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今年讀過最好看的作品，戴維斯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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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後，維歐莉亞已經失眠了好幾夜。
她很難以形容自己的感覺，一方面，她慶幸沒有告訴莫瓦特她就是瑟西夫人本人，是她寫了那些被形容為「繁盛如花」的作品，但就連妹妹們、夏洛特甚至是編輯，都從未告訴過她這樣的感想，所以每當她想起時，全身都彷彿都陷進柔軟的床，連心跳都不再劇烈打擊，而是因為滿足而變得輕緩。但另一方面，她不得不開始好奇，拉斐爾・莫瓦特伯爵這麼說的理由，她究竟還有哪裡需要改正，如果她寫得更好，可以換得什麼樣的評價？
這似乎比為自己找個丈夫重要許多。
當然，她還是會為此而努力，但首先，要是沒有再得到更多關於莫瓦特的評論，維歐莉亞肯定自己會因此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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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修改？但小維，妳不是已經定稿了嗎？妳說要重寫而打亂出版社的行程不太好吧。」
當她和夏洛特正在帽店尋找能夠在海德公園一展風采的配件時，夏洛特試戴一頂上面滿是緞帶花的粉綠色軟帽，令人訝異地是，夏洛特不管什麼顏色都能駕馭，維歐莉亞要是戴上同款帽子，她就與路邊的雜草無異。
「我覺得我可以寫得更好，一點，就算只有一點。出版社也同意了。」維歐莉亞比出手勢，夏洛特只是不敢置信地聳肩，她的好友將另一頂藍色的軟帽戴在她頭上，也不管維歐莉亞哀嚎先前夏洛特已經送過她帽子了。
夏洛特邊在她下顎繫蝴蝶結邊說：「肯定會有紳士欣賞妳的細心，小維。我想要看妳先結婚，要是我先搬到很遠的地方，妳一個人一定會很寂寞，再多的信都彌補不了空虛。」
維歐莉亞嘆了口氣，她說：「我希望妳優先為自己的幸福著想。」
「我還有大把能揮霍的時間。」夏洛特微笑著說：「花在和朋友們一起度過不過份吧？」
她擁抱住夏洛特，雖然在夏洛特興奮地說她要給維歐莉亞試戴一頂花俏的藍色帽子，順便等會再去幫她訂做禮服時，維歐莉亞退縮到想要直接離開帽店。
當他們走到街上，夏洛特問起她的寫作時，維歐莉亞照常回答「一切都好」。而她意識到，無論是與夏洛特、與妹妹們甚至是與出版社的編輯，並沒有人會指出她的缺失。
然而當再一次，腦海中又浮現莫瓦特那令人躁動不安的身影時，維歐莉亞深吸一口氣，她主動拉著夏洛特去服飾店，這讓夏洛特又驚又喜，當然，再次面對裁縫師們對於她身高的驚呼，也讓維歐莉亞再一次認知到，她在婚姻市場的路途中碰上了如此多的阻礙，正如同作為軍官的父親一直勇往直前那樣，她不能在此停下——即便前途堪憂。
「我要先去拿我的訂製服，順便幫莫瓦特伯爵大人拿他的衣服。」
準備去往海德公園的當天早上，戴維斯家吃過早餐後，約瑟便立刻要準備出門，於是母親隨口詢問一句他要去哪。當約瑟輕描淡寫地開口時，所有人譁然。
「是夏洛特說得那個剋死全家的伯爵嗎？」多蘿西立刻開口。
維歐莉亞連忙說：「他才沒有剋死全家。約瑟，我也一起！」
差點被食物噎到的伊萊莎說：「你們什麼時候跟伯爵變要好？」
而就在約瑟準備回答時，母親用力拍了拍桌子，所有人都不敢說話，在深呼吸一口氣後，母親瞪向約瑟，開口：「很高興看到你那麼努力在恢復自己的聲譽，約瑟，但為什麼伯爵需要你幫忙拿訂做外出服？」
「因為順路。」
「你跟伯爵的關係好到能去他家作客？」母親的語氣與其說是驚喜，不如說是極度的質疑。
雖然聲譽這種東西實在很難以衡量，但維歐莉亞很感謝母親沒有識破其實是他們兄妹倆不斷將莫瓦特名聲給掃地，根本是在萬不得已的狀況下才讓莫瓦特跟他們合作。
然而事實證明，要是沒有外人介入，莫瓦特八成會一個人隱居到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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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當他們在宅邸練習跳舞時，約瑟便有叫莫瓦特穿著正式的訂製服讓他們來一場排練，但莫瓦特卻根本拿不出一套可以稱得上有貴族氣息的外衣，在維歐莉亞和約瑟的逼問下，才知道半年前還在西班牙的莫瓦特趕回來舉辦葬禮與繼承爵位，匆忙之下，他只在乎要把所有的精裝書全帶回英國，而直接把生活日用品，包括衣服全留在原本的住處。
「為什麼我覺得你是故意的？」當時約瑟這麼說：「會不會你根本就只是喜歡穿女裝？」
莫瓦特沒有回答。但那天他叫僕人收走所有茶點，雖然莫瓦特淡淡地道歉說他家的食物短缺，暫且不會提供，但維歐莉亞非常肯定對方是故意的。
而約瑟惱怒地問莫瓦特究竟為什麼沒有一件合適的衣服，而最終得出來的答案只能說完全不會出人意料——「我沒有很在乎衣服要穿什麼。」
「難怪你沒有妻子。」
「你也沒有。」
「所以我們才要合作啊！不過，拉斐爾，你該不會連朋友都沒有吧？」
維歐莉亞很肯定，大概從那天後，僕人們準備的茶點就再也沒有約瑟的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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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給母親詢問更多的機會，她只讓家人們知道他們與伯爵打好關係的事，隨後便與約瑟一起出門，維歐莉亞挽著兄長的胳膊，如今他們都已經非常熟悉前往莫瓦特伯爵家的路程，於是便讓僕人駕著馬車，先是來到街角男士服飾店的門口拿了衣服，隨後再前往莫瓦特家與對方會和。
而維歐莉亞訝異地看向那件訂做服上的裝飾花紋，她從未見過莫瓦特穿著如此華麗且精緻的衣服，在馬車顛簸中，她說：「莫瓦特伯爵不適合這麼花俏。」
「我也這麼覺得，但很可惜『受歡迎』裡就是必須包含引人注目的條件。他本來就長得好看，只要他穿得好，公園裡的那些淑女肯定能忽視他的缺點，大概吧。」
當他們來到莫瓦特家時，維歐莉亞發覺自己也已經習慣在這間宅邸間步行，她和友善的女傭和管家打招呼，並隨著兄長一起來到熟悉的起居室，而莫瓦特一如往常姍姍來遲，他看上去睡眠不足。
莫瓦特說：「我今天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你們倆。」
「話說你剛剛去了哪裡？」約瑟開口詢問。
「圖書館，我在等人還書。」莫瓦特淡淡地說，與這句話伴隨的便是他依舊如此不得體地穿著裙裝奔走的事實。莫瓦特察覺到維歐莉亞的視線，於是瞪了過來。
維歐莉亞始終覺得莫瓦特有一種能力，他足以讓她的心臟為之震顫，也可以讓她的五臟六腑塌陷，以至於現在，維歐莉亞始終都不知道她要以什麼態度面對這位伯爵。但很顯然，現在情況也不由得多想，因為他們已經快到與家人們約定好的時間，於是約瑟催促莫瓦特趕緊把衣服換了。
莫瓦特大嘆一口氣，起身離開起居室。大概十分鐘後，當莫瓦特的靴子再次踏進起居室的那一刻，維歐莉亞屏住呼吸，她可以百分之百肯定，莫瓦特是維歐莉亞見過最適合穿外出服的人，淺色系的大衣正與莫瓦特淡棕色的髮色相稱，經過剪裁的衣領高高立起，純白色的領巾有著完美的結，就像甜點上的奶油。在外套底下，馬甲也讓那女性般纖細的身形一覽無遺，即便莫瓦特的不情願溢於言表，但維歐莉亞還是知道約瑟和她心照不宣——眼前這不安擺弄著衣領的人是貨真價實的貴族。
「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察覺到他們的視線，莫瓦特皺眉詢問。
「有戴維斯家的未來。」
當約瑟這樣說時，莫瓦特看上去想要把身邊的花瓶搬來，然後砸到約瑟的臉上，很可惜地是，維歐莉亞一次都沒有見過對方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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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海德公園人聲鼎沸，午後的天氣異常晴朗，到處都是悠閒出門散步的家庭，在海德公園蛇形河的南岸充滿了像他們一樣出遊的人群，北岸則停著許多馬車，而前方結冰的湖面已經聚集一些興奮的年輕人，正將溜冰鞋給固定在他們的腳底。
維歐莉亞的右手牽著不安的伊萊莎，另一隻手則是皺著臉四處張望的多蘿西，她也問過母親要不要一起前往，但一被問到他們的目的只是來溜冰而不是來找結婚對象時，母親看上去快要昏厥，於是維歐莉亞只好尷尬地退出母親的房間。
約瑟站在她身側，他瞇起那雙美麗的藍眼，而下一秒，維歐莉亞和他一起鎖定到人群中那個顯眼的身影，好像相當不喜歡站在人群中的莫瓦特。
「真的只要他沿著公園走一圈就達成社交的目的了嗎？」維歐莉亞壓低聲音問，她的手試圖遮擋妹妹們好奇的目光。
「人們去歌劇院根本不是去聽歌劇，而是要展現『我有能力去聽歌劇』；同理，來海德公園根本不是要親近大自然，而是『我有參與社交的意願』。」約瑟挑著眉說，他向幾名路過的淑女拋以友善的微笑，很可惜並沒有得到好的回應。
「但我已經來這裡走過三百圈了。」維歐莉亞喃喃。
「因為我們不是伯爵。」約瑟殘忍地道出事實，接著補充：「當然莫瓦特在努力時，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小維，去和多蘿西跟伊萊莎到處走走，我去另一頭。」
「欸——」
維歐莉亞話還沒有說完，她便看著約瑟跑走，而再將視線移往前方，莫瓦特的身影也不見了，維歐莉亞沮喪地垮下肩膀，當妹妹們看向她時，她問：「妳們想溜冰嗎？」
「不，我不想掉進河裡凍死。」多蘿西冷冷地說。
「如果我掉進河裡，會不會有紳士來救我？」伊萊莎壓低聲音詢問。
為了避免妹妹們的思想繼續影響生活，維歐莉亞連忙說他們應該好好地去散步。按照平時的路線，妹妹們分別勾著她左右兩邊的胳膊，她聽著伊萊莎說這幾個禮拜維歐莉亞不在家時發生的事，包括管家私底下苦口婆心地勸說她們姐妹倆應該多去參加私人舞會培養勇氣。
「往好處想，」多蘿西說：「如果我們在那出糗，也只會有少數人親眼目睹。」
「然後八卦報就會寫得更誇張。」維歐莉亞捏了捏多蘿西的臉頰，另一隻手則撫摸伊萊莎柔軟的頭髮：「小西，我們要懷抱希望啊。」
多蘿西罕見地沒有繼續諷刺，下一秒，伊萊莎緊緊抓著維歐莉亞的手臂，她眨了眨眼，發現貝福德恰好向著她迎面走來。貝福德子爵穿著黑色的套裝，修長挺拔的身形讓周圍的紳士們相形遜色，那雙友善的雙眼在與維歐莉亞對上視線後稍微瞇起，隨後貝福德禮貌地鞠躬，維歐莉亞也點點頭。
「午安，戴維斯小姐，今天可真是個不錯的好天氣。」貝福德微笑著說：「和家人一起出遊？」
維歐莉亞點點頭，能夠有個可以正常交談的對象實在令她感激涕零。她深吸一口氣，然後將兩位妹妹拉到自己前方，開口：
「是的——她們是我的妹妹，伊萊莎與多蘿西・戴維斯。」
「兩位小姐實在出落得婷婷玉立。」貝福德的讚美是簡直能收錄進指南中的得體，但來認識戴維斯家的少女似乎並不是對方的目的，貝福德頓了下，他皺起眉頭，說：
「恕我冒昧請問，戴維斯小姐，我今天去拜訪了費茲杭特小姐，但她似乎不在家，費茲杭特夫人也說不准她的去向。不曉得能否請妳幫助我順利與費茲杭特小姐呢見面？」
維歐莉亞頓了頓，她或許不像夏洛特對八卦如此敏銳，不過她依舊能嗅得出來，至少在上一次會面貝福德對夏洛特的印象似乎挺好的。她微笑，準備開口回覆。
多蘿西率先開口：「但夏洛特說她不想當繼母——」
維歐莉亞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捂住多蘿西的嘴，要不是河畔站著人，維歐莉亞就要準備把妹妹給丟進去。
但貝福德卻仍保持著紳士的笑容，而維歐莉亞立刻開口：「我會的！這樣吧，我們會與夏洛特一起開茶會，等我確定好時間而且夏洛特也同意，我會請我兄長去⋯⋯或許寫信之類的，通知您，貝福德子爵。」
貝福德再次禮貌性地鞠躬，並恭敬地向她道謝，隨後便離開這條主要幹道。確定對方走遠後，維歐莉亞差點沒控制住自己的破口大罵：
「多蘿西！戴維斯家的聲譽還不夠糟嗎？」
「我只是為夏洛特幸福著想。」多蘿西立刻撇開頭。
「如果夏洛特不想，她就會自己拒絕，妳也知道她在這方面有多厲害！」維歐莉亞大聲嘆了一口氣，與莫瓦特待在一起久了，嘆氣或許這會變成她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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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還以為貝福德子爵是對小維妳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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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們往前走時，她聽見多蘿西沮喪的氣音，維歐莉亞頓了頓，她看著伊萊莎，以及多蘿西因為低垂著頭，而露出後腦勺那被女傭精心設計過的髮辮。維歐莉亞不確定自己該如何回應，她感覺自己再一次回到許久以前，讓母親對她失望的那幾個社交季夜晚。
老實說，維歐莉亞不覺得「沒有男人會喜歡無法掌控的女人」這句話對她來講有多大的傷害，然而即便過去好幾年，每當她站在人群中，意識到自己明明能夠比他人看見更高更遠的地方，卻無法看清自己的未來時，她依舊會感到悲傷。
「嘿，那邊有幾個小攤販，不如妳們去看看有什麼感興趣的，等等再來跟我講，我幫你們買。」維歐莉亞大力親吻了兩個妹妹的臉頰，然後看著伊萊莎勾著多蘿西的手臂，她們先行一步前往前方人群聚集的地方，維歐莉亞忍不住皺著眉頭，她一定會讓兩個妹妹獲得幸福。
她決定等會再與妹妹們會合，她往河畔的方向靠近，有幾個人正在溜冰，看樣子應該都是些才剛大學畢業回到倫敦的年輕人。當然他們的姿勢相當笨拙，完全比不上曾經半夜和約瑟一起來溜冰的維歐莉亞。
她深呼一口氣，試圖在這零散的人流中尋找兄長或是莫瓦特的身影，如果幸運的話，莫瓦特或許能夠再次被熱情的上流社會母親們給搭訕，約瑟還特意警告他要保持禮貌，一定要欲擒故縱。
想到這件事，維歐莉亞就忍不住想笑，她至今都無法試驗「欲擒故縱」究竟會產生什麼效果⋯⋯但當她轉身時，維歐莉亞的腦袋瞬間浮現出莫瓦特所講的「我今天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你們倆」，換作是她，今天最不想見到的人，絕非查爾斯・班菲爾德莫屬。
前方，查爾斯提著溜冰鞋，鞋底銳利的鐵刃就像劍那般直指著她，兩人的視線一交錯，查爾斯立刻露出像是被火焰燙到的表情，他直接說：
「戴維斯小姐。」
「怎樣？」維歐莉亞下意識地嗆，但她立刻改口：「我是說，午安，班菲爾德先生。」
「妳還是一樣在人群中異常顯眼。」查爾斯抽搐著臉說：「但我只想說，那天在街上的事情我很不好意思。」
維歐莉亞瞪著他，查爾斯也看過來，她知道現在應該要溫和且友善地微笑，然後就此結束對話，但維歐莉亞卻抬起下巴，她狠狠皺起眉頭，咬牙開口：「我知道你對我兄長幹了什麼。」
查爾斯察覺到被下了戰帖，他瞪大雙眼，同樣用氣音說：「我知道伯爵對妳幹了什麼。」
她的心臟怦怦直跳，維歐莉亞屏住呼吸，她逼著自己直視查爾斯，對方也不甘示弱，維歐莉亞拳頭緊握，查爾斯則將溜冰鞋在半空中提高。
「我能毀掉你們兄妹倆。」查爾斯用氣音開口。
「我能毀掉你的人生。」維歐莉亞說：「敢輕舉妄動就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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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不曉得過去多久，久到維歐莉亞覺得自己甚至能望進查爾斯那骯髒且腐臭的靈魂，但下一秒，一道聲音突然穿透了他們倆的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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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一切都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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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貝福德子爵。
維歐莉亞感覺心臟都被提起到喉嚨，她一眼便瞥見貝福德的身後的多蘿西和伊萊莎，甚至不需要思考就知道是妹妹們找人來幫了自己。
但在場緊張的不止維歐莉亞一個，她與查爾斯在千萬分之一秒的時間內彼此對看，只要他們誰先爆出對方的秘密，另一個人就會不惜兩敗俱傷，也要拖人下水。這是戰爭，而恬靜的冬日午後，最不需要這種事發生。
「班菲爾德先生正詢問我是否要去溜冰呢。」維歐莉亞說。
「沒錯。」查爾斯接話的很快，他將手上的溜冰鞋重重砸到維歐莉亞的雙手上，當然，刀刃沒有劃傷她：「戴維斯小姐從小就與孿生兄長一起從事各項男性運動，今天有幸請她為我示範些許技巧。」
貝福德愣愣地來回看向他們，接著他說：「原來如此，祝兩位玩得開心。」
然而貝福德並沒有立即要離開的意思，她的妹妹們也還在看，所以維歐莉亞只能在眾目睽睽下穿上溜冰鞋，她蹲在一旁，將皮帶繫緊，而查爾斯看上去惱羞成怒。但隨即，查爾斯穿上似乎是他家人帶來的另一雙溜冰鞋，幾分鐘後，他與維歐莉亞毫無阻礙地來到冰面上，兩人之間刻意保持著最安全的距離，怒目直視對方。
「明天說不定會開始傳出我想要追求妳的傳言，戴維斯小姐。」查爾斯諷刺地說。
「那是你活該。」維歐莉亞慢條斯理地溜出一個S形，她保持平衡，然後說：
「你想要利用莫瓦特伯爵攀上更高階層的女士，在你與我兄長『親密交流』後？」
「關妳什麼事，戴維斯小姐，這個社交季每個人或許都有些該死的小秘密，但我們都想要結婚吧？」查爾斯優雅地站在冰面上，轉了一個幾乎完美的圈，微風吹亂他的髮絲，模樣簡直像個滿腔憤怒的戰士：「還是說，妳對那位女裝伯爵動心了嗎？據我所知，莫瓦特伯爵剛剛才當面奚落一名淑女，而讓對方難過地離開呢。」
「我不會對那種污辱人的紳士動心。」維歐莉亞皺起眉頭，她也直挺挺地站立在冰面上：「我根本不介意孤身一人到老。我只在乎你對約瑟做了什麼。」
查爾斯瞪過來，他張開雙臂開口，每個字母都似乎夾雜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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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真的以為約瑟只是單純賭馬欠錢所以來跟我交易？他的秘密可比妳想得還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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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什麼意思，還有什麼比跟你有染更糟嗎？」維歐莉亞壓低聲音。
查爾斯乾笑一聲，但隨即他的表情僵硬在原地。而維歐莉亞也隨之暫停動作。
下一秒，查爾斯大喊：「不要再動了，戴維斯小姐！」
維歐莉亞被嚇到震懾住身體，她看著自己的腳底下，冰面是透明的，依稀能見到河的底部，表層積了一些雪遮擋，但她仍舊可以看出，在溜冰鞋的鐵刃周圍有一些細小的裂縫——撇除掉裂縫似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擴大，碎裂的聲音幾乎讓她的心跳停止。
「我去找人幫忙。」查爾斯大聲地說，他邊說邊開始往後退，聲音中帶著慌亂：「該死的，戴維斯家的混蛋就是擅長惹麻煩！」
「你才是混蛋！」維歐莉亞的雙腿在顫抖，她就連手都在發顫。
她感覺自己的視線開始模糊，維歐莉亞並不是沒有掉進湖裡過，但那次她重病了兩個星期，如果可以的話，她不願意再承受一次這種痛楚。
她或許應該要嘗試自救，但要是踏出一步就跌到水裡該怎麼辦？一股寒氣從鼻腔竄進她的肺裡，維歐莉亞急促地呼吸，視線無法對焦，她吸著鼻子，慌亂地想要尋找能夠給予她幫助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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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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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她以為是查爾斯的聲音，但隨後，當維歐莉亞抬起頭，看見的是莫瓦特穿著靴子，踩在冰層上的身影。他站得挺拔，就像舞會那天，維歐莉亞是一直到牽起對方的手，才意識到莫瓦特對她而言是如此矮小。
但為什麼他會在這裡？不是應該會在更遠的地方散步嗎？
「快點，不需要樹枝或繩索，這不會塌。」莫瓦特的口氣一點也不急躁，他靜靜地說：「河邊緣的冰本就比較脆弱，別往這邊溜冰。直接滑過來就行。」
「你也會溜冰嗎？」維歐莉亞下意識地問，她的聲音在顫抖。
「那是野蠻人的運動。」莫瓦特說，他似乎絲毫不在意河邊圍觀的群眾，以及一旁震驚的查爾斯，甚至不在乎他會不會一起掉進河裡，好像只是單純為了維歐莉亞的愚蠢而感到不適。
但維歐莉亞沒有動作，她仍舊僵持在原地，怕到無法動彈。
「你、你會滑倒。」維歐莉亞下意識地喊道。
「如果妳不想掉進去，就趕緊走過來，我向妳保證不會發生任何事。」
莫瓦特沒有回應她的擔憂。
說起來，維歐莉亞覺得作為伯爵，莫瓦特渾身都是個相當奇怪的人，她與約瑟老早就注意到莫瓦特宅邸沒有任何男侍從，全是一些上了年紀的女僕，他們與其說在照顧莫瓦特，不如說是在溺愛他。在那裡除了書以外似乎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與其說是現實中的人，不如說莫瓦特簡直像小說中會出現的角色。
她試著上踏一步，但碎裂聲讓維歐莉亞嚇的再次僵直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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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已經看完《古堡與紅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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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再次聽見莫瓦特的聲音時，維歐莉亞抬起頭，陽光從雲層灑落在冰層上。維歐莉亞點頭，然後是更大力的點頭。
「妳有什麼想法？」莫瓦特說。
為什麼這麼問？明明說過不喜歡和她聊書？但維歐莉亞沒辦法管那麼多，她不是要說自己的想法，她想要聽見莫瓦特談論，說得更多，更多——
於是維歐莉亞緊張地上踏一小步，她的腦袋感覺快要爆炸了，就好像曾經管家在廚房煮東西時，湯鍋裡的東西全部都流出來，自己的靈魂在沸騰與冒泡，她下意識地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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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一定要成長嗎？你、你說，《古堡與紅裙》的主角一點成長都沒有，但要是她生來就是這樣的人，自始至終都是這樣的人，並嘗試帶給周遭的人幸福——這樣的故事不有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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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論點很有趣。」莫瓦特皺著眉頭，順著她的話語回答：「但正如我所說，這些角色都相當夢幻，一個自始至終都保持著最原本的自我的人一點也不現實。然而，我能贊同這就是瑟西夫人作品的魅力所在，但我尚未看到結局，因此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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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見莫瓦特伸出手。
然後維歐莉亞在腳底使力，將自己給滑向了莫瓦特，五指緊緊扣在他的掌心之中。隔著手套，她仍舊感覺到對方的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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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層在她的身後碎裂，而岸邊傳來幾聲口哨，像是在讚美莫瓦特的英勇，也或許是在奚落維歐莉亞的魯莽。然而有那麼一瞬間，她忘記自己身處何方，也忘記自己的身份，她緊緊直視莫瓦特的雙眼，在陽光下，被雪包圍，那一抹棕色輕柔且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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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維斯小姐，很高興妳轉移了注意力。看來戴維斯那些愚蠢的交談技巧還是有效的。」莫瓦特抽出手，他面無表情地說：
「能否請妳指出海德公園出口在哪？我迷路了。」
「莫瓦特先生，我下次帶《古堡與紅裙》下集給你⋯⋯作為謝禮。」然後，維歐莉亞下意識地，輕輕地開口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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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請和我聊聊這些。畢竟——」她嚥下口水，找到適當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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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社交的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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