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覺時,我不自覺的深陷入夢中顯現的之前的回憶,它們猶如漩渦將我捲入,我無力反抗那些記憶侵入我的腦海與心靈。
我的丈夫在癌症摧殘之下痛苦不堪,那令他身心俱疲,絕望更是近乎撕裂他原本堅強的意志,最後我選擇放他離開。
他的解脫附帶著巨額債務,我得每天不計晝夜的工作,即使如此,我仍然趕不上時間與銀行的催促,有段日子,我的生活一直籠罩著揮之不去的陰霾。
雖然我的意志一直是我的依靠,是我維持生活的原動力,但經濟大恐慌與債務給予的壓力幾乎要將我擊倒,陷入無法掙脫的泥沼。
最後,愚蠢掩蓋了我的判斷力。我絕望的在家中試圖自殺來解除痛苦,結果上帝不允許我的作為。我在醫院的病床失眠了一整個黑夜,思考自己的行為與想法,當曙光乍現在窗簾隙縫中,我的黎明才終於升起。
我在醫院結識了史密特先生,他因為胃部要動手術而住院。與他談話一陣子後,他說他很樂意介紹一份薪資待遇都不錯的工作給我,好讓我可以還完所欠的債務。
到現在七十六歲了,我還是忘不了史密特先生和他說得話,有了他的幫助,我在幾年前終於還完了債務,搬回曾經打算住的地方。
現在回首過往讓我既心酸又感激,我感謝上帝讓我碰見那位我一生的貴人,也很開心我終於撐了下來,而讓現在的生活也符合我想要的。
雖然我沒有小孩,但偶爾看見家長帶著孩子經過我身旁時,我還是會忍不住多看一眼,心裡一陣失望,一邊想著如果自己有孩子那會是多麼美好。
隔天,卡爾一如往常來找我,我依照約定走進屋內泡茶給他。他喝完茶就開心說要幫我澆花,我想也罷,於是他我的澆花器替我處理了今天早上我本來要做的事情。
我坐在餐桌陽傘下陰影,看著他反帶著棒球帽穿著怪顏色的長袖衣服站在花圃前面澆花,心裡油然而生一股從未有過平靜。
我觀察他的臉,年輕而充滿活力,金色捲髮因被塞到帽子而看不見,但我知道他的金髮跟我丈夫一樣金的就像海盜會覬覦的金幣顏色。
「奶奶,妳一個人不會無聊嗎?」他突然看了我一眼笑問,背對陽光時,他的臉依然閃閃發光。
我想了一下。「不會啊,我喜歡讀書與喝茶,照顧花也是我的興趣。我不覺得無聊。」
他持續澆著花。「沒有想要養寵物之類的?」
「不,我不太想養。」雖然我喜歡動物,可一想到之前的日子,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死了,那隻可憐的動物該怎麼辦?誰要照顧牠?我不能因為孤單而害了可憐的小生命。
卡爾聽著就皺起眉頭再噘起嘴,彷彿我這麼做不是什麼好選擇。「這樣誰要來陪妳啊!」他的口氣聽起來有些氣惱,而句子更像是在抱怨。
「奶奶的家人呢?沒有人可以照顧妳嗎?」
一開始我只眨了眨眼,到最後我輕聲歎口氣。「卡爾,我雖然年紀大了,但不代表我不能獨立。時間到了,上帝就會接走我,我這一生渡過太多大風大浪,現在現在一個人平靜生活是我想要的。
我與我丈夫沒有後代,而我的家人也有他們自己要照顧的人,不可能麻煩他們,他們幫了我夠多了。而且,我真的很滿意現在的生活。」
說完,我不自覺的露出微笑,又想起史密特先生給予我的幫助,我想那份恩情恐怕永遠環不完吧。
卡爾首次不發一語,只面無表情的看著花圃,直到澆花器中的水沒了,才停止澆花。他面容沉思的走到水龍頭面前,背對我時他開口。
「奶奶為什麼不想要小孩?」8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IHQoCM6lb
我頓時覺得有些哀傷,那時候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沒有想要孩子的念頭,但現在我很慶幸自己沒有孩子,不然那段日子不只會脫累我,更會害了他。
「不是我不想要,是當時我沒有辦法去多照顧小孩。」我無奈的說。他站起身,提著澆花器來到我面前,把澆花器放到桌上後,他抱住了我。
我震驚的感受他此刻顫抖的擁抱,他怎麼了?「怎麼了?卡爾。」
他的聲音此刻哽咽,讓我更加不可置信。「我只是....... 心疼奶奶一個人。每天來都看到妳孤單一人待著,所以我才希望有人可以來陪陪妳,或許妳會比較開心。」
啊......原來如此。我放鬆下來,伸手輕輕拍著他的背,安撫他的情緒。卡爾是個善良的男孩,我能感受到他的善良和溫柔,如果我有孩子,我會希望他像卡爾一樣。
「噓......」我撫摸那張年輕卻因難過而扭曲的臉龐。
「奶奶我很感謝你想要幫助我的這顆心,我很感動,卡爾。所以別難過了,奶奶很堅強的,好幾年我都自己撐過來,現在根本不算什麼。更何況,最近你都來找我,我怎麼會孤單?應該覺得吵勒。」我調皮的眨眼,而他終於像個孩子被母親安慰似的破涕而笑。
「現在,」我拿下他的帽子梳一梳他的頭髮。「趕快幫我澆完花。奶奶去拿餅乾給你吃。」
卡爾大笑,變回往常的開朗模樣。「好的,奶奶。」
在我轉身時,他突然問我。「奶奶,妳真的相信世上有著天使與惡魔嗎?」
我笑了一下,雖然不理解為什麼他這麼問。「相信啊。畢竟上帝一直與我同在,也幫助我渡過難關。」
他露出笑容點頭,然後就去澆花了。看著他提著澆花器走回花圃,我忍不住笑得更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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