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宴會開始時讓各家仙首震驚的事以外,整個宴會幾乎就是如同平常的清談會一般,沒有再出現什麼讓人嚇得魂不守舍的事情,餐後各家仙首便趁著酒力開懷暢聊,而四大世家的仙首除了聶懷桑以外,都在餐後離開宴廳。藍啟仁和藍曦臣與金凌辭別後,便先行御劍回到雲深不知處;而江澄則悄悄地跟在提前離席的魏無羨及藍忘機身後,藍忘機走在前頭領著魏無羨朝金氏祠堂走去,由於先前金凌已向告知過守門的弟子,因此固守在門口的金氏子弟連問都沒問便放行二人進去,藍忘機感受到手中牽著的人突然停下了腳步,便用手掌輕輕地摩娑著魏無羨的手背,示意他不要緊張。
但藍忘機卻感覺到魏無羨整個人正在顫抖,於是停下腳步回頭看著裹足不前的魏無羨,他的雙眼蘊含著滿滿得手足失措。這是除去江氏祠堂,他第一次到其他宗室的祠堂,然而這並不是讓他感到惶恐的真正原因。真正讓他惶惶不安的原因其實是因為師姐跟金子軒就在這裡,那兩個因他而死的人就安眠於此;而現在自己就要去見他們了,如若不是藍忘機現在就陪在自己身邊,他可能連金氏祠堂的大門都不敢踏進去,抬頭看見藍忘機望著自己的臉上堆滿了擔憂,魏無羨強打起精神朝著藍忘機微微一笑,捏了捏他緊握著自己的手。
「魏嬰,不用勉強自己,我們可以改日再來。」看著魏無羨緊張到似乎有些喘不過氣的表情,藍忘機心疼地攢緊魏無羨的手,把他藏進自己的懷裡。
「不要緊的,藍湛,我可以,我想見師姐。」魏無羨嘴角揚起一抹苦笑,卻把臉悶進藍忘機讓安心地胸膛裡,悶聲道:「更何況我還有些話要對金子軒說。」
藍忘機湊近魏無羨的額頭,輕輕淺淺地在上面落下了一吻:「好,別怕,我陪你。」
藍忘機扶著魏無羨磕磕絆絆地走向金子軒及江厭離的牌位前,兩人在牌位前雙雙跪下。藍忘機點了三柱香遞給魏無羨後,才又替自己點了三柱,兩人身形一致的朝著靈位拜了三拜,藍忘機起身把香插進香爐裡,再接過魏無羨的香也插了進去,然後又在魏無羨身旁跪了下來。
魏無羨雙手合十地跪在金子軒夫婦的靈前,聲音低低地說道:「師姐、金子軒,是我,時隔十五年,我總算來看你們了。」
「師姐,我好想你……」魏無羨語帶哽咽的聲音,悠悠地在廣闊的祠堂裡迴響著,一旁的藍忘機不發一語地緊緊握著魏無羨垂於身旁的手,想用這樣的動作給予他一點鼓勵與支持,魏無羨頓了頓後繼續說道:「金子軒,那年謝謝你邀請我參加金凌的滿月宴。雖然…最後的結果是那樣,但我還是要謝謝你那時候願意邀請我出席。還有就是…對不起……那年我真的不是故意失控誤殺了你,要不是因為金子勳捏碎了我替金凌準備的禮物,我…我也不會失去理智催動溫寧發狂,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一滴滴淚珠像是魏無羨壓抑在心底十五年的悔恨一般奪眶而出,身體也因為哭泣顫抖而巍巍顫抖著,一旁的藍忘機眼明手快地接住差點倒下的魏無羨,擔心的喊道:「魏嬰。」
「我…我沒事的,藍湛。」魏無羨拍了拍藍忘機環住自己的結實雙臂,示意他自己沒事後,便繼續緩緩說道:「師姐…對不起,那年如果我不要親自上金麟台,而是託人代我將禮送到,是否就不會有後面那些事情,是否你跟金子軒,還有阿凌……就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但若當初窮奇道劫殺也是金光瑤設計的一環,是否無論我如何做都還是會因為某種原因成為誤殺金子軒的那把刀?我不知道,我…也不敢想。如今一切風風雨雨都已經過去了,我來這裡只是想跟妳說當初謝謝妳不怪我,也謝謝妳一直以來都相信我,相信我…一直是妳心中的那個羨羨。」
斗大的淚珠不受控制地沿著魏無羨的臉頰一滴又一滴墜落在白皙的校服上,弄濕了那一方衣襟。身體因為啜泣而不停顫抖著,身旁的藍忘機不再開口,只是靜靜聽著魏無羨向江厭離訴說著心裡面的悄悄話,覆著琴繭的大掌輕輕柔柔地撫拍著魏無羨的後背,安撫著他那顆糾結又自責的心。
「師姐……現在的阿凌過得很好,有一幫藍家的孩子會陪著他一起夜獵成長,還有我和江澄給他做後盾,相信不會有人敢對他怎麼樣的。我現在最大的人生目標就是……保那孩子餘生平安順利,而妳和…師姐夫的在天之靈,也定會保他一生順遂無比的對吧?」魏無羨嗚咽地訴說著,抽抽泣泣地用衣袖擦了擦滿是淚水的臉頰,抬起被藍忘機牽著的手:「師姐…雖然你已不在,無法陪我了。但羨羨現在已經找到一個想用接下來所有的時間去守護的一個人。上一世無法保護好妳們和江叔叔虞夫人他們,甚至連拋棄一切都想守護報答的溫家,也沒能保護好;不過我相信這一世,我一定能夠保護好所有我想守護的人。還望師姐跟…師姐夫的在天之靈,能夠保佑我所愛之人們,一切平安順遂。」
魏無羨話剛說完,跪在他身側的藍忘機便站起身來朝他伸出一隻手。看著藍忘機的手,魏無羨先是又朝著牌位拜了三拜,才伸手支著藍忘機的手臂站了起來。跟著兩人來到金氏祠堂的江澄,站在門外將魏無羨的一言一語全都聽得清清楚楚,一時間竟也忍不住跟著紅了眼眶,他不是沒想過魏無羨對那時的事情有多麽自責。只是他不願去想,因為每每思及此就會讓他無法去恨魏無羨,這也是他為何多年來不願意去思考這件事情的原因;但當他看見並聽見魏無羨在自己姐姐的靈位前說出這些話時,他的內心有一個一直堅持著的地方陷了下去,滿滿的愧疚感充盈在那個塌陷下去的地方,有些話他想說卻又說不出口,只能靜靜地站在門外聽他訴說,雙腿卻有如綁上千斤重的鉛石,動也不能動。
「藍湛…我們走吧。」魏無羨把臉悶進藍忘機的肩頭,待稍稍平復下波動的心緒後,便牽起藍忘機的手往門口走去。
剛踏出門便看見站在門邊的江澄,三個人面面相覷,魏無羨一臉尷尬地看著江澄,心想剛才自己說的那些是不是全都被他聽見了;藍忘機則是動作俐落地將魏無羨藏至身後,一臉警惕地看著面前的江澄。
看著藍忘機的動作,江澄只是淡淡地問藍忘機:「今日宴上魏無羨所配的玉佩,是你刻的?」
「是。」藍忘機仍是不敢放鬆警惕地回答他。
「雕工不錯,但有些細部的地方錯了,過些時日我會讓門生送家紋圖到雲深不知處,再稍作修整即可。」江澄先是誇讚著魏無羨今日宴上所配的玉佩,隨後話鋒一轉對魏無羨說道:「魏無羨,弟子們都很想你,有空記得多回蓮花塢看看。」
丟下這句話後,江澄便甩了甩衣袖朝著自己下榻的客房走去。留下一臉錯愕的魏無羨,還有一臉波瀾不驚的藍忘機留在原地。好一陣子魏無羨才從驚恐裡抽離,看了看身旁的藍忘機,臉上不自覺地洋溢起溫暖又明媚的笑容,如同高掛在天上的月亮一般,照映進藍忘機古水無波的心湖裡。
看著魏無羨那雙哭得略微紅腫的雙眼,藍忘機心疼的開口問道:「魏嬰,回家嗎?」
藍忘機低磁的嗓音傳進魏無羨仍有些恍神的耳裡,他順著聲音抬頭望了過去,藍忘機好看的側顏就這樣再次灼燙了他的眼眶,讓魏無羨忍不住又紅了眼角地回答:「好,回家。」
藍忘機帶著魏無羨回到客房收拾了行囊,隨後來到金凌的寢室辭行,離去的途中遇到了來尋金凌的藍思追與藍景儀,藍忘機向二人說明了去處,並交代藍思追及藍景儀明日帶領藍家子弟回姑蘇後,便帶著魏無羨御劍而起,朝著雲深不知處的方向飛去。一路上魏無羨整個人環抱著藍忘機寬厚的胸膛,一顆腦袋倚靠在藍忘機的肩膀上,藉著酒力絮絮叨叨地說著窮奇道劫殺的細節,說著說著就在藍忘機的懷裡睡著了。當二人御劍回到雲深不知處時早已過了門禁的亥時,此時進入雲深不知處早已犯了宵禁,但藍忘機仍舊守規具的在山門口就下了劍,將避塵招回劍鞘中,打橫抱起魏無羨走進山門,漫步朝著靜室走去。
剛踏入靜室,藍忘機便把魏無羨輕置於床榻上,隨後熟練地打水、備衣、脫衣及沐浴,一連串的動作流暢又不拖泥帶水,這段期間中魏無羨完全沒有任何反應,雷打不動地窩在那個讓他感到安心的懷抱裡昏昏欲睡。藍忘機動作迅速的將魏無羨和自己清洗乾淨後,拿起一旁早已準備好的衣服替兩人穿上,隨後將魏無羨安置在榻上並用被褥嚴嚴實實裹好,自己則走到櫥櫃前,拿出先前收起的香爐回到榻邊,取了小木桌上常備的檀香點燃放進香爐之中,然後將香爐放在床榻邊,隨後輕手輕腳地鑽進被自己捂得嚴實的被窩中,把安穩睡著的魏無羨摟入懷中,伴著他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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