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靜悄悄地從窗縫溜進靜室裡,魏無羨看著自己面前的藍忘機仍舊安穩地睡著,心裡越想越不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想來應當卯時已過。過往藍忘機睡著時,魏無羨若要起身,動作都會放的極輕,然而今日魏無羨反而毫不收斂起身的動作,想看看這樣是否能吵醒藍忘機;但當他毫無阻礙地到了桌案邊時,他的心像是被沉進冰冷的湖水中凍得難受。魏無羨在桌案邊坐下,拿起一張小紙剪出一個人型,寫了張『兄長速來』的紙條黏在小紙人身上,隨後驅動紙人赴往寒室求助。
其實並不是魏無羨不願親自去請藍曦臣,而是藍忘機現在的狀況讓他無法放心地離開靜室,確認紙人是朝著寒室的方向去時,魏無羨才稍稍放心地回到床榻上,讓藍忘機枕在自己腿上,看著平時神采奕奕臉上總是清冷如冰的俊俏愛人,如今面無波色看不清狀況的樣子,魏無羨的心尖像是被誰用手指頭緊緊捏住一般,傳出一陣一陣的刺痛感。伸出手輕輕地梳理著藍忘機披散在他腿上那抹墨色如瀑的髮絲,平日自己清醒時,看見的不外乎是早已束髮完成端著早膳而來的人;如今這人睡的如此深沉,不免讓魏無羨胡思亂想,生怕這人是否再也不會醒來。
生怕兩人被沈默吞噬,魏無羨用有些乾澀的嗓音靠在藍忘機的耳邊說道:「藍湛,別丟下我一個人可好?趕緊回來陪我,我好想你。」
看著那人像是沒聽見的模樣,魏無羨又有些著急地繼續說:「藍湛…我好怕,好怕你就這樣丟我一個人在這裡…如果你一直這樣睡下去,我該怎麼辦?快點醒來陪我好不好?」
自從相互表白心意之後,每當魏無羨說些什麼藍忘機總是會回應他,就算只是一句再平常不過的『嗯』,都能讓魏無羨感受到對方將自己放在心上;但如今這般毫無回應的模樣,讓習慣了那種安心感的魏無羨心底被恐懼佔領,感覺到一股黑暗幾乎要把自己吞噬,那雙順著髮絲的手都微微地顫抖起來,像是在思考還要說些什麼地緊皺起眉頭,此時門口突然傳來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叩…叩叩叩…』
伴隨著敲門聲,藍曦臣的聲音從隔著的紙門傳了進來:「阿羨,我可以進去嗎?」
聽見藍曦臣的聲音,魏無羨彷彿溺水之人抓到浮木一般,匆匆地開口回答:「兄長請進。」
隨後紙門被推開的『嘎啦嘎啦』聲傳了進來,魏無羨望著出現在門縫中的藍曦臣,憋了許久的眼淚終究還是忍不住掉了下來,沿著臉頰一滴又一滴地落在藍忘機的臉頰上。
剛進門的藍曦臣被魏無羨這個模樣嚇了一跳,匆匆地走到床榻旁邊看著這個時點還睡得極沈的藍忘機,眉頭不自覺地緊皺在一起。瞥見被放在床榻旁的香爐,藍曦臣疑惑地問:「無羨發生何事了?」
「昨夜宴後,藍湛御劍帶著我回來。一路上我滔滔不絕地跟他說著那年窮奇道截殺的事情,結果說著說著我就睡著了。然後我們因為香爐的功效而入了夢,回到了窮奇道截殺那日,我原以為是藍湛入了我的夢,但實則是我入了藍湛的夢,因為他出現在了窮奇道,還……還差點被溫寧給傷了。」魏無羨將昨天夜裡所發生的一切娓娓道來。
藍曦臣的眉頭因為魏無羨的話語逐漸深鎖,一番思躇後藍曦臣緩緩開口問道:「所以夢中的忘機受傷了嗎?」
「沒有…我本來無法操控夢中的自己,結果在溫寧行兇前一刻,也就是夢中的我發狂的那一瞬間,我突然能夠控制我的身體了。然後……我就衝過去擋下了那一擊。」魏無羨原本放在藍忘機身上的手,在說完話的那一瞬間緊緊攢在一起,似乎是在懊悔自己的行為。
「所以你就醒來了…而忘機則……唉…無羨,你實在不應該擋下那一擊。那時的忘機早就已經滿心都認定了你,而你卻…卻死在他的面前,如此一來忘機很有可能已經魔怔在這夢裡了。」語畢藍曦臣微微嘆了口氣,揉揉了額角:「現在我們能做的就是,在這邊助他清心靜神,然後盡可能看看能不能喚醒他。」
頓了頓後又繼續說道:「今夜我在外廳夜宿看看能否入忘機的夢,若能成功入夢,則可想辦法從夢裡助他脫離夢境。」
「那我呢?我現在睡的話,是不是也可以入夢幫他?」聽到藍曦臣的話語,魏無羨著急地想要立刻躺下入睡。
看著魏無羨這般著急的模樣,藍曦臣搖了搖頭說道:「無羨,沒用的,現在的你已經無法再次入夢了。在忘機的夢境中你已身死,因此就算你現在睡著,想必也無法再次進入到他的夢境之中。所以晚些我入夢時,你必須時時確認忘機的狀態,若有任何異狀必須隨時喚醒我。」
「好的,兄長你放心,我一定會一直看著他的狀態的。」一抹晶瑩的水珠掛在魏無羨的眼角上,欲落不落的。
藍曦臣看著這樣的魏無羨,心想:『想必現在夢中的忘機,不會比此時的無羨更好,肯定也是極為難過的。而且如果真如無羨所說,那忘機的記憶可能還停留在那個時刻,如此一來忘機尋死的機會極大;必須極力避免忘機做出傷害到靈識的行為,看來入夢一事不得再拖了。』
「無羨,我先去做一些入夢前的準備,並且先去跟叔父說一聲,讓他有狀況時可以隨時協助你。」藍曦臣看著魏無羨這般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裡把他與藍忘機那十三年時的模樣重合在一起:「無羨,不要過於擔憂,我速去速回,回來便嘗試入忘機的夢。」
「好的,我信兄長,我在這等著便是。」雖然心裡仍是惶惶不安,但在看見藍曦臣眼底的那抹擔心時,魏無羨還是努力地在臉上堆起如同往常一般和煦的笑顏:「兄長不必擔心,我撐得住。在他醒來之前,我都會好好地守著他的。」
「嗯,我知。」看著魏無羨強打起的笑顏,藍曦臣又在心底悄悄嘆了口氣,然後將眼底的擔憂全都隱去,心道:『你真和忘機一樣,總是為了對方極盡所能的逞強著。』
之後藍曦臣便不發一語地步出靜室,朝著藍啟仁的寢室走去。魏無羨怔怔地看著那扇被藍曦臣輕輕關上的紙門,眼睛瞬也不瞬得死死望著,像是希望它下一刻就會立刻被打開。然而沒卻沒有如他期望中的馬上打開,而是過了約莫一個時辰後,才又傳來敲門聲。
『叩叩……』
「無羨,我和叔父可否進去?」藍曦臣的聲音再次從緊閉的紙門外傳來。
等待許久,終於將他的浮木盼了回來,而這個浮木還帶著救命的木船一同前來,魏無羨急促地答道:「請進。」
藍曦臣手上端著一碗湯藥,跟著藍啟仁一同進到內室,原本魏無羨是要起身行禮的,但在收到藍啟仁示意的眼神時,便又乖乖地坐回床榻上。藍啟仁走到床榻邊為藍忘機把脈,確認元神及靈識皆安好後便稍稍放鬆了緊繃的神經。
藍啟仁接過藍曦臣手上的那碗藥後,取出一張琴交給藍曦臣,語氣不容置喙地說:「曦臣,你在外頭彈奏清心音,我來入夢。」
藍曦臣和魏無羨並沒有料想到藍啟仁會決定要親自入夢,被這突如其來的決定嚇得呆愣地看向藍啟仁。一陣沈默之後藍啟仁開口解釋:「若忘機的狀態停留在過往之時,那這個時期會讓他受到最大刺激與阻礙的人便是我,如此推斷由我入夢是最保險的。畢竟如若是曦臣你入夢,勢必也無法頂撞和阻止夢中的我吧?」
「這…叔父所言甚是」聽聞藍啟仁的話語,雖然藍曦臣覺得不無道理,但考量到危險性後,仍舊說道:「但此舉有一定的風險,我看還是…」
「無須多言,為了忘機,這點事沒什麼。」藍曦臣的話還未說完,便被藍啟仁的一句話給擋了回去。
自始至終都是沈默不語的魏無羨聲音低低地說:「多謝…叔父。」
「魏嬰,我這麼做並不是為你,而是為了忘機,他對你是何心思,這些年我也早已看開了,再阻止也無法改變什麼,還不如順了他的意。從小他就是雅正端方、循規蹈矩的好孩子,若不是因為遇到了你,也不會變成如今這般;但倘若不是因為你,我也沒有機會在他臉上看見那些不曾見過的表情。你對他的影響有好也有壞,望你以後都只給忘機都帶來好的改變。」藍啟仁叨叨絮絮地說了一長串後,仰頭一口氣就把那碗藥給飲盡。
聽完藍啟仁的話語,魏無羨的眼淚撲簌簌地落了下來,語氣哽咽地說:「叔父…」
「別多說了,先助忘機脫離這夢境比較重要,畢竟無法預料現在夢中是什麼樣的景況。曦臣你隨我至外廳,魏嬰和忘機就在內廳裡。魏嬰,若有任何情況,記得喊曦臣進來看看。」藍啟仁站起身來便朝著外廳走去。
藍曦臣看著藍啟仁步出內室的背影,回過頭小小聲的對魏無羨說:「無羨,不要怪叔父。他現在對你暫時還無法完全接受,畢竟你有時一些行為在叔父看來仍是無法接受的;不過在忘機和外人的面前,叔父已經改變了許多,相信再給他一些時間,就能完全接受你是忘機道侶的身分。畢竟這次在宴席上,叔父他也默認讓你喊了他叔父,所以他說的話你別往心裡去。」
「我知,多謝兄長安慰。其實我也知道叔父他已經很包容我了,所以我不會往心裡去的。」魏無羨臉上堆滿釋懷的笑顏回應到。
「曦臣,趕緊過來,免得誤了時機。」藍啟仁沈穩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了過來。
藍曦臣在聽聞藍啟仁的叫喚後,便迅速地出了內廳走到外廳去。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辰,屏風外傳來悠悠的琴聲,一首魏無羨極為熟悉的『清心音』在靜室內迴盪,與藍忘機沈穩又冷冽的琴聲不同,藍曦臣的琴聲多了幾分柔和與溫暖;但對於魏無羨來說,最喜歡的仍舊是藍忘機那讓他能夠安心入睡的琴聲,纖細的手指在藍忘機冰清玉潔的臉龐上臨摹著,一筆一劃將心中最重要之人的樣貌,刻畫在內心最深處,隨後低下頭在藍忘機額頭上落下輕如鴻毛的碎吻。
魏無羨的眼底盈滿淚水,臉上卻掛著藍忘機最喜歡的笑顏,聲音有些哽咽地說:「藍湛…我等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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