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厭離和江澄隨著藍忘機的腳步來到靜室。藍忘機進到靜室後,便走到衣櫃裡拿出兩套綘紫的裏衣長褲、赫紅的中衣及銀紅的外衣,隨後就朝著內室走去。江澄和江厭離看著藍忘機的舉動,有些詫異地相互對望,兩姐弟在一陣對望後,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跟了進去。
江厭離走了進來,看著藍忘機手上的兩套緋紅的套服,有些驚訝好奇地問道:「藍二公子,居然連…喜服都早有準備?」
「本只是覺得魏嬰穿了好看。」藍忘機語氣平淡地說:「孰不知,會在這種情況下穿上。」
江澄和江厭離看著那套嫣紅的衣裳,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一套很適合魏無羨的服裝,倘若讓那人穿在身上活蹦亂跳一番,肯定能襯托出他的俊俏。只可惜魏無羨現在那張無比慘白的面容搭上這套衣服,反而襯得他那毫無血色的蒼白容顏更加明顯,讓人不得不意識到魏無羨已死的事實。
江澄看著兩套一模一樣的衣服,不解的問:「就算魏無羨穿起來好看,但為何要買兩套?」
「阿澄,這你就不懂了,一套是給阿羨的,另一套是藍二公子自己的。」江厭離搶先一步回答道:「恐怕,藍二公子買下它時,便已將阿羨當作此生摯愛了吧?希望有朝一日能表明心意,與他共著此衣?」
藍忘機看著魏無羨素白的容顏,低低地說:「……恩。」
這時一旁的江厭離像是想起什麼般,突然開口問道:「藍二公子,可否讓我和阿澄看一下阿羨剖丹時留下的傷疤?」
「好。」藍忘機有些疲憊地回答江厭離,並把那兩套衣服輕輕放在桌案上。
藍忘機帶著江家姐弟倆來到床榻邊,藍忘機在床邊坐下,把躺在床上的魏無羨抱入懷中,伸手掀開遮掩在魏無羨腹部的白色校服,露出隱藏在其下的疤痕。一道嫣紅的疤痕豎爬在魏無羨慘白的皮膚上,拉開校服的那隻纖細大手,看著那道傷疤隱隱顫抖著。此時一旁傳來低低的咽嗚聲,藍忘機和江厭離同時抬頭朝聲音的來源望去,映入眼簾是江澄滿臉淚痕的模樣。
「阿澄,你總算哭出來了。」江厭離疼惜地抬起手拭去江澄臉上的淚珠,溫柔地說:「想哭就哭吧!我知道你剛才在雅室已經就想哭了,只是礙於在場太多人便忍住了。」
聽聞江厭離的話語,藍忘機將目光從江澄身上移開,一雙漂亮的琉璃眼轉而望向魏無羨俊秀的臉龐,面上的愁容與冰冷瞬間減去了幾分,眼底盛滿著溫柔的愛意。
「姐姐,是不是我害了魏無羨?」江澄的聲音沙沙的,有些茫然地說:「如果我當初能夠更加堅定地和他站在一個陣線,是否他就不會死了?之前我還一直……一直罵他為何不配劍,真要說來他也是因為我才沒了金丹的,但我卻……我卻那樣對他…」
突然間傳來『咚!』的一聲,只見江澄突然間跪在了床前,淚流滿面喃喃低語著:「對不起…魏無羨對不起。有這事情你也不早點跟我說,要是你早點說,我就不會那樣一天到晚逼你帶劍。你要保溫氏的原因也是,都不願意告訴我。你甚麼都不願告訴我,到底要我怎麼保你?我就……我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嗎?」
「阿澄,阿羨或許就是不願意看你這樣,才甚麼都不跟你說的吧!」江厭離看著江澄一臉自責地跪在地上,心疼地勸說道:「你也別這麼自責了,不然阿羨怎麼能放心的下呢?他如果見你如此,想必又要和你拌嘴了。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想辦法替阿羨證明清白,然後確保他惦念的溫家人可以平平安安不受迫害。」
「姐姐我明白了。」江澄抬起衣袖擦了擦被淚水浸濕的臉頰,臉上帶著堅定的表情說:「之後補辦的儀式,我一定會幫他做的風風光光!像姐姐出嫁時一樣盛大。」
江厭離看著江澄這樣堅定的表情,欣慰地說:「恩,我們阿澄長大了,真好。」
「……」在一旁的藍忘機,聽見江澄的話語臉色又暗沉了幾分,卻仍然沉默不語。
江厭離看著藍忘機沈默不語的神情,疑惑地輕聲喊道:「藍二公子?」
藍忘機眼底閃過一抹決絕,但很快就又恢復原本冷靜自持的表情,抬眼看著面前溫柔可親的江厭離回道:「江姑娘,我無事。屆時再勞煩二位了。」
雖說藍忘機這樣回答,但江厭離卻心細地發現他隱藏在眼底的那抹決絕,心裡有個聲音告訴她,或許這個補辦的儀式,可能遙遙無期了。
江厭離揮去心底下那抹憂愁,朝著藍忘機說道:「藍二公子替阿羨更衣的事就交給我們吧!畢竟你也需要更衣。」
藍忘機淡淡地說:「無妨,我想親自為他換上。」雖然藍忘機地語氣淡然,但卻有著藏不住的柔情。
「那我和阿澄先到外頭等你,待會我們與你同行前往祠堂。」江厭離拉住又想說些什麼的江澄,朝著外室走去。
隔著屏風江澄的聲音透了進來:「姐姐為什麼是讓藍忘機替魏無羨更衣,依禮俗不應是我們替他更衣嗎?」
江厭離溫柔的嗓音在外室迴盪:「阿澄讓他和阿羨獨處一下吧!畢竟這是突如其來舉行的終生大事,我相信藍二公子需要一些時間來做準備。更何況,藍二公子似乎想要自己替阿羨做準備,我們就滿足他這小小的心願吧。」
「喔。」江澄淡淡地回應到,緊接著就聽見兩個小小聲的落地聲,應是江氏姐弟二人於座墊上坐下的聲音。
聽聞外室二人沒有了其他動靜,藍忘機才將注意力放回到魏無羨身上,他小心翼翼地替魏無羨褪下那身純白無瑕的藍家校服,拿起一旁綘紫的裏衣和長褲,緩緩地替他穿上,動作小心仔細得像是在對待一個隨時會碎裂的寶石一般。確認裏衣和長褲都穿著妥當後,藍忘機拿起赫紅的中衣及銀紅的外衣照著順序一件一件為他穿上,最後才小心翼翼地替他繫上腰帶。所有衣飾都穿著完畢後,藍忘機再次仔仔細細地看過一遍,直到確認都沒問題後,才起身換掉自己的淺藍色校服,穿上那套與魏無羨相同的衣服。
穿好衣服之後,藍忘機來到衣櫃旁的小櫃子裡,取出一條紅色的髮帶,坐回床榻旁抱起魏無羨,拿起早已預備好的木梳,一下一下輕輕地替他梳理著有些凌亂的髮絲,然後將其披散著的黑髮,用方才取來的那條紅色髮帶完美地扎起一個高馬尾。
將一切打點好之後,藍忘機打橫抱起魏無羨,準備朝外室走去。這時一個細細小小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藍湛…藍湛……」
藍忘機低下頭看了看懷中雙眼緊閉了無聲息的人,嘴角揚起一抹悽苦的笑容,把頭湊近魏無羨的耳邊小聲說道:「魏嬰,再等等。等拜完堂結完親,明早便能替你洗刷冤屈,待一切結束後便去尋你。等我。」隨後在他冰冷的眼瞼上落下溫熱的一吻。
藍忘機穩穩地用雙手托住魏無羨朝著外室走去,在外室等待的江澄與江厭離,看見藍忘機出來,紛紛起身走了過去。江澄取下繫於腰間的銀鈴,小心翼翼地在魏無羨的腰帶繫上。
藍忘機驚訝地看著江澄的動作,對他投以困惑的目光,問:「這是?」
「江家每個人都有會有一個這個銀鈴,而魏無羨的銀鈴在逃離雲夢時就丟失了,之後他又被逐出雲夢,就沒有再給他新的銀鈴了。如今他將回歸雲夢江氏,以雲夢江氏的一員與你結為道侶,故先將我的銀鈴贈與他,也好作為他是我們雲夢一員的證明。」江澄用沙啞的聲音說著,說著說著又不禁紅了眼眶。
看著那枚魏無羨也曾經配戴過的銀鈴,藍忘機回道:「魏嬰會很高興的,多謝。」
江澄不好意思地撇過頭說道:「不客氣,這是我該做的。」
就在兩人對話的同時,門外響起一道匆匆的敲門聲,隨後一個稚嫩的嗓音傳了進來:「含光君,澤蕪君讓我來轉達:『一切已準備就緒,勞煩您與江宗主、小金夫人前往祠堂。』」
「好,我們馬上過去。」藍忘機冷冽的聲音在靜室內響起。
藍忘機抱著魏無羨走向門口,江澄先行一步替他把門推開,門外的弟子看見房門被打開,低低地垂下頭完全不敢隨便亂看;畢竟藍忘機一直以來都是嚴厲威嚴的形象,靜室也不是隨便的一般弟子能夠偷窺的。雖說能被派來報信的肯定已有一定的信任基礎,但基於對藍忘機的尊重,他還是低垂著頭不敢隨意張望。而三人則是從報信之人身旁走過,朝著祠堂的方向匆匆走去。
當藍忘機剛走到祠堂門口時,便被藍啟仁身邊的貼身弟子給攔了下來,那位弟子禮貌地說:「含光君與魏公子在此處稍等,江宗主與小金夫人請先隨我先行入內。」
江澄和江厭離一前一後走進祠堂裡,藍忘機則抱著魏無羨立身於門外,一動也不動的像幅畫一樣。突然一滴一滴的水珠從天而降,冰涼的雨滴就這樣從天飄落,輕盈得像是雪花般。原本被打橫抱著的魏無羨,此刻被藍忘機緊緊地擁入懷中,沉沉睡去的面容緊貼在藍忘機的胸膛之上。藍忘機一手托著魏無羨的雙腿,另一手扶著他的後腦,將人嚴嚴實實地藏進懷裡,微微低下頭來將那抹好看的薄唇抵在魏無羨的頭頂,替他遮蔽任何有可能滴落在他臉上的雨滴,像是怕那毛毛細雨浸濕懷中之人,絲毫不理會那些滴落在自己身上的雨珠。
約莫過了二刻,雨水在房頂上積匯了一定量後,順著房簷滾落下來,這時堂內眾人才終於聽見細雨落下的聲音。藍曦臣示意弟子出去請藍忘機和魏無羨進來,藍氏弟子走了出去後,再次進來時身後跟著滿身濕氣的藍忘機,但他懷中緊抱著的魏無羨卻滴水不沾。看到這這個畫面室內眾人無一不眼眶泛紅。藍忘機明明白白地用行動表現了魏無羨在他心中的重要性,就算魏無羨現在已沒了感覺,藍忘機還是寧願自己淋濕,也不願那人沾上一絲一毫的雨水。
「忘機,先把身體擦乾吧!」藍曦臣從懷中取出手帕朝藍忘機遞去。
藍忘機看了看藍曦臣手中的帕巾,稍微挪動了抱著魏無羨的姿勢,騰出一隻手來接過帕子。接過帕子的藍忘機動作極輕地替魏無羨擦去髮絲上不小心沾染上的些許水氣,爾後才開始擦去自己身上的水珠。藍忘機動作的同時,整個祠堂裡悄然無聲,所有人都只是安安靜靜地看著他。當藍忘機把身上的濕氣擦拭完畢後,藍曦臣伸出手接過那條帕子收回袖中,然後回站到藍啟仁身後。
看了看時辰,藍氏弟子開口說:「良辰吉時到,拜禮開始。」
青年的聲音在祠堂裡迴盪,眾人也就定位靜待著拜禮的主角。藍忘機抱著魏無羨來到藍氏列祖列宗的牌位前,轉過身朝著祠堂門口跪了下來。
藍氏弟子高喊:「一拜天地。」
藍忘機輕輕扶住魏無羨的後腦,抱著他朝著門口的方向彎下腰拜了一拜。然後挺起腰桿站起身,回身朝著位坐高堂的藍啟仁和江澄跪了下來。
藍氏弟子接著說道:「二拜高堂。」
藍忘機維持著擁抱魏無羨的姿勢,朝著二人行了個拜禮,然後挺直腰桿等待著最後一個流程。
藍氏弟子的聲音再次響起:「道侶對拜。」
話音剛落,藍忘機便輕輕地在魏無羨的額頭落下一吻,一顆晶瑩的淚珠,也隨著這吻滴落在魏無羨平靜睡著的臉頰上。祠堂內鴉雀無聲,只有淅淅細雨落在屋簷上的聲音在祠堂內迴盪著,藍忘機緊緊擁著魏無羨,淚珠像是斷了線般沿著那張冰冷俊俏的臉頰滾落。此時什麼正道楷模、什麼高風亮節,在藍忘機眼裡全都不復存在,這一刻他的眼中只有那已經不會再醒來之人的笑顏,永永遠遠地佔據了他的世界。
「曦臣,取族譜。」藍啟仁的聲音劃破了這份充斥在室內的寂靜,對仍舊跪在地上的藍忘機說道:「忘機,你親自把魏嬰添道祖譜上吧。」
藍氏弟子搬了張放著筆墨的木桌來到藍忘機面前,藍曦臣則從先祖靈牌前取了祖譜走過來。
「好。」藍忘機清清冷冷的聲音響起,稍微調整抱著魏無羨的姿勢,藍忘機空出右手,拿起放於桌案上的筆,那剛勁有力的『魏嬰』就著藍忘機的手落於他的名字旁邊。看著藍忘機得償所願卻也失去一切的表情,藍曦臣也不由得露出了五味雜陳的神情。
看著族譜上靜靜相依偎的名字,藍忘機收拾起失控的情緒,恢復以往的淡然,道:「叔父,我先送魏嬰回房,爾後便去寒室與兄長商討明日之事。」
「去吧。」藍啟仁看著藍忘機自己說完話之後,便沉默不語地往外走去,心裡有著滿滿的心疼和不捨。
門邊一個藍氏弟子準備替藍忘機撐傘卻被他婉拒了,他再一次把魏無羨嚴實地藏在懷中,抱著他漫步在雨中朝靜室走去。
看著藍忘機的背影,藍曦臣嘆了口氣,把祖譜放回原位,然後朝著祠堂內眾人說:「今日感謝各位來做忘機和無羨的見證人。」藍曦臣朝著來做見證地金子軒、江厭離和聶懷桑行了個禮,隨後繼續說道:「我已吩咐弟子替各位備好客房,夜已深,今夜還請各位留宿一晚。明早再一同商討後續事宜。」
藍曦臣讓藍氏弟子將眾賓客送至客房休憩,自己則是跟著藍啟仁往寒室走去。叔姪二人撐著傘走在濕漉漉的石頭路上,藍曦臣拿著紙傘走在藍啟仁的身側,綿綿細雨隨風飄揚,有些躲過紙傘的遮蔽飄落在二人的衣襬上。
藍啟仁略顯滄桑的聲音蓋過了稀里嘩啦的雨聲,道:「曦臣啊…這應該是我們第二次看見忘機哭了吧?」
「恩,我第一次見忘機哭,是在他確定龍膽小築的門再也不會打開的那天。」站在藍啟仁身旁的藍曦臣回憶起第一次見藍忘機哭的情景,隨後又補充道:「而那之後,我就再也沒見忘機哭過。」
「恩…忘機從小就是這樣,就算是被妖獸傷得再重,卻是從來都不哭的,但剛他那副模樣,想必是傷的極深極痛。」藍啟仁思籌了一下,對藍曦臣交代:「曦臣,你今夜去靜室陪陪他吧。順道與他商討一下明日怎麼做。」
「可…可應對方案不是待明日再議嗎?」藍曦臣詫異地看著藍啟仁,這個一直以來精明睿智的叔父,現在滿臉都是疲累的神態,這一夜實再是發生太多事情了,無論是藍啟仁、藍忘機亦或者是他自己,應當是好好休息明日再議才對,故藍曦臣有些困惑地問道:「叔父這麼做的用意是?」
「忘機今夜應該會很難熬,如果讓他陪著魏嬰一整夜,我怕他會承受不住。你去陪陪他避免他胡思亂想,或是一時衝動行事。我先回房修書予各大先門世家的家主,讓他們明日趕赴蓮花塢商議此事。」藍啟仁緩緩說自己的這麼做的理由,頓了頓後繼續說道:「修書前我會讓弟子去請江宗主同我一併確認內容後,再發給各大世家的,這是你就不必操心了,好好去陪陪忘機吧。」
「曦臣明白。」藍曦臣眼底滿是感激地看著藍啟仁,道:「有勞叔父費心了。」
看著藍曦臣也是一臉的疲憊,藍啟仁嘆了口氣說道:「唉…只希望明日一切順利,別再多生事端了。」
「恩…那我先送您回房後,再去找忘機。」藍曦臣有些不安與疲累地說。
藍啟仁微微地點了點頭,道:「好。」
藍曦臣撐著傘將藍啟仁送回到他的住所後,便朝靜室走去。沿途那些再熟悉不過的風景,此刻看來都增添了幾分憂愁。藍曦臣輕輕搖了搖頭甩開那些負面的情緒後,加快腳步往靜室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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