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歐莉亞並不知道查爾斯在打什麼主意，莫瓦特的表情也像在說如果一起走在路上，那麼查爾斯大概會突然把他們推到疾馳馬車的前方。而實際上，維歐莉亞只是擔憂地看著對方拄著手杖的指關節，似乎因為難以支撐身體的重量而顫抖。
離開夏洛特家時，維歐莉亞利用與夏洛特的傭人有著良好關係這點，成功借到斗篷，並且靠著葛溫小姐的掩護躲開母親和妹妹們的目光，從後門偷偷溜出去。
他們乘著班菲爾德家的馬車駛入黑夜，一路上顛簸，除了偶發的抱怨外也無人開口說話。
維歐莉亞的心臟怦怦直跳，她甚至難以呼吸，查爾斯用著含糊的聲音向車夫講述目的地，隨後就像遮掩車廂窗戶的簾布那般，一切被安靜包裹。
「妳沒有想過，那個八卦小報的消息是約瑟洩漏的嗎？」在周圍的街景已經開始有明顯的變化時，路燈的微弱光芒微微照亮查爾斯的臉，他如此說。
「不管是誰，」維歐莉亞瞪向他：「我在做正確的事。」
下馬車的時刻降臨，維歐莉亞看著莫瓦特掏出懷錶，時間已經接近傍晚十點，維歐莉亞很少來到倫敦東區，幾乎沒有任何照明用的路燈，街頭的遠方時不時傳來醉酒者的叫喊，但唯有一棟宛如長型蛋糕般坐落於街角，大約四層樓高的澎湃建築展現出不凡的氣息，希臘式圓柱上被微弱的火光映照出華美的雕刻，甚至像從未沾染過東區那刻板印象中會有的險惡。從窗戶中燈火通明，而許多人與馬車都聚集在門口，盛況簡直堪比國王街集會所舉辦的舞會。
「維⋯⋯」
「請不要離我太遠。」維歐莉亞下意識地對著莫瓦特說，她伸出自己的胳膊，就像想要保護妹妹們那樣。
而黑暗中，莫瓦特愣愣地看著她，維歐莉亞直視過去，發現對方也伸長著手，似乎正等著她來勾住。
「兩個白痴，難怪你們都結不了婚。一點路而已，跟在我後面，沒有人敢對你們怎樣。」查爾斯說，他皺著眉頭，一邊踏開腳步往賭場的方向走去，維歐莉亞不知道自己該展現什麼情緒，但她只是跟莫瓦特一起乖乖照做。
「這兩個人跟我是一掛的。」
隨後，查爾斯踏上台階，對著門口的侍從說：「如果等等裡面出了什麼意外就算到我頭上。」
「閣下，您這是⋯⋯」年輕的侍從有些瑟瑟發抖。
「要是敢插手，我可不會保證後果。」
查爾斯扭了扭脖子，他沒有等其他侍從過來幫忙，便率先動手拉開有著金黃流蘇的艷紅色布簾，下一瞬間，巨大的水晶吊燈出現在維歐莉亞眼前，一群戴著化妝舞會面具的男人與女人在大廳走動，好幾座賭桌旁都坐滿人影，金光閃爍，菸酒瀰漫，遠方還有歡呼與怒吼，甚至在呼吸的這兩秒間，維歐莉亞發誓她聽見了打架到骨頭斷裂的清脆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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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學到的規矩不適用於連名譽都能作賭博的世界。」查爾斯瞇起眼睛：「做好心裡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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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一個人接觸賭博的時機，對於戴維斯家而言，那就是已經對這世界有了基本認知。
她會和約瑟以下午的點心作為賭注，看伊萊莎和多蘿西到底什麼時候學會站或爬行。然而此刻她在一眨眼的時間，就發現記憶中那些甜膩的餅乾與蛋糕，轉換為了好幾百英鎊的硬幣，在賭桌上清脆地彼此碰撞，發出響亮的回音，和人群的喊聲混雜，就像一鍋加入太多食材的湯正在沸騰冒泡。
菸味讓維歐莉亞在大口呼吸時不小心嗆到，她咳嗽幾聲，但僅僅只是這幾秒的時間，她感覺自己就要在這碩大的空間迷失方向。
「該死⋯⋯」
當查爾斯低喃時，維歐莉亞回過神，她看向對方，壓下聲音說：「你還好嗎？」
「我忽視了醫生告訴我應該在家休養的提議。」查爾斯回應，他的腳步從方才開始就已經不太穩，維歐莉亞伸出自己的胳膊，她說：
「我賭一英鎊你沒辦法走到那張賭桌。」
「看來妳挺能適應這裡的文化。」查爾斯冷笑，他的手支撐在她的手臂。維歐莉亞嚥下口水，她用另一隻手搭上了莫瓦特的肩膀，深怕自己會搞丟這兩人。
「賭場分為兩層樓，上下兩層都會有賭桌，但一樓算是新手和普通會員來的地方，二樓則是老手跟那些女人下手的區域，這棟建築的設計有許多暗門和暗道，侍從會由此進出，付不出錢的人也會默默地從那裡處理掉。」查爾斯壓低聲音介紹：「小心別迷路了。」
「好、好的。」
昏暗的燈光照在他們臉上，隨後，一旁的莫瓦特幾乎是用強硬的語氣說：「我有件事必須表明。」
「怎麼了，你覺得這裡空氣不新鮮嗎？」維歐莉亞不自覺緊張起來。
莫瓦特只是露出某種見到惡臭食物的表情，他壓低背，瞪著查爾斯放在維歐莉亞胳膊上的手。他說：「班菲爾德先生，您應該對這樣的舉動感到恥辱，據我所知，維歐莉亞小姐可是嚴正拒絕了您的求婚。」
「我們親愛的莫瓦特伯爵，你還是那麼難相處。」查爾斯隔著她說：「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麼德性⋯⋯」
「等等。」
維歐莉亞開口，她的視線在更遙遠的地方定住。方才查爾斯口中的「那些女人」，或許是指在賭場內徘徊，穿著更為暴露，頭髮散落肩頸，妝畫得濃厚的人。維歐莉亞的心臟狂跳，她從未如此近地接觸底層階級的人，在黑暗中明亮的眼神也似乎對她不懷好意。
然而在人群中，有一個嬌小卻極度顯眼的身影，穿著早已退出社交界流行的高腰禮服，腰墊讓衣裙的下擺更為蓬鬆，就像塊可口的蛋糕。
那名女子有著極為凌亂的火紅色頭髮，從這樣遙遠的方向來看，對方的高地血統簡直像雪地中的蘋果如此容易辨認；幾乎讓維歐莉亞心跳停止地是，女子拄著手杖，她先是輕敲地面，在視線接觸後，是一聲帶著奇妙口音的問語。
「約瑟？」
不出幾秒，女子來到她面前，維歐莉亞輕而易舉地就能知曉對方因為某些原因跛腳了，但她卻更遲地才意識到，這個女人與她親愛的兄長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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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今天來此，究竟是為了報復約瑟，還是想拯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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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搞錯了，」女人咧起嘴角，她瞇眼，同時也伸出手說：
「妳是維歐莉亞。戴維斯家的人都有著海般的藍眼。還有，查爾斯，晚安，似乎已經有幾年不見了，我至今都非常感謝你的金援，而這邊這一位⋯⋯您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嗎？」
當女人伸出手，她的食指勾起莫瓦特的下巴時，維歐莉亞下意識地伸出手，她正想要把莫瓦特給拉走，但莫瓦特卻無動於衷。
「是的，第一次。」莫瓦特的聲音帶著某種威脅性：「別碰我。」
女人沒有被嚇倒，反而露出了讚賞的表情；緊接著，女人的視線再次轉向維歐莉亞，在周圍的嘈雜淹沒下，女人的表情像狂風中屹立不搖的樹木，她挺直著腰桿並眨眼，說：「我的名字是范妮，希望諸位紳士和小姐今日來此，口袋裡都有足夠的蜜糖。」
倫敦的東區腔調和暗喻簡直把維歐莉亞帶往了另一個世界，她感覺自己就像《古堡與紅裙》的主角莉諾來到一座陌生的城市中探險，然而那些本該在她腦袋中長住的小說情節，卻伴隨著鑽入鼻腔中的酒水與煙味而緩慢消逝。
維歐莉亞深吸一口氣，她模仿著兄長，雙手交疊於胸前，她比范妮高上許多，但維歐莉亞卻無法確認自己的氣勢能否壓制對方。
「我們不是來賭博的。」維歐莉亞說。
「想來也是。」范妮歪著頭，銳利的眼神直視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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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妳能嫁給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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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這個問句被脫口而出時，維歐莉亞可以感覺到周圍的人，包括她自己都屏住了呼吸，范妮的手杖也跟著她的身體傾斜向另一側，然而下一秒，粗啞卻響亮的笑聲從范妮的喉嚨中迸發而出，對方似乎笑到連眼淚都跑了出來。
「哈⋯⋯我有聽過那個傳聞⋯⋯」范妮的口音讓她的話語就像軟黏的麵糊，飄忽不定：「約瑟他在國王街裸奔，戴維斯家的名譽受到重創，我想這些也跟你有關，查爾斯，你說服戴維斯家的女人叫她親自來央求我？」
查爾斯皺起眉頭，但維歐莉亞擋在他前方，她又重複一次，這次帶著更堅定的語氣：
「我就是為了拯救戴維斯家的名譽而來的，我要我哥哥在這個社交季獲得成功。」
「而我是妳打開門的鑰匙？」范妮笑著說。
「妳是我最該選擇的解決辦法。」維歐莉亞咬著牙。
范妮瞇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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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行動聽來就像場賭博，而這的確該發生在賭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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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乾脆地答應了：「好啊。」
在維歐莉亞無所適從的同時，范妮打了個響指，她極具魅力地一笑：「來和我玩一局吧。如果妳從我這裡贏走所有籌碼，我就來和妳進行妳渴望的小談判；但如果我贏了妳所有的籌碼——」
范妮的手指撫上她的臉頰，指腹的溫度就像冰塊：「妳的眼珠就歸我⋯⋯開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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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險（Hazard）」。
是目前倫敦最為盛行的一種骰子遊戲。
當范妮從衣袖中魔術般地變出骰子時，維歐莉亞立刻就知道即將進行的賭局將會如此發展。她與其他人被領到一張乾淨的方形小桌前，與其他賭桌坐滿人潮不同，這裡更像是家中會客室有的寬敞座位，在煙霧瀰漫下，幾雙目光緊盯著他們，范妮優雅地坐在她對面，那根手杖靠著桌面，就像在宣示她的地盤，而她只要動個念頭，隨時就能延伸。
維歐莉亞感覺自己被掌控了。
「我不明白你們現在該做些什麼？」莫瓦特開口。
「雙方要先下注。」維歐莉亞掏出自己隨身攜帶大約五英鎊的硬幣，金屬的觸感幾乎刺痛皮膚，她的手指在顫抖，查爾斯見狀，他往她的掌心又加了十英鎊。
「規則是妳要把我所有的籌碼都贏走。」
范妮一邊說，一邊打開不知從哪來的錢袋，而那目測有一百英鎊。她可以說是性感地微笑：「我想，一開始我們都先下五英鎊，熟悉手感。畢竟如果一局我就讓妳輸到傾家蕩產，就不有趣了啊。」
「我不會輸！」
明明事情尚未發生，但維歐莉亞卻感覺不太對勁，她好像被一頭猛獸逼近了懸崖邊，而她進退兩難；她被查爾斯和莫瓦特包夾在中間，而查爾斯壓低聲音說：
「我不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
「我第一次見到你時也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或許跟約瑟扯上關係的人都是這樣。」維歐莉亞說，她希望諷刺能讓她不再那麼緊張。
查爾斯翻了個白眼，他在她旁邊坐下；而另一旁，莫瓦特的視線也緊盯著木桌的骰子。
「那麼甜心，我們開始吧，」范妮說，她仍舊露著微笑，一手拿著骰子推到維歐莉亞面前：「由妳先手。」
維歐莉亞點點頭，她在腦海裡回憶以往與約瑟的賭局，當然，約瑟十分擅長各式各樣花俏的卡牌與骰子遊戲，作為孿生妹妹，維歐莉亞也跟著耳濡目染，直到父母叫約瑟如果要成為賭客，那就別讓維歐莉亞跟著學壞。
——好像作為兄長的他，就擁有掌控一切的權力。
她嚥下口水，掌心將兩顆骰子包裹，開始甩動，象牙骰子的冰冷觸感撞擊著她的手。
當維歐莉亞察覺到莫瓦特的目光時，她下意識地開口，就像很久以前約瑟教導她：「我們要從五到九之間選一個數字。如果擲出的骰子點數恰好等於我賭的數字，我就算贏了——接下來的規則，邊玩我邊解釋給你聽。」
莫瓦特點點頭。
「我選擇七。」維歐莉亞呼出一口氣，骰子按向桌面後將手抽走。
賭桌旁似乎聚集了一些人，但群眾的目光似乎不是放在她身上，而是前方的范妮。有幾個喝醉的男人對著范妮吹口哨，用了維歐莉亞至今都不敢想像的難聽字眼諷刺——「淫蕩的高地賭后」卻始終沉著臉色，灼熱的目光幾乎要將骰子給燒穿一個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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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顆骰子加起來的數字是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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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算輸了嗎？」莫瓦特問。
「不，甜心。」然後，范妮抬起頭，她攤開手，背往後一靠：「這是『風險』最有趣的一點，看似走到了死胡同，但機會就會降臨。」
換成查爾斯湊過來，壓低聲音開口：「維歐莉亞賭的數字是七，但當她骰到四到十的其中一個數字，就是可以擲第二次的『機會』。」
「那如果骰到二或三⋯⋯或是十一或十二？」莫瓦特問。
維歐莉亞屏住呼吸，她再次把骰子收進掌心，她死死瞪著范妮，此時此刻已經有幾名顧客注意到她伸出斗篷的手是屬於女性的手；但維歐莉亞管不了那麼多，她來這裡是為了贏下這個女人，是為了戴維斯家的未來。
「我們先簡單點來說，那就意味著出局。」她一邊說一邊擲出骰子。
象牙骰子在桌面跳舞，然後五點與三點出現——她擲出了八。
「機會總共有三次⋯⋯小少爺。你必須擲出與『機會』同樣的數字。」范妮似乎終於選定了對於莫瓦特的稱呼，她咯咯笑：「親愛的維歐莉亞已經用掉了第一次機會，但別擔心，如果下一次她也沒擲出渴望的結果，你們也不必支付。」
維歐莉亞屏住呼吸，她在范妮說話的同時又立刻擲出第二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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骰子旋轉著，隨後出現了三點和四點——七點。
和她最開始選擇的數字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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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歐莉亞感覺心臟墜落到谷底。
當周圍人群的噓聲響起時，范妮拿走了維歐莉亞的賭金，她語氣輕快地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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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很困惑的樣子，小少爺，規則是這樣的：要是你走了與原先賭注一樣的老路，那麼老天給你的機會有何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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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歐莉亞直冒冷汗，她瞥了眼莫瓦特，聽完范妮的解釋，莫瓦特只是稍微皺了皺眉，他點頭，然而當一名賭場的侍從走來時，莫瓦特飛快地伸出手，他抓起葡萄酒的高腳杯，沒有猶豫地一口飲下。
「你不喝酒的不是嗎！」維歐莉亞嚇到連聲音都變調了。
「那該死地要付費！」查爾斯惱怒地說，接著他掏出錢交給侍從。
而下一秒，眼前的范妮抓起骰子，她像是為了吸引注意那般高聲宣布：「我賭五。」
維歐莉亞一愣，任何學過數學機率的人都不會如此莽撞選擇賭五或九這兩屬於最頭最尾的數字：
在「風險」的規則中，選擇六、七與八，出局的點數僅限於三個數字，除了擲出二與三會視為出局；擲出十一會讓選擇六與八的賭客失敗、擲出十二則是選擇七之人的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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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選擇五和九——二、三，還有十一與十二。更多的出局點數，意味風險更高的賭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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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妮似乎察覺到她的表情，於是她咧嘴一笑，將骰子摔在了桌面，當看見上頭加起來的數字是九時，范妮說：「我的機會來了。」
不給任何人喘息的時間，在周圍興致勃勃的觀看下，范妮花不到幾秒的時間，立刻就將機會在手中翻騰，就像一場破壞力極強的風暴。維歐莉亞心臟怦怦直跳，她聽著骰子與桌面撞擊的清脆聲響，但在看見五點與四點——合計為九的兩顆骰子時，她的臉色變得慘白。
「該死。」查爾斯罵了一聲。
「哎呀真可惜，賭五但機會是九的賠率是一比一，所以⋯⋯」范妮假意著用手在賭桌上撐起身體，見維歐莉亞沒有動作，她拿走了維歐莉亞放在手邊的五英鎊，露出了邪魅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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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我與妳武運昌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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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簡直是地獄般的情景。
她想起查爾斯是怎麼形容范妮的⋯⋯「他帶著那個女人一步一步在賭場縱橫，教她所有的賭博技巧，贏得盆滿鉢滿」，但「盆滿鉢滿」甚至無法概括范妮的全部。一次又一次，她看著范妮故意選擇了贏面最低的數字，然後賭出高賠率的金額時，她的內臟全攪在一團，她感覺眼前這嬌小的女人就是賭場的化身。
「風險」最令人厭惡的一點在於，這遊戲沒有任何技巧可言，她無法在輸錢的時候因為他人的指點而突然變得厲害，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腳步、每一個呼吸吐納，在歡呼、煙味以及酒氣中，燭光因為人群的震動而搖曳，他們的影子像被抹開的油畫顏料，只有手中的象牙骰子冰冷且真實到令人不寒而慄。
她的兄長終日在這種地方縱橫嗎？她所借出的錢都花在了這些地方？還是說，那其實一部分被用作了她的書最終能夠出版的資金？
她快要吐了。
就像冬日從雪地中回家，她因為寒冷而渾身僵直，必須要在火爐前烤乾身體才能再次活動自如。她抓著骰子的手也有了肉眼可見的顫抖。維歐莉亞可以肯定她身邊的兩個男人都目睹了她的身體逐漸分崩離析的過程，莫瓦特的肩膀貼著她的上臂，查爾斯更是接近到他們的鼻息混為了同調。
第一場就輸錢讓維歐莉亞幾乎無法思考，她張開嘴喘氣，膽汁竄進她的喉嚨。
維歐莉亞咬緊牙關，她弓起身體，不曉得經過幾次來回。她終究贏了兩次，從范妮那取回大約二十英鎊，然而這遠遠不夠，那甚至還是在她即將在賭桌上出局時，查爾斯給她追加的籌碼。
范妮從未要求增加賭注，每一局都是五英鎊，但一場「風險」進行得太快，往往她都尚未思考完一件事，結果就出來了。
正如同莫瓦特手邊的空杯多了起來，她的硬幣正以風暴般的速度在減少。
「維歐莉亞，這件事乾脆就算⋯⋯」查爾斯用氣音說。
「不。」她口乾舌燥，大腦在震顫，說出的話都感覺把「邏輯」這兩個字用車輪輾了個粉碎：「這是你說過唯一能救他的辦法，名譽就是我們的一切，我要贏她，而且不會採取任何卑鄙的手段，我要我哥哥在這個社交季上成功。」
她甚至沒辦法阻止眼淚要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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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要增加賭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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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莫瓦特靜靜地說。
維歐莉亞一開始的念頭是莫瓦特醉了，很快，她發現除了醉以外不可能有其他的答案。
正在數錢的范妮抬起頭，氣氛安靜了那麼一秒，包括已經聚集數十人以上的圍觀群眾。當看好戲的呼聲爆發出來時，范妮笑著問：「多少呢，六英鎊、還是七英鎊？小少爺？」
「全部。」莫瓦特瞇起眼睛，他的手碰上桌面，硬幣在他的食指與中指扭曲中碰撞，發出令人愉悅的聲響：「我們所有的二十英鎊。」
維歐莉亞恐慌地拉住莫瓦特的手臂，她說：「你才說過你不賭博！」
「賭博就是社交，社交就是賭博。」莫瓦特將約瑟的話語複誦了一次，他將桌上的骰子交給維歐莉亞，眼神堅定，如同初次見面：
「妳要大的結果，那就要賭一把大的。」
「該死，莫瓦特伯爵，你的發言說得比賭徒還賭徒！你真的醉了嗎？」查爾斯碎碎念，隨後他伸出手，幾乎是扣住了維歐莉亞的肩膀，傳遞一股振奮人心的力量：
「維歐莉亞，妳可以拒絕。」
她連眼球都在發疼，但一迎起莫瓦特的視線，她立刻皺起眉頭，然後說：「我要試試看。」
維歐莉亞深呼吸一口氣，她對上范妮的目光，她舉高雙手，投球般的姿勢，感覺整個下顎肌肉都在酸痛，她嘶聲：
「我賭九。」
骰出了三點與四點，七。
「機會是七。」
骰出了五點與三點，八。
「第二次機會。」
骰出了兩點與三點，五。
「第三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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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歡呼聲中，她骰出了一點與六點，七。
她終於又一次贏得了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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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賠率是二十英鎊的三分之二，親愛的，妳的運氣挺好的，希望能一直保持下去。」范妮邊說邊把錢交給她。
「我⋯⋯」維歐莉亞吞了口口水，她覺得自己必須先緩一緩，生理性的淚水已經積在眼眶中，她感覺到了一絲希望，或許她真的有辦法將范妮的賭注全都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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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辦法提高賭注超過手中現有的籌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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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莫瓦特提出這個問句時，維歐莉亞感覺她的世界正在一步一步走向失控。
或許范妮不愧是縱橫賭場的老江湖，她歪著頭，在周圍人的笑聲中，唯有范妮一個人的表情認真，她說：「僅限一次。小少爺，假設你賭上一百英鎊，甚至是房產契約都沒問題，你贏了我當然沒有問題，但要是輸了，你要設想後果，所以我可不幹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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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一百英鎊，換我來跟妳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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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鬼了，你在想什麼？」查爾斯顧不得形象地大喊，他像正試圖把失控的猛獸給拉回的獵人：「莫瓦特伯爵，只有走投無路的人才會豪賭，你有那麼多財產可以揮霍嗎？」
莫瓦特冷冷地看過去，他站起身，將骰子握在掌心：「這與我的財產無關，是這樣下去永遠不會有結果，我始終對倫敦的上流社會規矩不太在行，但我想要戴維斯家過得順遂的心情就跟你那扭曲的心態一樣強烈，班菲爾德。」
「莫瓦特⋯⋯」維歐莉亞的手都在顫抖，她緊抓著對方的袖子：「不要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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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瓦特靜靜地說：「如果戴維斯願意如此付出許多，只為得是讓我能夠成為倫敦最受歡迎的男人，那我也將不辭辛勞，盡現在僅有的綿薄之力，為他的未來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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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妮用手撐起身體，先前她一直忽略他們之間關於約瑟的談話，但維歐莉亞注意到，范妮似乎覺得無法繼續忽視，於是這個帶著口音的女人瞇起雙眼，用氣音說：
「你們知道約瑟做了什麼嗎？」
「我知道他對妳做過很多不好的事情！」維歐莉亞急急地說：「但我可以保證他只要定下來，就能給妳和那個孩子更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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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這麼說是為了妳兄長的幸福著想，還是為了戴維斯家的名譽？又或者是，妳將我視為威脅？就跟我告知懷孕消息後，他便再也不將我作為他的對等一樣？」范妮仍舊微笑，她的語速極快：
「我猜這些應該都不是，妳是為了妳自己。我們同樣身為女人，妳拒絕參與社交季以展現無需依靠任何人的高貴情操，為什麼卻像那些紳士一樣將我視為婚姻市場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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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歐莉亞愣在原地，這次是真的她快要吐出來了。她從未想過有人的口齒伶俐到她無法反駁，她沒有找到弱點能夠擊破，因為范妮本身似乎就是所有弱勢的集合體，她的眼神中沒有任何悲慘，反而是在移向莫瓦特後，展現了燃火般的決意。
「賭哪個號碼呢，小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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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莫瓦特輕聲地說，選用了維歐莉亞最開始的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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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有更多人出現了，人群攢動，賭桌之外延伸出的賭局正在進行，究竟誰能將軍誰？更高的賠率，更高的賭注。有一些人認出了莫瓦特；而呼喊中，「高地妓女」以及「死神伯爵」的噓聲此起彼落。維歐莉亞屏住呼吸，她和查爾斯對看一眼，隨後，查爾斯說：
「我不該告訴妳這條消息的，對吧？」
「也許。」維歐莉亞站起身，她死死地瞪著前方，她壓低聲音說：「或許你從一開始就不該找我。」
查爾斯緊張地冷笑一聲。
在莫瓦特準備擲骰子時，維歐莉亞抓住對方的手，她和莫瓦特的手中緊扣著兩顆骰子。
「你們要二對一？」范妮笑著說。
「沒錯，我要在這個社交季贏！」維歐莉亞咆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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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源頭在於妳，而我要贏回我家人該有的名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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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妮瞪大雙眼，她的微笑展現出了令人恐懼的弧度，近乎像是在喘息般，用尖銳且破碎的聲音說：「上帝保佑！」
她和莫瓦特同時鬆開手，骰子在桌面滾動，在屏氣凝神的一瞬間，在四到十之間的數字中，骰子選擇了十。維歐莉亞的心臟發顫，幾乎無法呼吸。下一次如果再骰到十，那麼賠率可是來到最高的兩倍，這能把范妮的賭金一次性贏光，那麼他們就會達成目的。
莫瓦特吐出一口氣。
「維歐莉亞。」莫瓦特抓起骰子，而維歐莉亞的掌心疊在他的手上。
她的髮絲早就因為激烈的動作而凌亂，看上去和范妮差不了多少，兜帽掉下來一半，而她握緊莫瓦特的手，甚至不需要言語，他們知道彼此何時輕輕搖晃，何時截斷呼吸，以同樣的力道將骰子給重重壓向桌面，象牙的表面摩擦著木質，方體的尖角戳進她的皮膚，維歐莉亞瞇起眼睛。
周圍鴉雀無聲。
她和莫瓦特抽開手，骰子是兩點與六點，八。
這是第一次機會。
「繼續。」范妮看上去也很緊張，她瞪大雙眼。
莫瓦特再次抓起骰子，維歐莉亞幾乎無法思考任何事情，她幾乎是機械性地與對方一同擲出骰子，就好像莫瓦特是她的另一隻手，她也是莫瓦特的另一部分，呼吸與心跳，以及思考，他們看著同樣的事物，呼吸著同樣的空氣，口腔中嘗到同樣苦澀和不安。
她一直在想，如果莫瓦特被她的《古堡與紅裙》給拯救了，那她是否也能藉此拯救自己？
這一次將骰子按向桌面時，比前幾次的力道都更重，整張桌子都在震動。他們急促地喘息，然後抽開手。
兩點與三點，五。
下一次就是最後的機會。
范妮勾起微笑，她的尾音上揚：「想要放棄嗎？」
「絕不！」這次維歐莉亞獨自拿起了骰子，她雙手緊握，搖動骰子，莫瓦特的手纏繞在她的手臂，給她至今從未有過的力量，她能贏，她會在這該死的社交季上，為她的家人取回應有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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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十點！」她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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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瓦特的手在她向下拋擲時緊緊扣住了她，他們雙手完美地貼合，將骰子壓在桌面上，全場甚至連音樂聲都停了。
維歐莉亞喘息，她甚至被耳鳴給侵擾而無法意識到下一步，直到莫瓦特的手準備移開，她才順著過於劇烈的心跳，跟隨著莫瓦特的動作抬起手臂。
「媽咪？」
還沒來得及看骰子上的數字，她一扭頭，就看見一個紅髮的小男孩拖著緩慢的步伐，從一群醉漢和賭客中擠出來，跌跌撞撞地跑向了范妮的懷裡。
「媽咪現在很忙。」范妮喃喃地說，她緊緊摟著小男孩的肩膀，但隨即，范妮的視線盯著桌上的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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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點與五點，是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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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金一百英鎊，賠率兩倍。
他們贏范妮兩百英鎊。
把她的賭金全贏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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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總是贏不過會大喊出聲的人呢。」范妮乾脆地說，她揚起下巴說：「不過運氣輸給信念這件事不會令人討厭。」
維歐莉亞仍舊喘著氣。
范妮又笑了，她的雙臂環繞著男孩，而人群開始表示無聊地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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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我們回歸正題上。」
范妮輕聲地說：「很遺憾必須讓妳失望了，維歐莉亞，但我想我無法嫁給約瑟。」
下意識地，維歐莉亞的拳頭敲在桌面上，她咬牙切齒，說：「那難道妳要在這種地方過一輩子？只要妳能夠嫁給他，就可以得到更好的生活，妳會有最好的醫生，那個孩子也⋯⋯」
她不可能不去意識到，她的話語就像約瑟，試圖將那些嚴重的事情給化成對自己有利的部分，她試著說服自己不是那樣，但背脊發涼的感覺就像躺在冰塊上。
維歐莉亞冷汗直流，而范妮當然也注意到這點了，眼前的女人勾起微笑，一隻手卻將那個她根本不知道姓名的男孩摟得更緊一些。
「他從來沒想過要結婚，他太擅長建立關係，卻從來不懂得維持。」范妮說得簡單且乾脆：「事實上，我甚至很懷疑他連自己都不愛，就算我有意願嫁給他，那他願意嗎？」
隨後，范妮站起身，她抱著那男孩，將孩子放在桌上，隨後她熟練地將錢幣放進亞麻袋中，然後塞到了查爾斯的懷裡：「這是你們的了，拿去買點好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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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是再不結婚，他的聲譽、他的一切都會被世人的嘲笑毀掉的！查爾斯也是，莫瓦特也是，我也是，還有我的妹妹們！我們的社交季簡直是一團亂，妳怎麼可能會懂這些？」維歐莉亞無法克制地大吼出聲：「我來說服約瑟，只要你們結婚，一切就會好起來！」
當這些卑劣的話語吐出時，維歐莉亞甚至覺得自己找到了某種異樣的歸屬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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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妮的手指在下一秒伸出，勾住了她的下巴，或者說是用力捏緊也不為過，維歐莉亞感覺她的氣管收縮到近乎閉合，她驚恐地睜大雙眼，直視范妮的眼神。
「戴維斯家的雙胞胎令人驚嘆地相似。」范妮輕聲地說：「你們⋯⋯似乎對社會規範嗤之以鼻，卻又希望自己能走在正規的道路上，這是貴族的通病，不過妳還沒變成像約瑟那樣矛盾的人，但大概也不遠了。」
「如果、如果妳有時間在那邊講話⋯⋯」維歐莉亞感覺她的神經正一條接著一條的斷裂，她死死瞪著眼前的女人：「何不好好考慮我的請求！」
還沒等范妮回答，維歐莉亞就看見身側的莫瓦特伸出手，幾乎是強硬地將范妮的手給撥開，莫瓦特瞇起眼睛說：「檯面上的賭注是金錢，檯面下的賭注是關於戴維斯的事情，妳似乎正試圖把話題帶開，這對維歐莉亞小姐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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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平』？」范妮撐著下巴說：「查爾斯與維歐莉亞是來這裡挽回她的家族聲譽，而你⋯⋯我想起來了，拉斐爾・莫瓦特伯爵，這幾日在許多顧客的對談中時常耳聞你的大名，你被迫繼承了從未想過的爵位，一肩扛起早已落魄的姓氏，是不是感覺像踩在燒紅的鐵上那般如坐針氈？你孤獨來到倫敦，為何不好好把心思放在尋找妻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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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歐莉亞小姐說的沒錯，您不懂我的狀況，現在說這些只會顯得您更可悲無知。」莫瓦特的聲音帶著更強烈的警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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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戴維斯家的兄妹願意接納連你自己都不肯接納的缺失，是嗎？小少爺，所以你才願意在賭桌上為他拚命，究竟是誰更可悲且無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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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瓦特的表情僵硬了。
「范妮。」最後，維歐莉亞聽見查爾斯靜靜地出聲：「考慮一下，今天的八卦小報不免讓人懷疑有人想徹底毀掉戴維斯家的聲譽，很可惜那人不是我。」
「查爾斯，親愛的，我對你的意外深表遺憾，我甚至毫不懷疑那就是約瑟幹的。」范妮瞇起眼睛說：「你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回看來腦袋也壞得不輕，你們怎麼會覺得約瑟娶了我就能夠解決所有的問題，他向社會證明他就是個能負責到底的正人君子、證明他不是喜愛男色的魔鬼？你又如何，查爾斯，我們同為他的情人，或許在進行這場嚴肅的談話時，約瑟還正在其他地方喝酒作樂，和其他的男人與女人做愛。」
「我知道。」查爾斯說。
緊接著范妮又笑了，她的聲音在空氣中變成煙霧，又接著消散。
「如果不為妳自己著想⋯⋯」下一秒，查爾斯瞇起眼睛說，他在位置上拿出香菸，似乎正準備要點火，維歐莉亞和莫瓦特同時伸出手，兩人幾乎要交疊在一起，以一種扭曲且怪異的姿勢阻止了對方點燃。查爾斯大聲嘆了口氣，他將香菸收進口袋。
「至少別讓休成為私生子，至少幫他留下點基金，妳當初去戴維斯家不也是為了請求未來嗎？當然，之後發生什麼事我們都知道了。」
當維歐莉亞意識到，查爾斯似乎比她所想得與約瑟關係更為密切，甚至知道他的私生子的名字時，她已經將頭轉向賭場的其他方位，人流量隨著午夜的降臨更為擁擠，到處都是咒罵和歡呼，她的心臟敲打著胸膛，莫名的不安沿著脊椎骨在她的後腦勺麻痹。
范妮停頓了一會，但下一秒，那個男孩，休卻先開口：「媽咪，我覺得這裡好熱。」
「你又發燒了嗎？」范妮喃喃自語，她抱起男孩，身體有些搖晃：「沒事的，我帶你回家休息。」
休咳嗽幾聲，然後，查爾斯將那個裝滿他們賭金的麻布袋塞回范妮懷裡，他開口：「不去看醫生？」
范妮笑了幾聲後搖搖頭。
「約瑟給妳的錢都用完了？」
「只夠付租金。」范妮說：「算了吧，查爾斯，你還不如盡快給自己找個妻子。」
維歐利亞準備要開口，但話語卻停留在齒間，她感覺自己像是中彈了，賭場的氣味正侵蝕著身體，到處都是輕微的耳語逼得她無法呼吸。
快想辦法。
不然機會就會從手中溜走。
她感覺回到了自己的第一場舞會，華美的項鍊與耳飾，再加上頭頂著的羽毛，她下意識地低著頭走過全場，母親說她的眼神就像在鄙倪他者，因為男人們不會喜歡無法掌控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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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什麼事都能料中的話，那就讓她成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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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維斯家會辦一場舞會。」維歐莉亞喘息著說：「我們會發送邀請函給妳。」
「然後？」范妮瞇起眼睛。
「這就是戴維斯家洗刷污名的第一步。」
她無法再思考這是否是對或錯，正如同約瑟付了錢給出版社那樣，她似乎唯一能掌控的東西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被奪走，維歐莉亞試圖說服自己在做對的事情，但她開口時，眼淚卻也濕潤了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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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裡，約瑟會對妳求婚，妳會成為戴維斯家的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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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後，莫瓦特卻在她旁邊開口：「由我家來辦。」
「什麼？」維歐莉亞哽咽著。
「由『威斯頓莊園的英雄』來親自主持，假如我大力讚美范妮小姐，並讓她與戴維斯能夠順利在眾人眼下展現出他們之間的情深，那麼無論八卦與人群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莫瓦特皺起眉頭，他似乎死死地瞪向范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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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刷戴維斯家污名的人選，將會是這個社交界最受歡迎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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