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妳和莫瓦特伯爵真的非常有緣。」
在海德公園事件的幾天後,維歐莉亞和妹妹們來到夏洛特家喝茶,實際上維歐莉亞還惦記著要將貝福德子爵的請求帶給夏洛特,但她的好友表情誇張地倒在座椅上,正在為她沒有參與到這起事件而絕望。
「所以子爵的事⋯⋯」
「那不重要啦。」夏洛特揮揮手:「下次舞會我們會見到,到時我會說清楚我對他沒興趣——真是的,我怎麼會沒有一起去散步呢?」
「因為真正的淑女都會在家練習鋼琴。」維歐莉亞說。
她總覺得自己更有資格比夏洛特絕望,她看著夏洛特拉著妹妹們的手臂,要求她們把細節都說清楚,因為事件的當事人維歐莉亞只想待在一旁,啃著餅乾,一片又一片。
她的腦中滿滿都是莫瓦特,維歐莉亞實在很難以說明對這個人的評價,因為很顯然,莫瓦特就是在海德公園迷路,死活不肯跟別人求助,接著恰巧發現她困在那而已。但維歐莉亞依舊非常感謝,這份感謝的心情說不定比自己想像地更巨大。
「我不喜歡那個伯爵。」多蘿西率先開口:「他的表情看起來像死人。」
「而且比小維矮。」伊萊莎喝了一口茶,因為裡面加了滿滿的糖而露出微笑。
夏洛特好像對於目前的狀況感到有趣,隨後,她像是想到什麼事一樣地拿起一份八卦小報,維歐莉亞的胃在翻攪,她可真是迫不及待地看到接下來戴維斯家會有什麼糟糕的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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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有不少人都共同目睹,上個星期,當海德公園蛇形河的冰層開始碎裂時,沒有任何人敢於靠近身處險境的戴維斯小姐,然而我們遠道而來的伯爵大人,似乎正如同眾多淑女對他的評價,毫不在乎周圍人的看法,也無視於危險性,並俐落地救下戴維斯小姐,或許我們對他的看法也會隨之改變⋯⋯無論怎麼說,社交季還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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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維歐莉亞默默地拿著小報時,她皺起眉頭,想到那天海德公園後來發生的事——在維歐莉亞說完「這也是社交的一環」時,莫瓦特只是瞇起眼睛,瞪過來,然後什麼也沒說。
維歐莉亞那一瞬間便覺得她搞砸了。
隨後,莫瓦特與她維持著安全距離一起上岸。而維歐莉亞和家人們抱成一團,伊萊莎還哭著說她以為維歐莉亞會淹死在河裡,維歐莉亞只好安慰著妹妹不會那麼誇張。
查爾斯來到她身邊,仍舊怒目直視她,只說了「很高興妳沒事,別誤會,如果妳掉下去我也會高興」,維歐莉亞深呼吸一口氣,聲音仍舊顫抖地回應「謝謝」,他們就像假裝沒有看見彼此那樣,準備回家。
而當湊熱鬧的人群散去,只剩下他們幾個與莫瓦特,似乎是為了緩解尷尬,於是從遠處跑來,姍姍來遲的約瑟提議:
「為了答謝你救了我妹妹,週末來戴維斯家吃個晚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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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到了星期六。
維歐莉亞抱著頭,將身體縮在床角,她的手稿散落在房間各處,完全不知道該如何修改,而伊萊莎走進來,貼在她身上。
妹妹擔憂地說:「小維,我們該去換衣服了,不能讓伯爵看笑話。」
「我不知道我還有哪個笑話是伯爵沒有看過的。」維歐莉亞說,她皺著眉頭,為等等會發生的事感到不安。
但伊萊莎沒有理會她的諷刺,而是抓著維歐莉亞的手臂,將她領到更衣室,在僕人的幫助下,維歐莉亞一如往常地選擇水藍色,她讓女僕將馬甲重新調整,襯裙外套上漂亮的洋裝。
她一邊朝著門外大喊多蘿西的名字,一邊替伊萊莎挑選衣服,上次訂做的粉紅色禮服已經送到家裡,但那件太過招搖,雖然母親對於伯爵要來家裡與他們共進晚餐而感到非常興奮,或許巴不得戴維斯家的所有女兒都能夠趁機勾引莫瓦特。
幾分鐘後。多蘿西來到更衣室內,而維歐莉亞親了親妹妹的臉頰,並為多蘿西選了一件鵝黃色的洋裝。
「小維,妳在冰面上時在跟伯爵談什麼啊?」
伊萊莎突然詢問,隨後身邊的女傭以及伊萊莎都露出八卦的臉色,維歐莉亞嚥下口水,她故作鎮定地說:「我們在討論流通圖書館的收費制度很不合理。」
「妳被救了後唯一要說的就是妳不願意花個幾先令借書?」多蘿西說。
「妳要知道這個做什麼?」維歐莉亞翻了個白眼:「我感謝他救了我。」
多蘿西點點頭,她說:「這與妳這幾天一直煩躁地在家裡走來走去,在夏洛特家的椅子上翻滾,還差點把稿子丟進壁爐裡燒掉有關嗎?」
維歐莉亞瞪向妹妹,然後說:「當然無關,多蘿西。」
她離開更衣室,臨走前,她還聽見僕人們的竊竊私語。維歐莉亞嘆了一口氣,莫瓦特肯定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她也不能讓伯爵的緋聞更糟,但每每當她想起莫瓦特所言「這就是瑟西夫人作品的魅力所在」時,維歐莉亞便感覺胃中就像有什麼東西在翻滾,溫熱的血液流遍因為寒冷而緊縮的血管。
她好不容易抓緊了一個好時機,能夠讓他們談論更多,維歐莉亞同時也感到在喉嚨翻滾的不安,就因為莫瓦特的一席話,她將書稿退回重寫,只希望最後成品出來時能夠讓對方驚艷,但是——1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w3j0FqMy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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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維,地板快被妳踏破一個洞了。」
約瑟從走廊上出現,他剛剛刮過鬍子,整個人看上去清新且充滿危險的魅力,約瑟雙手抱胸,看樣子似乎對接下來莫瓦特的來訪絲毫不抱有任何興奮。
「我們已經幾年沒有其他人來家裡吃過晚餐了。」維歐莉亞回應:「我應該可以緊張一下吧?」
「來的人是拉斐爾的話就不需要緊張。」約瑟拍了拍她的肩膀,他們一同從走廊望向飯廳,母親正氣急敗壞地指揮傭人,說餐桌上的灰塵根本沒清理乾淨。
維歐莉亞撇過頭,她看向兄長,說:「你幹什麼對所有男性友人都直呼其名?」
「親切感啊。」約瑟聳聳肩,在他準備要說更多時,他們聽見門邊搖鈴的聲響,維歐莉亞感覺自己的心臟也像被搖了起來,她和約瑟同時回過頭,並看著管家從他們身旁奔波而去。
「話說,」約瑟看著她,並露出了某種奇特的微笑:
「妳怎麼還沒有跟拉斐爾說妳就是作者?」
「閉嘴啦。」
維歐莉亞抑制住狂亂的心跳,她穿越走廊來到正門邊,當她一揚起視線,立刻就看見穿著正裝的莫瓦特站在門口,印著身後的夜色,就像在暗夜中發光。
莫瓦特依舊禮貌地鞠躬,他抬起視線,並率先對上了維歐莉亞:「戴維斯小姐。」
「莫瓦特先生。」她點點頭,尷尬好像席捲而來。
「呦拉斐……」
「很榮幸能受邀至此。」莫瓦特走上前打斷。
家裡來了客人,就連呼吸的空氣都變異,按照平時的流程,莫瓦特被領至餐桌。她的母親解釋戴維斯家的情況,似乎只要遠離了舞會與其餘社交場合,莫瓦特的貴族氣質便如同溫熱的牛奶那般流淌而出,即便疏離,但他的眼神始終都謹慎且嚴謹地環視周遭,並為每一件事道謝。
率先上桌的是白湯,早在好幾個小時前就開始熬製,濃郁的湯汁中飽含雞肉與火腿片的味道。維歐莉亞感覺胃都暖了起來。平時他們總是喝蔬菜湯,只有客人來時會不一樣,她不禁在心中默默感謝大廚。莫瓦特吃東西的姿勢非常優雅,一滴湯汁都沒落下,動作快速卻又不會令人覺得不適。
維歐莉亞移回視線,她甚至不用看,她都能聽見伊萊莎的緊張就體現在叉子上。
「莫瓦特伯爵,很謝謝您救了維歐莉亞。」母親率先開口,戴維斯夫人的聲音充滿氣勢:「小女實在魯莽,勞您費心了。」
「不會。」莫瓦特說,他似乎停頓了一會,或許是在接下來思考主菜烤羊排與蔬菜派的味道,維歐莉亞一向不喜歡太重的香料味。
「平時我也受戴維斯兄妹很多關照。」莫瓦特淡淡地表明,似乎不像是在說謊。
「看吧,我就說我跟伯爵很要好了。」約瑟說,母親瞪了他一眼。
下一秒她與莫瓦特視線交會,從那雙眼睛裡,維歐莉亞看不出任何的情緒,莫瓦特就只是靜靜地盯著她,她正準備要開口,但有某種力量扼住了她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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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進行地非常快速,一方面是當母親開始閒話家常時,莫瓦特總是用一兩句話結束掉話題:「二十四歲」、「曾去往西班牙旅行」、「小時候住在位於漢普郡的別墅」⋯⋯從母親的表情,維歐莉亞能看出母親對莫瓦特的個性並不抱有太高的評價,不過,也沒有低落到能忽視他作為丈夫候選人。晚餐剩餘的時間,母親試圖引導兩個妹妹與莫瓦特相談,想當然收效甚微。
當母親拿出上好的波本酒時,莫瓦特堅定地回絕。
「您不喝酒?」
「喝酒會喪失理智,我需要腦袋保持清醒。」
當在場所有人都曾經因為酒醉而鬧笑話時,莫瓦特的話像是鐵鎚般敲開了他們之間的如履薄冰。維歐莉亞始終無法肯定莫瓦特究竟是擅長還是不擅長禮節,因為他能與他人應對自如,在小事上卻又有著奇怪的堅持,但無論如何,他的目光始終都誠懇且謹慎。
於是鬱悶的晚餐時間結束,維歐莉亞率先離席,她走上樓來到自己房間,接著將《古堡與紅裙》帶上。按照計畫,他們會一同在起居室聊聊天,母親當然會找個藉口離席,而妹妹們應該也會因為感到坐立難安,到時她就可以在哥哥的監護下與莫瓦特稍微談談《古堡與紅裙》了。
維歐莉亞從房間探出頭,她腳步輕快下樓,但沒有看見任何人;從廚房聽見些許聲響,或許是雙胞胎正在跟女傭聊天,約瑟和莫瓦特則不見蹤影。維歐莉亞不安地抱緊書,然後快步來到一樓走廊的拐角處,那裡半掩的房門是約瑟的書房,但裡面空無一人。
「莫瓦特先生?你在嗎?」
「是的。」幾秒鐘後,她便看著莫瓦特從起居室的方向走過來,對方非常冷靜。
維歐莉亞緊張地嚥下口水。
「恕我冒昧,」她低聲地說:「您應該沒有迷路吧?我們家的格局有點⋯⋯怪異。」
「我正是迷路後回來的。」莫瓦特乾脆地說,臉上毫無羞愧,有幾個片刻,維歐莉亞覺得莫瓦特可能把一生的羞恥心都投注在女裝上了。
莫名的不安湧上心頭,怎麼會沒有任何僕人和自己家人過來這裡,放任客人在家裡迷路?維歐莉亞開口:「您有看見我兄長嗎?」
「剛剛從後門溜出去了,他跟我說要去辦點事,叫我去多吃一點布丁。」莫瓦特默默地說,維歐莉亞甚至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諷刺。
走廊仍舊算是某種開放空間,但卻又好像踩在未婚男女不得共處一室的規範上。她嚥下口水,詢問:「您⋯⋯會想與我的母親和妹妹們閒聊嗎?」
「同樣恕我冒昧,並不會。」莫瓦特說。
如此的坦白的回覆讓維歐莉亞鬆了口氣,她看著書房的門口,意識到她還有機會可以讓莫瓦特舒服一點,她請對方來到約瑟的書房,雖然美其名為書房,但這裡卻算是約瑟除了他們相連房間起居室外的小天地,書沒有放幾本,倒是有許多約瑟朋友們畫的小幅油畫以及來自異國的雕刻品,比起父親那塞滿藏書,倍顯威嚴的地方,約瑟的書房可以說是充滿童趣。
「我把房間門打開,這樣就不算共處一室。」維歐莉亞一邊說一邊動作。
莫瓦特轉過身,他來到放置在房間中央的胡桃木椅,約瑟的品味就是使用鑲著金邊的暗紅色天鵝絨,他老是說會有種高貴的氛圍,直到莫瓦特坐下,維歐莉亞才覺得的確是這樣。
但是當維歐莉亞站在桌邊,她看著莫瓦特時,尷尬到不知如何開口的緊張堵塞了她的喉嚨,維歐莉亞瘋狂思索著她要不要像約瑟一樣提起布丁或者其他點心,她記得家裡還有餅乾,但莫瓦特感覺並不喜歡吃會掉屑屑的食物⋯⋯
莫瓦特的目光來到她胸前緊抓著的硬殼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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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戴維斯小姐,我幾天前幸運借到下集,已經讀完《古堡與紅裙》了,所以妳想聽我的見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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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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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莫瓦特開口時,維歐莉亞的腦袋已經排除其餘所有的想法,她在另一張椅子坐下,將書本畢恭畢敬地推到莫瓦特的前方。
莫瓦特連翻閱都沒有,他淡淡地開口:
「戴維斯小姐,上回妳提到了一個未曾改變的主角難道不具有魅力嗎,我想答案對這本書是肯定的,坦白說我對下集的內容非常震驚,一舉推翻了前面原先鋪陳好的劇情構想,但是一種情理之內的方式,簡直令人欲罷不能,我必須收回先前的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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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非常顯而易見,下集最後的劇情⋯⋯莉諾最終決定犧牲自己時,但在這裡,我並不認為她是『未曾改變』,不如說她認知到了自己無法改變,而這份認知便促成了『改變』。我認為是非常柔美的結局,像暖冬裡盛開的紫羅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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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瓦特的眼中有著驕傲。
那是絕對的自信與喜愛,帶著些許的鄙視,就像在指責維歐莉亞的想法無法解讀《古堡與紅裙》。像那樣對自己所喜愛的事物引以為傲的表情,她不需要任何質疑,就知道莫瓦特是真心誠意地喜愛著《古堡與紅裙》,每個單詞,甚至是每個字母與標點都宛如熱吻那般深深摯愛。他會為其中的情節而落淚嗎?還是會忍不住挑燈閱讀?甚至不惜⋯⋯穿著女裝在街上昂首,手中緊抱她的書。
她好想要知道。
好想要知道。
「但⋯⋯但你不覺得,」維歐莉亞嚥下口水,心臟在鼓動狂跳,裝作自己不是寫了那本書的人輕而易舉,她感覺血液衝上臉,也無法在不結巴的情況下將所有的想法表達出口,在坐下的角度,莫瓦特與她一般高,她能夠直直望進那雙棕色眼睛。
「這整個故事就只是首悲劇詩歌而已嗎?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勞無功,你是怎麼得出這種正面評論的?」
「戴維斯小姐,妳說過未曾改變的主角『有趣』,卻認為這是一場徒勞無功的悲劇,」莫瓦特的聲音帶了指責,他伸出手翻開書,不出幾秒就找到正確的頁面,莫瓦特將書頁遞到她面前,那是關於主角莉諾在結局前,預備前往古堡鐘塔上的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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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告知任何人便獨自出發,她的裙擺沾滿血跡,約翰尼曾警告她她的心也將染上血,但莉諾從未在乎,現在不會,以後不會。當躁動聲不斷自地底傳出,她沒有回頭,雙眼圓睜,火光照著她的眼睛與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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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維斯小姐,這段描寫是多麽美麗。」
莫瓦特似乎沒有意識到,他的朗讀甚至能堪比為神聖,比書中的句子更燃燒,更美麗:
「這足以讓結局冠上美好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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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冒昧請問一件事嗎?」維歐莉亞下意識地開口:「莫瓦特先生。」
莫瓦特點點頭。
「你之前說的,瑟西夫人的書陪你度過『艱難的日子』,那時你發生什麼事?」
如同以往,當話題牽扯自身的過往,莫瓦特會用一張漠然的表情應對,但他稍微縮起肩膀,說:「我本沒有要那麼快前往倫敦⋯⋯至少不是在這個社交季剛開始就來。我先在家人住的莊園暫居一段時間⋯⋯那時我的小外甥因為肺炎去世。我曾經從肺炎中康復,我相信我姐姐不希望我在那,但我不可能不參加葬禮。瑟西夫人的書幫我轉移了注意力,我將在餘生中感謝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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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歐莉亞多希望時間就此暫停下來。
她有那麼幾個瞬間認為——這本書就是為了莫瓦特而寫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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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我說的太多了。」莫瓦特靜靜地道歉:「我不擅長和他人討論書。」
「我願意聽你說上千百萬個小時。」維歐莉亞脫口而出,但當她意識到自己的話語帶著多麽明示的調情意味時,她已經與莫瓦特四目相交。莫瓦特棕色的眼睛在燈火下變得清澈,裡面有某種事物正滿溢而出。
維歐莉亞張著嘴,她口乾舌燥,腦袋卻想不出一句適當的回覆。
「換我冒昧請問,」莫瓦特看過來,他開口:「妳兄長說妳至今都沒有被人追求,原因是什麼?」
維歐莉亞愣了愣,她不明白為什麼莫瓦特會在這樣的時機點提起這些,她嚥下口水,說:「這不是很明顯嗎,莫瓦特先生,我,呃⋯⋯太高?身形比例太奇怪?總之原因有很多,噢,當然還有最近關於約瑟的八卦⋯⋯」
莫瓦特看上去很不理解,但他點點頭,說:「妳兄長給我的建議,是應該要用談論書的態度去與其他人交談,以他這樣的身份,我很訝異他會提出如此實用的說法。不過,我想這也適用於妳,戴維斯小姐。」
維歐莉亞將身體靠回椅子上,她看著前方被雙層窗簾所遮蔽的外頭景色,維歐莉亞感覺喉嚨裡有什麼東西堵塞了,她小聲地說:「莫瓦特先生,紳士們不會喜歡歌德小說⋯⋯當然其中不包括不擇手段的您。」
小小的玩笑似乎沒有讓莫瓦特放鬆。他皺起眉頭,回應:「對於與妳碰上相同的困境,我倍感遺憾。」
「但至少我們聊天了?」
「是的。我們在暗巷的第二次見面妳就這麼說過,看來不管什麼事都會被妳料中。戴維斯小姐。」
「過獎了,莫瓦特先生。」
話題靜靜地結束,但維歐莉亞卻沒有任何緊張浮出,或許是因為夜晚降臨,街上悄然無聲,又或許是因為約瑟的書房就像避難所,所以即便沒有誰先開口講話也無所謂。
她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寫出《古堡與紅裙》,而她誠心感謝這個總是待她刻薄的世界,讓莫瓦特這樣古怪的人能夠告訴她,即便她在這混亂的婚姻市場中總是不討人歡心,她起碼拯救了一個人的悲傷。
那天稍晚,外頭突然下起了雨,維歐莉亞立刻驚慌地要莫瓦特趕緊回家,免得雨勢之後變大,她塞了點食物和小費給莫瓦特租來馬車的侍從,免得那些人突然半路想要反過來搶劫,雖然維歐莉亞沒有聽過這種案例,但莫瓦特這種走路會突然自摔的人,還是當心一點比較好。
當母親還在抱怨約瑟還沒回家時,就由維歐莉亞送對方到門口。她甚至有股衝動,認為自己應該要扶著莫瓦特上馬車。
「下次舞會上見。」維歐莉亞說。
「下次見。」莫瓦特輕聲地說,隨後鞠躬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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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交季就是由一場又一場的舞會堆疊而成。
維歐莉亞那好不容易維持幾天的好心情立刻被過多的首飾和禮服澆熄了。她的母親不停地說怎麼可能沒有人看得上維歐莉亞,尤其是現在他們與伯爵攀上關係了。很顯然母親已經遺忘莫瓦特根本就只是個頂著伯爵頭銜的——說難聽一點就是鄉下人。
莫瓦特特立獨行,不在乎八卦小報,也像是不在乎其他人的評價,但他仍舊以他自己那固執的方式摸索著如何在這個社交季找到妻子。
維歐莉亞感覺禮服上的裝飾緞帶好像要把她的肺部給擠出來了。維歐莉亞皺起眉頭,她從鏡子反射的倒影中看見在椅子正襟危坐的妹妹們,小巧可愛的臉蛋正準備讓僕人們塗上胭脂妝點。
她會讓妹妹們找到幸福,還有莫瓦特,以及約瑟。
為了讓莫瓦特成為社交界上最受歡迎的男人,她必須要為對方找到能夠踏開第一步的人選,為此她肯定得參加舞會,然後借助所有人的力量。
「小維,妳的表情好恐怖。」靠在門邊的約瑟說。
「我隨時都能露出這種表情。」維歐莉亞呼出一口氣,她扭動肩膀:「來吧,這是我們的戰場。」
「說什麼啊?」
由於母親與其他貴婦的私人聚會,因此位於貝福德子爵家的舞會只有戴維斯家的兄妹們參加,這對維歐莉亞來說是一個絕佳的機會,首先是貝福德不計俱樂部前嫌地還是邀請約瑟參加舞會,再者,夏洛特也答應會出席,在場的每一位淑女,說不定甚至是女僕和侍從們,夏洛特都略知一二。
雖然維歐莉亞明白,她不應該就著與貝福德子爵幾次友善的談話就認定對方是個好人,但她有預感這次一切都會順利。
在馬車上時,維歐莉亞可以感覺到妹妹們的視線都緊盯著她。
維歐莉亞放緩聲音說:「我跟約瑟都會保護你們的。」
「該擔心的不會是你們沒辦法保護我們。」多蘿西翻了個白眼:「而是一不注意,小維妳可能會掉進河裡。」
伊來莎小聲開口:「也有可能是多蘿西妳會突然打人。」
馬車內陷入一片靜默。
約瑟似乎想要活絡氛圍,於是他咧開嘴笑著說:「說不定是我會突然裸體跑出去啊,這樣其他人的焦點就不會聚焦於你們身上了。」
「這不好笑。」伊萊莎說。
戴維斯家的成員溝通以如此慘烈的狀況作為結束。隨後他們便下了車,維歐莉亞看著到處點亮的火光,優雅的希臘式建築以及舞廳內傳出的悠揚提琴聲,似乎都在暗示這場舞會將是一場優美的盛宴。
在走入人群中時,維歐莉亞瞥見莫瓦特的身影,他們四目相交,維歐莉亞立刻露出微笑,莫瓦特則點點頭,只不過當維歐莉亞轉過頭面對家人時,她收到的是三道懷疑的目光。
「看來你們在那天晚餐時談的不夠多?」約瑟戲謔地開口。
「你們聊了很久。」多蘿西幫腔,一旁的伊萊莎大力點頭。
「我們在針對社交經驗聊天,是非常具有意義的建設性談話。」維歐莉亞惱怒地說,她在視線餘光瞥見和夏洛特,以及她的母親費茲杭特太太站在點心桌旁,於是維歐莉亞立刻提起裙擺,嘟噥著她得先離開,接著便找到夏洛特。
夏洛特帶著漂亮的銀製皇冠,以及一身淡粉色的簡約長裙,費茲杭特太太一看見維歐莉亞,立刻心領神會,主動退到一邊,維歐莉亞點頭致謝,接著摟住了夏洛特的手臂。
「我有個急迫的問題。」維歐莉亞說。
夏洛特嘆了口氣:「我也有,我母親已經開始不斷暗示我說小孩很可愛之類的事情了。」
維歐莉亞拍拍好友的肩膀,隨後,夏洛特恢復心情,她優雅地端起一杯檸檬水,在聽到維歐莉亞的請求後,夏洛特的眼睛像老鷹那般掃視舞會的所有人,接著手指舉到半空中,那個角落有幾個模糊的身影:
「地位必須夠高的,有著良好教養的女性——那麼,艾林頓小姐,今年十九歲,父親經商,才剛攀上社交界,很害羞,我的女僕告訴我艾林頓小姐經常出沒於圖書館;她的左邊,是威爾特郡一名牧師的女兒⋯⋯哦?」
維歐莉亞發現夏洛特停頓了,她們倆低頭一看,由於站的位置離舞廳偏遠,因此並沒有其他人發現一個穿著白色睡衣的小女孩正抬起頭,不安地靠在她們的腳邊。維歐莉亞判斷地出小女孩大約五歲左右,處在一種終於脫離恐怖生物,變得像正常人類迷你版的時期。
當維歐莉亞還在思索時,她看見夏洛特立刻彎腰,夏洛特將有著一頭凌亂黑髮的小女孩抱起來,她柔聲地說:「嗨,孩子,喜歡舞會嗎?」
似乎是聽見舞會的關鍵字,小女孩睜大眼睛,指著夏洛特頭上的皇冠,口齒不清地說:「亮晶晶的,喜歡。」
「那我就把這個給妳,然後妳告訴我妳的家人在哪好嗎?」夏洛特俐落地將皇冠從頭上摘下來,維歐莉亞還來不及出聲,她便看著夏洛特那頭蓬鬆的長捲髮覆蓋了她的後背,但本人卻一點也不在意。
「爸爸在那!」
當小女孩指向舞廳另一側時,維歐莉亞心一驚,她看見貝福德子爵正驚慌地意識到他的女兒犯下什麼大錯。
身旁的夏洛特瞬間露出比貝福德更慌亂的表情,但她們沒來得及商討解決辦法,貝福德便跨著大步前來,他伸出手,將女孩攬到他的懷中,維歐莉亞看著小女孩在父親的懷抱中明顯放鬆下來,手裡還把玩著夏洛特的皇冠。
「貝福德子爵。」夏洛特率先打了招呼,她露出微笑:「從孩子的好奇心就足以看出這場舞會的趣味程度。」
「過獎了,費茲杭特小姐,小女造成妳的麻煩,我深表歉意。」貝福德壓低聲音說,但維歐莉亞與對方視線交會,貝福德感激地對她眨眼。
「——這位是我的長女依絲特,我明明有囑咐保母別讓她亂跑的。」貝福德說,語氣中卻不見懊悔之色:「再一次謝謝妳的幫忙,費茲杭特小姐。」
「這是我該做的。」夏洛特謹慎地回應。
於是,貝福德輕聲地詢問:
「不過,不曉得是否能定個良辰吉日至府上拜訪,作為對於妳今日幫助的致謝呢?」
維歐莉亞沒有打算聽夏洛特的回應,也只是壯烈地與好友眼神接觸,她知道夏洛特會礙於面子而答應下來,至於接下來的事情,她會在心中默默支持好友的決定。隨後,維歐莉亞轉過頭,她不費吹灰之力就立刻找到靠在牆角的莫瓦特,他穿得如黑夜般暗沉,在馬甲上的銀白色花紋就像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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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瓦特先生!」維歐莉亞立刻壓低聲音說:「來搭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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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瓦特用混合嫌惡與不解的表情看過來:「戴維斯小姐,妳似乎一個人就可以拉低一個家族的格調。」
「總之,看到那邊的人了嗎?」維歐莉亞按照夏洛特剛剛給的指示,指出了那位艾林頓小姐所在之處,她快速地說明:「我的可靠情報來源告訴我,艾林頓小姐也有上圖書館,她比較內向,應該很適合當舞伴,你們在跳舞時能順便交流興趣。」
「說得倒簡單。那妳呢?」莫瓦特抬起頭詢問。
「我⋯⋯」
腳步聲打斷了她的回答。
當維歐莉亞抬起頭時,她看見正裝打扮的查爾斯,眼神沉重,下一秒,查爾斯稍微彎腰,朝著她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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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否有這個榮幸與您在下一首曲子共舞呢,戴維斯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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