃耀著銀藍色的光芒,也可以透過刀身直視月亮。
「清照,那把小刀不是對妳······」棄疾驚訝的看著清照贈予暗香的行為,不解的問道。
「棄疾,我有種預感,這孩子以後會需要它。」清照回應者棄疾。
「謝謝妳!清照大人!我一定會好好的珍惜它!」暗香立刻跪下,眼眶泛著淚水的向清照表達最真誠的感謝。
「不用這樣,是妳的話一定可以好好的使用它,那麼,後會有期。」清照說完用手指朝一旁比劃了幾下,變出了門。
棄疾起身先走進了門裡去,清照起身,要走進門時卻停在了門口,她說:
「還有一沐紅,你的『左眼』已經不是人間之物,人類使用這種的能力是要付出代價的,希望你能好好掌控。」
清照走進門去,門變成了一道光,然後消失的無影無蹤。
「接下來呢?小紅?」暗香向我問到。
「當然是先睡上一覺啊!之後再重長計議。」
其實我很想問暗香為什麼收到這把小刀會流露出如此感動的神情,但之後有機會再問吧,現在大家都因為剛才的戰鬥疲憊不堪,我們回到了廢棄客棧的馬厩,看見我們的行李都在,三個人直接倒頭就睡。
意識消失之前,我想起了師傅。既然他一開始就沒有惡意,為什麼不出現在我的面前呢?他做的一切都讓我對他感激無比,但對仙花的事情我仍無法放下,何以做到這種地步呢······暗香,我真的謝謝妳將我從疑惑中拉了出來,我們身上或許有仙鷺童子和他情人記憶以及情感的殘渣,但我們就是我們自己,我們為自己的生命而活,又或者我對仙鷺童子無法獲得救贖而感到憂傷·······不想了,我放棄思考,讓自己的意識深深的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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