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忘機抱著魏無羨逐漸失去溫度的身軀回到雲深不知處,直接忽視雲深不知處境內不可御劍的規定,直接御劍到了靜室門口才下劍。剛進庭院就看見藍啟仁雙手覆背立於靜室門口等著他,還未收回鞘中的避塵立於身側,叔姪兩人面面相覷誰也不肯先開口,彷彿這樣就能當作一切沒有發生一般;但最終藍忘機還是忍不住先開了口。
「叔父。」由於手上抱著魏無羨,因此藍忘機只是口頭上打了招呼,微微點了頭示意,並無法行禮。
藍啟仁看著面前同時觸犯多條家規的藍忘機,聲音裡蘊含著極度壓抑的怒氣問:「忘機,你可知你現在正在做些甚麼?」
藍啟仁在接到藍曦臣的音書時,就已經趕到靜室門口等著藍忘機的歸來。其實一直以來他並非不知道自己這個姪子對魏無羨的感情,只是他一直強迫自己相信那只是藍忘機的一時意亂情迷,而且打從心裡希望藍忘機可以自行脫離對魏無羨的情感;並非因為魏無羨生為男子,也不是魏無羨不夠雅正的行為舉止;而是他現在所做的一切,操縱兇屍殺人、修習邪道等等,這才是藍啟仁無法接受魏無羨的最主要原因。而如今他此生最得意的門生,居然抱著他眼中所認為的奸邪之輩站在他的面前,光是看到這樣的景象,都已經快要讓他氣暈過去,強壓下想要立刻叫藍忘機去規訓石前面壁思過的念頭,又想了想藍曦臣在信中所言,藍啟仁嘆了口氣,往旁邊跨出一步讓出了一條通往靜室的路。
「罷了,我現在說什麼你都聽不進去吧?」看著藍忘機一臉警戒防備的表情,藍啟仁又一次忍不住嘆了口氣:「之後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現在若有人來要人我會先擋著。」
「叔父…抱歉,我…」藍忘機看著藍啟仁讓了條路給自己通過,便急匆匆地把避塵召回鞘中。原本是想多說些什麼,但現在的狀況實在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清楚,藍忘機只好簡略地說道:「多謝叔父。」
看著與往常不同的藍忘機,藍啟仁望著藍忘機又重重地嘆了口氣:「要謝去謝曦臣,若不是因為他先傳了音信回來給我。我早在你進山門之時便把你攔下。」
「待此事結束,我將親自向兄長道謝。」藍忘機朝著藍啟仁略微頷首後,就抱著魏無羨匆匆地朝靜室裡走去,留下一臉愁容的藍啟仁站在院內。
藍忘機剛踏進室內,便急步地走到床榻邊,把身上滿是血漬的魏無羨放到榻上,兩人身上的血漬其實都已經乾得差不多了,所以並沒有弄髒被褥。若不是因為魏無羨的胸口缺了一大塊,一般的人看見這樣的情景肯定只會以為他是睡著了。藍忘機像是怕魏無羨會著涼般,把床榻邊的窗輕輕地關上,隨後轉身朝門口走去。
剛走到門邊便看見三個門生分別提著一桶熱水、一疊毛巾、還有兩套乾淨的校服站在庭院外等候,藍忘機琢磨著應該是叔父囑咐他們的。跨出大門朝著矗立在院外的三個門生走去,伸手將他們所拿之物全數接過,隨後示意他們可以先行離開,就逕自地走回靜室之中。原本三位門生並不理解為何藍老先生會突然吩咐他們準備這些東西,但在看見藍忘機渾身浴血的樣子時,便猜到的幾分,若不是含光君受傷了,就是含光君帶回來的人受傷了,而且還傷得很重,一般來說靜室是不允許門生們隨意靠近的,而方才整個雲深不知處的人都在傳含光君違訓御劍帶了個人回到靜室的傳言,如此看來傳言不假;不過就算三人看見了什麼,也不敢四處亂說,畢竟雲深不知處還有另外一條家規,那便是不得隨意背後議論他人,沒人想被罰抄家規,因此三個人也就悻悻然地就地解散。
藍忘機拿著幾樣物品回到房內,將熱水倒了點在一旁的鐵盆裡,拿起臉盆和毛巾來到床邊放下。伸出有些顫抖的手替魏無羨解開束縛著那身破碎衣服的腰帶,藍忘機艱難地將目光錯開那個無法忽視的傷口,動作極輕地把魏無羨身上的衣服剝了下來,一絲不掛的魏無羨如今就躺在自己的床榻上;但藍忘機卻無法直接將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因為魏無羨整個上半身幾乎都被血污給覆蓋,原本應當是白皙無瑕的肌膚,現在全都被血液覆蓋變成一片暗紅色。將柔軟的手巾用熱水弄濕,然後緩緩地擦去魏無羨身上那些刺眼的暗紅。一條蒼白的痕跡順著他擦拭的動作烙印在魏無羨的身軀上,眼看著方巾不一會就被鮮血染紅,藍忘機琥珀色的眼底似乎也被這鮮血浸染般多了幾抹墨色。把帕巾放到臉盆裡輕輕搓揉,整個盆裡也暈染成一片血色,原本乾涸的血液在接觸到熱水後,彷彿又恢復了流動的型態,而空氣中也因此多了幾分血腥的氣味。
藍忘機動作又輕又緩地擦拭著魏無羨的身體,彷彿在描繪什麼藝術品般得小心翼翼,然而眉頭卻緊緊地皺在一塊,像是這輩子都無法解開一樣。正當上半身都清理的差不多時,藍忘機的目光被魏無羨腹部一個不長不短的疤痕吸引,覆著琴繭的修長指節輕輕撫上那塊不甚平整的疤痕,原先本就緊皺在一起的眉心,此刻更加貼攏在一起。藍忘機心底對於這個疤痕有了自己的臆測,他很肯定這個疤痕魏無羨在雲深不知處聽學時並沒有,在那之後比較有可能弄上的時間點便是蓮花塢覆滅之時,亦或是魏無羨不知所蹤的那段時期。不過這種事情之後再問看看江澄或溫情就可以明白了,故藍忘機便不在糾結於此。
想開之後,藍忘機又繼續手中擦拭的動作,他扶起魏無羨讓他倚靠在自己的胸膛上,仔仔細細地將背後沾染的血漬也一併清理乾淨,直到第三條沾滿鮮血的布巾被丟在地上,他才像是怕摔碎般輕輕地讓魏無羨躺回床榻之上。藍忘機起身來到桌邊取了一套乾淨的校服回到床邊,將魏無羨整個抱起,空著的手把床榻上那套滿是血汙的黑色套裝掃落地面,然後讓魏無羨靠坐在床榻邊。藍忘機動作有些艱難地替魏無羨穿上那套乾淨的白衣,然後又取了個小盆倒了些降溫的熱水,執起僅剩的一條乾淨白帕,輕輕地替魏無羨擦拭著有些髒污的面頰,再用盆中剩餘的些許清水替魏無羨清理因沾染鮮血乾涸而黏作一團的髮絲。待確認魏無羨整個人都清理乾淨後,藍忘機才把魏無羨安置回榻上,自己則起身迅速地換掉那身染紅的校服,隨後坐到床上把魏無羨擁入懷中。
「魏嬰…」藍忘機的喉嚨有些乾澀,但仍勉強地開口說:「我……心悅你。」
話剛說完,一滴晶瑩的淚珠沿著藍忘機那張好看又精緻的臉龐滑落在魏無羨緊閉的眼瞼上,一個低低的啜泣聲在靜室內迴盪,藍忘機抱著懷裡的人微微顫抖,像是感覺到寒冷般,將人緊緊地環在手裡,兩個相互依靠的人影瑟縮在床角邊。
「你可知……我第一次見你,便…將你烙印在心頭了。」藍忘機抬手撫摸著那張不會再開口回答他的薄唇,頓了頓後又開口說道:「你可知我很想吃…你贈我的枇杷?」
「你可知?我……在百鳳山偷偷吻了你?你可知…你贈的芍藥我偷偷保存了起來?你可知我多想…把你帶回來…藏起來?」
藍忘機低下頭將唇瓣觸上魏無羨那已了無熱度的薄唇,與當初在百鳳山的一吻不同,被吻的那人不會在他懷裡掙扎了,也不會有被吻到渾身無力發軟的狀況,就只是靜靜地任由他吻著。一滴滴的晶瑩在臉頰上烙下一道透明的痕跡,滾落的淚珠順著重力落到魏無羨的臉龐,順著好看的臉頰滑落,像星星般殞落在魏無羨的髮際。
『藍湛……』突然間藍忘機的耳畔響起了熟悉又眷戀的聲音,低低淺淺地喊著他的名字。
藍忘機像是觸電般,整個人猛然地抬起頭,看了看懷中之人仍然緊閉的雙眼,抬起那雙水氣氤氳的淺色眼眸望向空蕩蕩的室內。他確信自己聽見魏無羨在喊他的名字,但方才自己吻住了他的唇,理應不是懷裡的人喊他,心裡閃過一個想法,藍忘機抱起魏無羨走到案前,取出了忘機琴奏起『問靈』。藍忘機止住彈琴的動作,雙眼死命地盯著一根根透光的琴弦,靜靜地等待著對方回應;然而過了許久除了自己的呼吸聲之外,再無其他的聲音響起,連桌上的琴弦也是紋風不動,剛才似乎活過來的心,又再一次死去。
「魏嬰…是你嗎?還是…只是我的幻覺…」藍忘機用修長的指尖描繪著魏無羨的面容,像是要把這人刻劃在靈魂上一般,不願把視線移開。
『藍湛,別丟……一個人可好?趕緊……陪我,我好想你。』魏無羨的聲音又一次在藍忘機耳邊響起,這一次他聽得真真切切,雖然話語的內容聽得不是很清楚,但他很確定這話絕對是魏無羨說的,卻不知道他在哪,也不知為何問靈招不來。
「魏嬰,我在…」不知聲音是從何而來,藍忘機只好低下頭對著懷裡的人兒說:「我一直都在,不會…丟下你的,別怕……」
彷彿是再回應他一般,魏無羨的聲音又一次響起:『藍湛…我好怕,好怕你………丟我一個人在這……如果你……………下去,我該怎麼辦?快點……陪我好不好?』
「不會的…魏嬰,等我安頓好你想守護的一切之後,我便去尋你……」藍忘機在魏無羨的額頭上落下輕輕一吻,語氣堅定地說:「我保證…所以,等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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