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遍新國,帶著仙花到處投醫,每個見到仙花慘況的醫生各個不是搖頭,就是宣告不治。這拳,到底何解?生活上,有仙花身上的令牌還可以度過,但其實我不清楚那到底是什麼,只有我在稍有規模的市鎮出示,基本上是暢行無阻,但偏遠的村落可不行,多數都沒看過這玩意。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仙花的情況沒有一點好轉,從那天她自願受師傅的那一拳起,身體行動不能,一開始還能說些隻字片語,到現在只有眼珠子可動。有的時候我看著她的眼,明白她的意思,卻做不到。
她要我放下她,自己一個人走。
有時,我會無意識的打起師傅的拳,打得越多,越能理解下一步該怎麼做,但我拒絕。我對師傅的恨,膨脹到我想起他就想作嘔,為何我還要打他的拳,為何要讓我受盡這些苦難?
一日,我崩潰的趴倒在滿是向日葵的花海,那天的天氣異常炎熱,仙花被我靜靜的放在馬車上,沒水、沒食物,甚至該去哪也都不知道,我已是一具空殼。
我臉貼在地上,絕望的心想這天,或許就是我和仙花的最後一日。我看著向日葵的莖,從地面連結而上,滿是不同的生命,這條細小的生命之河一路向上,最後到達了花蕊,為什麼要這麼努力?生命生而為何?
這時我赫然發現眼前的這一株向日葵異常巨大,盛開的花瓣,毫無畏懼的面對遮蓋藍天的太陽,我站了起來,向日葵卻挺立的比我還巨大,即使面對如此地龐然大物,即使自己的生命被生命的河流不斷消去,即使最後枯萎掉落,向日葵仍在最後留下了奮戰的象徵,它孕育的新生命,藉由風吹,去到了與母親截然不同的地方,並再一次為生命頌歌。
我感覺到了愛。
站起來的身驅,雙手想像著向日葵的生命,由下而上、由起源至終結,再由終結孕育生命,像著向日葵籽隨風而動,拳便自然的往前不斷打去,出完的拳也沒就此停下,一步、一步,拳掌腳踢全數用上,我看到師傅打拳的背影,但這次,我要超越他。
「花之型.向日葵。」
整片花海吹消雲散,飄逸四散的向日葵走進風中,隨之流浪,而我,看見眼前的路。
「從今天開始,我就是 花拳.一沐紅!」
從那天開始,我開始揣摹花的形意,將它們展現出來的生命融入我的拳裡,我開始不再打師傅的拳,一心一意專研花之拳,由南到北,看盡群花,領悟生命的極意。
到了新國的最北方,從附近的部落聽到了一個傳聞,國境之北的山峰之間,有一處被稱作「冰靈谷」的地方,那裏有著一個神秘的傳聞。
一位臉上充滿時間皺折的老人家,坐在搖椅上說道:
「我們部族一向都非常崇敬『靈雪山』,它從風雪中帶來生命,是孕育新國的聖山之母。靈雪山谷裏住了一群祀奉山主的人們,這群人被山主選上,自成一個部落,從未步出俗世。」
「每當我們部落的人民在山上遇難時,山主的使者會在風雪中指引方向,順著方向往前數步,突然豁然開朗,仿如方才的風雪是場夢。」
「我們稱那個山谷為『冰靈谷』,而有部落民聲稱曾帶自己死去的雙親進到冰靈谷,竟看見雙親起死回生,成為山主的使者。」
於是,我向部落民要了兩套防寒衣,放下了馬車,徒步前往正吹著暴風雪的靈雪山。這其實有勇無謀,走沒多久我們就迷失了方向,我背著仙花,心想,若不能找到解救妳的方法,我們就一起命喪於此吧。
風雪逐漸有變大的趨勢,前方的路越來越軟,我甚至懷疑自己是否走在路上,凍僵的雙手、模糊的意識,使我的眼睛開始不爭氣的開開闔闔,仙花還好嗎?要放下來看一看她嗎?還是找個山洞進去休息?沒有,就只是一個白色的世界,風聲和我的呼吸聲是唯一證明我還活著的方式,不太見效,卻非常踏實,突然間,幾副黑影站在我們的眼前,那不是希望,而是給我們帶來絕望的冰原狼。
牠們充滿組織性的對我進行前後包抄,在這樣的環境裏絕對是牠們較佔優勢,沒有一絲預示性的信號,便朝我的右腳咬去,「花之型.玫瑰!」雖然擊退了幾隻,但效果不彰,厚重的毛皮下有著絕對的防禦機制,鬆軟的雪地使我不能以地接力,此時一隻冰原狼朝我的腹部突擊,把我和仙花撞到數呎遠,牠欲將我壓制咬頸時,「花之型.劍蘭」一手貫穿了冰原狼的天靈蓋,我趕緊起身,看見被我包裹好的仙花被冰原狼拖到一邊去,我拔步向前,卻再一次被另一隻冰原狼撞擊側腹部,這一次可不再是被撞飛,我扭斷牠的脖子,將牠扔向那隻拖走仙花的冰原狼,一陣哀嚎後,再次向我撲了過來,「花之型.龍爪花」將掌底合併,手掌成龍爪樣,在冰原狼進入龍爪的範圍後,用力咬合冰原狼的頸部,壓制在雪地上,掐爆。
滿身是狼血的我,嚇倒了幾隻在旁觀望的冰原狼,我心裡明白,這一切都尚未結束。我盯著那群冰原狼的眼睛而不敢有一絲鬆懈,慢慢地將自己移至到仙花的身邊,但沒有背起她。我確認了一下仙花的狀態後,便把她安置好,接著我用腳畫了一個半圓,這一次,「花之型.玫瑰」的力道會提升至最大,果不其然,四隻、五隻冰原狼左右前方竄出,我瞄準他們的鼻子刺去,破壞了牠們最主要的感知器官,再以「花之型.劍蘭」貫穿沒一隻冰原狼的頭部,此時暴風雪突然加劇,想著要趕緊背起仙花繼續往前走,一個起身發現,自己竟半腳懸掛在崖邊,當我小心翼翼的要將腳收回的時候,一頭巨大的人影頭了上去,重重踩踏雪地面,所有的積雪頓時飛濺四處,而我居然一個不穩,將仙花掉落去谷底!
「啊————————————————!」
我立即跳入谷中,卻被一隻巨人的大手抓了回來,摔去一邊,我心急如焚,再一次起身要跳下谷中的時,一個巨爪襲來,撕裂了我的背部,我當場趴倒在地,我眼睛欲望清楚到底是誰做的,發現竟是一個有狼頭的大巨人,尖銳的巨爪是牠的致命武器,接著牠一口咬住我的脖子,我開始感到昏迷,不行!不能在這裡倒下!我抓住牠咬著我脖子的牙齒,將其從我的肉裏拔了出來,狼頭人似乎驚訝著我為何還有此等力量,接著我大喊:「給我退下!!」使得狼頭人向後退了幾步,我站了起來,死盯著狼頭人看,然後往後一躺,掉落至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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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媽媽⋯」
我站在一片芒草原上,那是我不認識的地方,我牽著看似爸爸和媽媽的手,一路向前,他們看起來好像對我很愧疚似,「小紅、小紅」的一直喚著,當我正想轉頭看看身後有什麼的時候,眼睛和耳朵被顫抖的手遮住,什麼都感覺不到,但我確定的是,大地正在劇烈的翻騰,爸爸媽媽一路帶我向前,從用走的變到奔馳,像是在逃離些什麼,我感覺到弱小,非常非常的弱小,難道我什麼都做不到?我沒有辦法保護他們?接著媽媽跌倒了,我被壓在媽媽的肚子裏,我感覺到一股被焚燒的炎熱,就像是燒成灰燼,什麼都不剩⋯⋯
接著,我張開眼來,看見師傅一如往常的在練拳,我跟著他有樣學樣,他從不讚賞我,只會罵我為什麼這麼簡單你做不到,我很努力了呀!師傅!我真的很努力了呀⋯⋯
畫面一轉,仙花站在小船上對著我微微笑,我真的好喜歡她,我好想她一直陪伴身邊,像過去相處的日子一樣,我叫她姊姊,她叫我小紅,仙花的船越飄越遠,無論我怎麼追,就是追不到,不是練成了一身功夫了嗎?為什麼沒能好好保護好她⋯⋯
我跪在雪地裡,任憑風雪吹打,我一個人,一無所有,消失在自我的意識裏。
「你還要睡多久啊?」
我不確定現在到底是在夢裏還是某種輪迴,我不說話。
「你們兩個都挺頑強的啊!」
兩個?什麼兩個?
「總之,歡迎來到“冰.靈.谷”」
冰靈谷?我立刻爬起身來,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口已被包紮好,坐在一張用冰製成的床上,我尋著那個開口說話的人的身影,卻什麼也沒看到,這是一間小房,凳、檯、床、門都是用冰製成,背後的傷口仍隱隱作痛,我打開房門,被眼前的景像嚇了一跳!
「這⋯⋯這是怎麼回事?!」
剛剛差點置我於死地的狼頭人,被數十根碩大的冰錐貫穿於空中,身上的鮮血凝結在冰錐上,那擺放的位置似乎特地為我而設,要我一開門就必定看的這幅景象,這時有個聲音傳來:
「來這裡啊!還有更好玩的!」
狼頭人的身後有個小門,開門以後,是一條往上延伸的長廊,這條路窄到只能一個人單向通過,我走了上去,發現兩側冰牆裏都放著被我殺死的冰原狼,牠們保持著被殺死那瞬間的模樣。
「怎麼樣!?這是我跟你一起完成的傑作喔!」
「你負責殺!我則負責擺設!不過那頭狼人是我自己搞出來的,知道嗎?」
終於,我來到了長廊的盡頭,是一扇門,我開始害怕開起了這扇門一切都會回不去。不開,又怎麼能夠向前,這時聲音對我說:「別害怕~看看你的後面!」剛剛走過的長廊變成了一扇門,
「你也可以開那一道回去山下的門,當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不過你會忘記一些記憶!至於哪些部份的記憶我就不確定了。」
「來!選擇吧!看是要一探這裡的究竟?還是回去過你的俠義人生?」
「你可以用一輩子的時間去考慮!我非常歡迎!」
我開了門,眼前一片漆黑,這時聲音對我說:
「噹噹噹─噹─噹!」
是仙花!她平安無事!但她被放在一塊巨大的冰棺裏,一絲不掛。
「怎麼樣?!真是個大美人對吧!玲瓏有致的身型、吹彈可破的肌膚、傾國傾城的容顏,哪個成年男子會不喜歡呢?!」
我往冰棺上一看,看見一個童子盤著腿坐在上面,旁邊各站著一男一女,男人的手上拿著方天畫戟,穿著古舊但有著彩虹絲線的戰袍,女人的手上握著一把大長刀,不過她的戰袍看起來較新,童子手肘倚靠膝蓋手掌托腮,一絲不掛,笑瞇瞇的望著我說:
「我是靈雪山之主、冰靈谷之精靈.芙雪生。旁邊這兩位是我的小跟班,男的叫棄疾、女的叫清照。」
當他一開口說話的時後,我的雙膝不自禁的下跪,頭也一起磕在地上。
「以前呢!我旁邊這兩位總是大吼大叫的對客人,總是在說:『還不快跪下!你知道這是什麼人嗎?!無禮之徒!下賤的蛆蟲!』」
「大人,我們可沒叫人下賤的蛆蟲。」一旁的清照對芙雪生說。
「所以呢⋯⋯我就將下跪和磕頭變成自動模式,我一對『客人』說話就會變成這樣啦!」
「所以,你是來做什麼的呢?」芙雪生笑了笑。
「我是來請求您救救仙花,她中了『七年七月七日拳』後,就開始⋯」
「夠了夠了!不用再說了!你想說什麼我都知道!太老梗了!」
我依然無法將頭抬起。
「首先,救人這件事情,我已經先幫你做了,像是她掉下來啊、你掉下來啊!我已經救過你們一命了。」
「所以你要拿什麼交換?救你和她一命的這回事呢?」芙雪生從天真的笑容突變陰惡的笑容。
「求神拜佛都要獻上供品,那群自以爲是的傢夥有時可是理都不理!不過,我可是有求必應喔!只是你要相對付出同等值的代價。」
「你要拿什麼交換兩條命呢?」
我完全沒想過竟會這樣,所以起死回生的代價就是一輩子為芙雪生工作?
我的頭還是一樣抬不起來。
「嗯⋯我這兒的人力也夠了!駁回!」
芙雪生完全就是知道我在想些什麼。
「來嘛!我可是很期待的喔!」
突然,芙雪生的樣子一變!變成一條巨大的蛇,棄疾和清照跳下來拿著武器,按著我的頭。
「大逆不道!」棄疾說。
「卑鄙無恥!」清照說。
「來!我要你用嘴巴說出你剛剛想到的東西!說————!」變成大蛇的芙雪生說
一陣音波襲來,碎了整片的冰山,冰錐、冰塊鎗啷鏮噹的掉了下來,我說:
「沐紅無命相還、但以生命代之。」
「你是在愚弄我嘛!!!」芙雪生大吼,更顯得無比憤怒。
霎那間,我輕推棄疾與清照的武器到一邊,慢慢起身。芙雪生、棄疾與清照呆愣愣的看著我,一時會意不過來,我便開始展現所學至今,一生懸命的花拳。
「花之型.玫瑰。」盛開玫瑰花綻滿了整個空間,然後凋謝。
「花之型.劍蘭。」手劃進劃出的位置,開滿了劍蘭,然後凋謝。
「花之型.龍爪花。」隨我張開的雙掌,龍爪花一路延展到我的肩膀,然後凋謝。
「花之型.向日葵。」每打出一踢一掌,連綿不絕的向日葵從我的腳後跟盛放,然後凋謝。
最後,我使出達通極意的一拳。
「花之絕.紫艷牡丹。」將愛意提升至極意、將極意提升至生命,向天一拳,一顆牡丹花樹由地而生、向天而長,其中一節末緣細枝緩緩地伸向芙雪生的眼前,綻放了一朵盛開的紫色牡丹。
「這,就是我的生命!芙雪生!」
芙雪生、棄疾與清照看得目瞪口呆,然後相視大笑!
「這⋯⋯這人簡直是極品!」清照揮舞著長刀興奮的說。
「冰靈谷好久沒有那麼有生機了。」棄疾收回方天畫戟微笑的說。
至于芙雪生,他變回了人型,向我走了過來,拿著我獻給他的牡丹花。芙雪生對著我笑了笑,將紫色的牡丹花放上我的胸口,頓時,我的衣服變成了有玫瑰、劍蘭、龍爪、向日葵以及牡丹花紋的衣服,看上去極爲華貴。
「你贏了這場遊戲,我可以幫你救回你的仙花。」芙雪生微笑的說。
「謝謝您的好意,但這是師傅給我的課題,我必需要親自完成。」
「是嘛!那你來到這裡是為了什麼?」芙雪生歪著頭問。
「我是來請求使者來照護她的,三年之後,我便能回來破解!」我自信滿滿的望著仙花,這一次,我相信了自己。
「那好吧!我會將她好好的保存於冰棺內,不過,可別忘了你立下的誓言。」
芙雪生堅定的望著我,然後一個響指,從冰層底下向上竄出了一道大門,門與門之間的縫隙綻放著光芒使人無法看清去往何方,但我毫無畏懼。
「出發吧,出口的門就在那,去追求你所想要的一切!」芙雪生指著門說。
我向芙雪生鞠躬道謝,看到棄疾與清照站在出口兩邊。
「這是送給你的方印,可以將任何生物起死回生一次。」棄疾在我的左手一畫。
「這是給你的三角印,可以使任何人吐出真言。」清照在我的右手一畫。
「謝謝你們!」我抱以感激之心。
隨後我推開了大門,轉頭回望看似微笑的仙花,便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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