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歐莉亞從未感覺到如此尷尬。
她緊張地盯著面前的男人，在如此近的距離，她便越發覺得眼前這個人的年紀比她所預料到的更小，細長的睫毛被燭火照耀，在白皙的皮膚留下一片陰影。
男人說著他並不會跳舞，當維歐莉亞在舞池中就定位時，男人也站得筆挺，只不過表情與其說要跳舞，不如說是在經歷一場驚心動魄的獵殺。
維歐莉亞挺起腰桿，隨後的一秒，她瞥見男人眼中的猶豫，她頓時明白在自己搞不懂流程時也是這樣的情況。她牽起對方的手，透過手套，仍舊可以感受到男人指腹的冰冷。
上踏一步，旋轉，向右轉，那個男人甚至在踩到她的鞋子後拱起肩膀時也始終瞪著她，而維歐莉亞也緊繃地試圖將對方拉往正確的位置。
「妳未被介紹就邀請人跳舞，這完全不符合禮儀。」當他們圍著彼此旋轉時，男人彷彿聞到惡臭之物般皺起臉：「妳讓班菲爾德太太的面子掛不住。」
維歐莉亞心臟一緊：「我⋯⋯我真的很抱歉。」
男人看她的樣子像是獵手在瞪著獵物，維歐莉亞突然感覺自己血流如注。
當舞曲結束，對方立即鬆開手，就像維歐莉亞是某種害蟲，她還沒來得及傷心，便立刻聽見班菲爾德夫人來到他們旁邊，並發出饒富趣味的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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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還是有人突破您的阻礙，並成功與您跳舞了啊，莫瓦特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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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莫瓦特完全沒有說話，只是直直地瞪過來。
維歐莉亞驚駭地看著對方，但莫瓦特再次惱怒地瞪了所有人，包括班菲爾德太太，隨後禮貌地鞠躬，轉身就走。
班菲爾德太太扶住她的肩膀，靠近她的耳邊細語：
「妳今晚很幸運，女孩。」
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便看著班菲爾德太太被附近的賓客呼喊，動作行雲流水地離開。維歐莉亞這才回過神，她連忙在和夏洛特告知後便離開舞廳，剛剛的舞也成功讓她移動到廳堂的另一側，看樣子已經成功擺脫查爾斯。
維歐莉亞當機立斷地離開舞會，她知道這樣實在很不禮貌，但也管不了那麼多，她找到馬車，還有待在上頭睡覺的約瑟，維歐莉亞立刻踹了兄長的腳。
「小維？拜託，妳不可能那麼快——」
「你不想要我死在那就趕緊回家！」
當馬車開動時，維歐莉亞將剛剛受到威脅的事情講了出來，她直到這時才冷靜下來，然而查爾斯惱怒的表情浮現在腦海中時，維歐莉亞有某種不好的預感，那就是兄長的醜聞說不定不只有所謂裸奔一事。
「唉，」約瑟擺了擺手：「查爾斯只是個愚蠢的男人，他在牌桌上表現的也相當差勁。」
維歐莉亞感覺喉嚨乾澀：「該死，我不得不贊同媽媽的話，你為什麼就不能表現地更有一家之主的樣子呢？」
約瑟瞪過來：「是妳先提問的，但我會處理好，別擔心，不就是錢嗎，我還是拿得出來。把話題轉回妳的舞會，有遇到任何值得託付終生的對象嗎？」
維歐莉亞頓了會，她下意識看了自己的左手，即便隔著手套，但她的指尖似乎還是嚐著冰冷。
「沒有。」她抬起頭說：「我想我應該得罪了許多人。」
「我們果然是兄妹。」
當約瑟輕浮地說時，維歐莉亞也只能嘆口氣，她和約瑟只能約定下次再接再厲。
「你一定要把事情處理好，行嗎？」維歐莉亞說。
「當然。」約瑟答應了下來，雖然聽上去毫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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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接下來的幾天，維歐莉亞完全失去了對目標的幹勁。
她想到兄長就覺得胃痛，想到害羞的妹妹們也不安，而躺在床上大聲頤指氣使傭人們的母親也讓維歐莉亞心煩意亂，她甚至因為參與舞會的緣故，沒有和返家的父親相處，便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父親再次出門遠航。
她看著沒有寫完的手稿，甚至連新作的情節都想不出所以然來。
維歐莉亞將墨水瓶擺正，隨後，她聽見敲門聲，她說：「請進。」
「小維！夏洛特來找妳一起去買東西。」伊萊莎探頭進來，她的臉上綻放小小的笑容：「我有新的章節可以讀了嗎？」
「還沒呢。」維歐莉亞起身，她換上外套，並摸了摸妹妹的柔軟的頭髮。她親吻伊萊莎的額頭，然後將靠在門邊，似乎想裝作毫不關心的另一個妹妹多蘿西拉過來擁抱。
她在大門口遇見夏洛特以及作為監護人的費茲杭特太太，費茲杭特太太對她微笑，並說她會跟在她們倆身後，而維歐莉亞立刻被夏洛特迅猛的動作給拉下台階。三人走到大街上，夏洛特擺弄著她帽子的緞帶，眼神熱切：「我已經聽說了，新任伯爵和妳跳舞了，小維！趕緊把所有細節都說給我聽！」
「不、不是這樣！」
維歐莉亞沒想到這麼快又要承受這一切，她只能壓低聲音告訴夏洛特實情，好在她的好友露出理解的表情，並拍了拍維歐莉亞表示安慰。她也小聲地說：
「別擔心啦，都有人會偷溜出舞會去偷情了，大膽地在完全不認識對方的情況下就一起跳舞，說不定伯爵就很吃這一味。」
從那個男人近乎鄙視的眼神來說，夏洛特的話是完全不可能，維歐莉亞真想把自己一頭淹死在海德公園的湖裡。
大街充滿人群，社交季的倫敦總是可以遇見許多新鮮事，維歐莉亞總是會自嘲自己長得高，或許能比其他人更早聽到消息。而現在維歐莉亞只覺得更多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而她唯一能做的，只有保持冷靜，唯有自己成為盾，謠言才造成不了傷害。
維歐莉亞又嘆了口氣，隨後她詢問：「所以夏洛特，伯爵是怎麼回事？我怎麼從來沒聽⋯⋯該死，我的確是一直待在家裡，怎麼小報上都沒有寫？」
「這個嗎，媽媽告訴我他才剛繼承爵位，他的前面好像⋯⋯有三位兄長，但全和父親一起死在戰爭中，所以就輪到最小的孩子繼承莫瓦特伯爵的名號。」
「是兩位兄長。」費茲杭特太太在後面出聲。
夏洛特隨意地擺了擺手：「但他真的非常奇怪，在妳跟他跳舞前，伯爵才剛把一堆女孩子嚇跑。」
維歐莉亞有些摸不著頭緒：「嚇跑？」
「有太多母親想要把他們的女兒介紹給伯爵，」夏洛特笑著說：「但伯爵似乎完全應對不了，他大罵那些女孩都是一群招蜂引蝶的蠢蛋，然後一個人在那邊瞪著舞池，畫面簡直太好笑了，我們真該早一點到舞會的！」
維歐莉亞只覺得這真是個奢侈的煩惱，她也渴望擁有多到無法選擇的情況。
「哎呀，不然我們去看看帽子！」夏洛特似乎想幫她轉換心情，但維歐莉亞只是嘆了口氣，她說：
「我沒有心情。」
夏洛特也故作悲傷地看向她：「這樣好了，我幫妳挑一頂好看的帽子，妳去圖書館幫我挑本好書。」
「妳知道書與帽子並不等價吧？」
「加上友誼的價值後，它們就會同等。」夏洛特眨眨眼睛，她推著維歐莉亞的背，隨後便與她的母親一同走進帽子店：「來嘛，我們以前都是這樣做的！」
維歐莉亞嘆了口氣，她和費茲杭特家的母女分別，一個人推開街上圖書館的門。這裡的流通圖書館是維歐莉亞最喜歡來的地方，但社交季的紳士與淑女們大多位於二樓的閱覽室，只不過她沒有聽八卦的興趣。
她穿越幾名讀者，然後在書架前駐足，或許她可以借一本最新出版的歌德小說給夏洛特。
也是在這時，陽光從圖書館的長型窗戶中照耀進來，在地面鋪上一塊亮色的地毯。維歐莉亞發現窗邊的書架站在一個帶著兜帽，比自己矮了一些的女性，她幾乎整個身體都埋在斗篷中，連臉也看不清。但維歐莉亞發現對方正緊緊拿著她的《古堡與紅裙》，就像在對待一件極為珍貴的首飾。
維歐莉亞頓時心臟漏拍，她嚥下口水，全力克制自己想要上前攀談的衝動，她默默看著斗篷女性來到櫃檯，一言不發地付了錢便離去。維歐莉亞腦海裡那些令人厭惡的想法都煙消雲散。
她忍不住輕快的腳步，拿著給夏洛特的書來到櫃檯。
「剛剛那人借了妳的書。」櫃檯和她熟識的女孩壓低聲音興奮地說：「戴維斯小姐，妳真的很受歡迎！」
「這是我近期聽過最好的消息了。」維歐莉亞說。
隨後走出圖書館，她與夏洛特手勾著手，兩人一起繞著街區散步，夏洛特和她大談關於接下來幾天的舞會，包括私人和需要入場券的地方，眼花撩亂的資訊讓維歐莉亞嘆了一口氣，而夏洛特將一頂上面有著裝飾花的軟帽戴到她的頭上，夏洛特輕巧地將緞帶給繫在維歐莉亞下巴。
「哦，小維。」
然後，維歐莉亞立刻就看見約瑟來到她身旁，約瑟和夏洛特以及費茲杭特太太鞠躬致意，隨後費茲杭特母女便沿著街道離開，留下她與約瑟獨處。
只不過看見兄長，維歐莉亞就好像看見她命運多舛的未來，不由得嘆了口氣。
「妳戴帽子後看起來就更高了。」約瑟沒有良心地笑了。
「別再去搞事了。」維歐莉亞再次重重嘆了口氣，她丟下一句後便回到家中，四肢無力地癱軟在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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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位於葛羅利男爵所擁有的宅院內，另一場舞會盛大展開。
這次約瑟先是打聽到查爾斯・班菲爾德並不會參加這場舞會，於是在回絕兩個妹妹也要一起去的請求後，維歐莉亞和兄長打定主意，就算不跳舞，他們也必須重新打好人際關係，才可以讓妹妹們之後的婚姻一帆風順。
「你說得可真容易。」
維歐莉亞與約瑟背對著背，她調整項鍊，並將手套拉上。
「只要他們看見我容光煥發的樣子，肯定就會改觀了。」約瑟說，維歐莉亞很肯定對方翻了個白眼。
當他們上馬車時，維歐莉亞和妹妹們揮手道別，馬匹在道路上緩速前進，她忍不住偷瞄兄長的的臉，相較於伊萊莎和塞西婭是相似的姐妹，維歐莉亞和約瑟就是那種迥異的雙胞胎。為了方便行事，所以當約瑟在學習馬術和其他專長時，維歐莉亞總是會陪著兄長一起練習，只不過那些事情到今天還不如會彈鋼琴來得有用。
來到莊園，維歐莉亞挽著約瑟的手臂，他們穿越了華美的石雕和花籃，約瑟悄聲說：
「妳看，這裡根本沒有人在管我們。」
「或許是因為你今晚有把衣服好好穿上。」維歐莉亞諷刺。
他們和主辦人葛羅利男爵與夫人問好，維歐莉亞意識到她比葛羅利夫人高上甚至不止一顆頭，她嚥下口水，隨後便與約瑟退到舞池附近。
她和約瑟清楚明白，戴維斯家的地位是如何搖搖欲墜，就算不仔細聽，也依舊能夠有些依稀的耳語傳入他們的耳中，關於這家人的長子與長女為何需要排在婚姻市場名單的最底層的理由，沒有千萬也有百十。維歐莉亞皺起眉頭，但她的視線突然便停留在舞池的對面。
莫瓦特。
穿著修身晚宴服，孤身一人地站在那，而沒有任何賓客想與他搭話。維歐莉亞甚至可以看出莫瓦特的周圍有著古怪的氛圍，就好像他散發著某種無色無味的氣體逼得人們遠離。
「那是跟妳跳舞的人？」約瑟詢問。
維歐莉亞點點頭，她皺起眉頭，擠出一句：「我想去跟他道歉。你能把我介紹給他嗎？」
「幹嘛又退回到這一步，妳乾脆再去邀他跳舞好了？」
「這樣成何體統！」維歐莉亞只差沒有踩約瑟的腳：「我已經得罪許多人，不需要罪上加罪。」
約瑟聳聳肩，隨後伸出胳膊說：
「然而伯爵就是伯爵，換成是我，就算對方是具屍體，我也會想辦法再與他跳舞。」
維歐莉亞深吸一口氣，然後抓住兄長，她挺直腰桿——該死，她真討厭這麼做，她已經聽見那些初入社交界的女孩們對於她身高的評論。但維歐莉亞還是有驚無險地來到莫瓦特身邊。
還沒開口說話，她便先對上莫瓦特那彷彿快要墜馬般，失控又憤怒的表情。
「莫瓦特伯爵，」約瑟鞠躬，堆起笑容：「晚安，請容許我為上一場舞會舍妹的失禮向您道歉，不如我們乾脆重新回到最開始，重新介紹一番。這位是我妹妹，維歐莉亞・戴維斯。」
「伯爵大人。」她用氣音說：「很榮幸認識您。」
維歐莉亞的手死死抓著裙擺，她點了點頭。而約瑟隨後便向她使了個眼色，然後便向後退了一不，消失在人群中。
莫瓦特看過來，似乎正怒視著約瑟的身影。
「我想要謝謝你在上一場舞會上替我——」
「妳有什麼目的？」
那雙眼睛，就像秋日公園所落下的枯葉那般，有著各式各樣不同的棕色，在舞廳的燈火下顯得明亮。然而莫瓦特伯爵的聲音中有著莫名的怒火，讓維歐莉亞忍不住縮起肩膀。
「談話需要慎選對象，妳或許發現了，與一名並不受歡迎的女士跳舞，只會讓我的社交季更加難熬。」
「恕我冒昧，這是什麼意思？」維歐莉亞發現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我來這地方只有一個目的，或許就跟妳一樣，那就是找到伴侶。然而妳失禮的舉動著實讓我與妳都離目標更遠了。」莫瓦特的表情冷酷但卻仍不失禮貌，他的語氣冰冷如霜。
「我當時並不知道你的身份，我已經好幾年沒參加舞會了！」維歐莉亞辯解，她說得越來越快：「我不是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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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遺憾，什麼樣的人就會有什麼樣的手足，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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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惡毒且諷刺的言論。
維歐莉亞抬起頭。
正確來說，她並不是抬起頭，而是直視莫瓦特的雙眼。她甚至稍微彎曲了膝蓋，以便能和對方平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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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污辱我，但誰也不准污辱我的兄長。」維歐莉亞用著氣音，緩慢地說。
「妳說的是，」莫瓦特瞪向她，用氣音確保周圍人不會聽見：「妳知道最好的做法是什麼嗎？去找個並不介意妳魯莽的男人，或許對我們兩個都有好處。」
維歐莉亞喘著氣，她真的離開了對方，她花了巨大的力氣壓抑逃跑的衝動，才終於在舞會的點心桌邊鎮定心情。
「小維，這裡的飲料真的很好喝。」當約瑟來到她身邊時，他正一如往常語氣輕浮地評論這一切，維歐莉亞嘆了口氣，她摸了摸約瑟柔軟的頭髮，只有這時候她才會慶幸自己的身高。
「怎麼了？」約瑟看過來：「過我猜他把妳攆走了，我去揍他一頓如何？」
「不了。」維歐莉亞聳肩，她勾著約瑟的手臂：「我想我們應該多參加一些私人舞會，在這種地方實在太令人難以忍受了。」
在說話的同時，維歐莉亞忍不住瞪向莫瓦特的方向，令人奇怪地是，對方告訴她「來這裡是為了找妻子」，但莫瓦特既不跳舞，也不積極找人搭話，卻似乎把他不受歡迎的原因全怪到她身上，維歐莉亞惱怒地起雞皮疙瘩，她憤恨地又瞪了對方一眼。
這個古板的怪人。
約瑟在一旁碎念：「說得也是，我會忍不住找人借錢。」
「下次找我借好嗎，我也是有版稅能給你的。」她下意識地說。
而約瑟溫和地看了她，然後說：「我的好妹妹。」
她靠在約瑟的肩頭，小聲地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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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交季已經開始那麼久了，你們卻搞得一派糊塗。」
幾天後，當維歐莉亞、約瑟以及兩位妹妹一同來到在起居室時，她低垂著頭，聽著母親那隨時都隱藏著怒火的聲音。有時候維歐莉亞會想，或許正是因為母親老是對生活不滿意，所以他們兄弟姐妹才會各自長成了偏偏令人不滿意的模樣。
約瑟是個糟糕的浪子；伊萊莎太害怕人群；多蘿西幾乎從未流露感情，至於維歐莉亞，或許她的個性還行，但偏偏身高阻礙了所有的選擇。
「維歐莉亞，妳知道全家人的指望都在妳身上了。」母親看向她，與其說是在闡述事實，不如說像懇求：「只要妳能找到一個好丈夫，社會對於妳哥哥的流言蜚語自然也會消失不見。」
「我明白。」她小聲地說。
「妳明白的話，為什麼妳在舞會上騷擾伯爵的事情會變成八卦的話題？」
母親召集他們所有人，就是為了要將她公開處刑。維歐莉亞皺起眉頭，她嘗試解釋：「事情有點複雜，但我有跟他道歉⋯⋯」
「維歐莉亞，妳不可能一輩子都躲在家裡寫小說。女人需要有個丈夫，等妳的妹妹們都成家，誰會來保護妳？」
有時候維歐莉亞會覺得，她聽過最惡毒的話絕大多數都是關於約瑟，有些人會嘲笑她是那個瘋狂浪子的孿生妹妹，那麼或許她也是個風情萬千的女人。她厭惡他人藉著她來諷刺約瑟，但又有的時候，她厭惡母親所說的這些話，她老早就知道自己絕不可能結婚，但她的心臟自始至終都向著她的家人。
「我會保護小維。」多蘿西冷淡地說：「無論如何都會。」
「我也會。」伊萊莎膽怯地接口：「如果我結婚了，我一定會說服我丈夫讓小維住到我們家。」
「別傻了，我會讓小維住到我家。」約瑟笑著說：「最大的房間留給妳，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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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蠢蛋！」然後，母親幾乎像是要崩潰的大喊：「在國王街裸男事件解決前，你們誰也不可能結婚！只有維歐莉亞的可能性最大，妳聽見了沒，小維！妳的小說或許能帶給人們撫慰，但妳的家或許將永遠冷清，妳必須努力，成為婚姻市場的佼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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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維歐莉亞破音地喊道：「我一定會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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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即便做出這種承諾，維歐莉亞還是在她的書桌前癱軟身體。
她擺脫不了自己讓事情更糟糕的感覺，作為長女，她應該要是妹妹們的好榜樣，但她唯一能做的好像只有寫書。她看著最新作品的手稿，維歐莉亞感受到一股安慰，她將稿件整理好，準備出門前往出版社跟編輯商談，雖然她現在離結婚的目標還很遙遠，但有筆版稅至少可以給家人們買點好東西。
她二十六歲，因此即便每次約瑟都會提議要作為她的監護人一同出門，但大部分的時候，維歐莉亞還是會獨自前往。
她繞路到夏洛特家，但得到的回應是夏洛特出門去訂做衣服了。維歐莉亞再次嘆氣，她只好前往街上的出版社，這有點距離，她看著從大路上經過的馬車，以及熙來人往的群眾，等冬天到了，維歐莉亞思考著她想要帶妹妹們去公園溜冰。
她進入到出版社，和自己的編輯約定好一個日期來拿版稅，隨後維歐莉亞便決定去圖書館散散心，她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欣賞擺放著自己書的空架子，想像別人拿到書會是什麼樣子，她聽過妹妹們和夏洛特對她的好評，或許也有人不喜歡《古堡與紅裙》，不曉得他們會說什麼？
一邊思索著這些事，維歐莉亞停下腳步，她突然看見在一處建築的門口，一些賭徒正興致勃勃在門口討論，而裡面就有查爾斯的身影。該死，她其實應該對查爾斯低聲下氣，畢竟對方可以說是約瑟的債主，但現在只要維歐莉亞安靜地離——
「戴維斯小姐，妳的身高可不能選擇像普通人一樣逃跑。」
不出幾秒的時間，查爾斯便從對街走過來，他皺起眉頭，似乎正試著用輕鬆的語氣說：「妳太顯眼了，就跟妳兄長一樣。」
「約瑟說他會處理。」維歐莉亞咬牙切齒：「您要給他一些時間。」
查爾斯看上去並不領情，但好在他們是在公共場所，查爾斯最多只能站在她的身旁，而無法對她動手。而很顯然，要不是為了約瑟的事情，查爾斯也根本不想要如此接近。
「我可不相信。」查爾斯皺著眉頭：「他那種人的本性永遠不會改。」
「我就說他已經在處理了！」維歐莉亞提高音量：「班菲爾德先生，好歹您也是我哥哥的好友，請多信任他！」
「信任？他還是一樣每天花天酒地，像個蠢蛋一樣亂跑！」查爾斯大聲說：「他必須受到應有的懲罰！」
「你那麼在意我哥哥做什麼？」維歐莉亞幾乎是崩潰地說：
「難不成你陪著他一起裸奔嗎？沒有！班菲爾德先生，我哥哥甚至根本沒有做任何毀壞你名聲的事，你何必一直糾纏他不放！」
查爾斯生氣地漲紅了臉：
「我老早就聽說過戴維斯家的長女最擅長的除了嚇跑男人外，就是口出狂言。」
維歐莉亞狠狠瞪了他一眼，她決定先行離開現場，但下一秒，查爾斯卻打破他們之間無形的界線，她的手腕就差那麼一點被抓住，維歐莉亞嚇了一大跳，她快速下意識地拐進巷子中，她可以聽見查爾斯在她背後大吼回來，但維歐莉亞只想找個人求助，誰都可——
前方。
好熟悉的兜帽。
她想起來了，那是在圖書館看見過的女性，雖然還是用同一件斗篷遮住身影，但維歐莉亞老早就注意到在布的邊緣有一些磨損的痕跡，她認定那應該是某位大戶人家的女僕。
「嘿、嘿⋯⋯」維歐莉亞上踏一步，她靠在那名女性的身側，小聲地說：
「對不起，有人在追我，希望妳可以帶我到大街上，兩個女人在一起會比較靠譜。」
女性全身僵直，過大的兜帽甚至讓維歐莉亞連對方的嘴唇部分都看不清。但下一秒，女性勉強點了點頭，然後便往前走。
維歐莉亞鬆了口氣，隨後她就像抓住夏洛特那樣，勾住了女性的手臂，對方似乎並不習慣肢體接觸，所以維歐莉亞又放輕力道。
「謝謝妳。」她輕聲地說：「我想我之前在圖書館有看見妳。」
女性沒有回答。
對方比她稍矮，但就女人而言也算是高挑，這讓維歐莉亞忍不住感覺到一股親切，但對方似乎不喜歡說話。她對著救命恩人說：
「我是海軍戴維斯上校的長女維歐莉亞・戴維斯。」
女性微微點頭。
「我之前有看到妳在圖書館借了《古堡與紅裙》，我、我也很喜歡這個作者的書！」維歐莉亞知道這樣做有點驕傲，但她老早就想要以這樣的方式炫耀一番。
只是女性甚至連看都不看她。
維歐莉亞有些失落地移開目光，他們穿越一條充滿積水的道路，她伸出手，在快要濺到積水時，她下意識地使力將女性的腰拉過來自己身邊，說：「小心。」
只不過女性似乎更僵硬了，維歐莉亞想著，或許對方與伊萊莎一樣面對陌生人會緊張，她突然有些心疼，但就是因為這片刻的恍神，維歐莉亞並沒有注意到她的面前放了一個水桶，當右腳踢到水桶時，她的身體重心不穩，以極快的速度傾斜，而維歐莉亞甚至沒來得及將手放開，所以就出現了最糟糕的情況：
她拉著那名女性，兩人一起跌倒。
但好在維歐莉亞抱住了對方，沒有直接接觸地面。近期發生在自己周圍關於名譽毀損的事件已經夠多了。
「對不起，妳沒事⋯⋯」
然後，當她終於看見壓在自己身上那名「女性」的臉，維歐莉亞並沒有想到，她如此撞見那位紅著臉，表情極為羞辱的莫瓦特時——
心臟似乎暫停跳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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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