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色古香的院子中幾隻鳥兒飛過,霧氣柔和刺眼的陽光,不曬卻還是能感到溫暖。一隻黑貓在院中的石桌上懶懶躺著,在被陽光曬的暖烘烘的桌面上翻滾一圈,露出毛茸茸的肚子。就在牠橋好位置準備好好睡上一覺時,眼角餘光瞄到有陌生人走近,嚇得趕緊翻過身,跳入一旁的草叢。
辰云和辰臣一前一後順著鋪滿白石的小路來到院子中,在原本黑貓躺過的桌前坐下。
這裡是太谷羅家族所居住的天霧山莊,基於外人的身份,辰云和辰臣被安排暫時住在別院,這裡便是屬於別院的院子。別院距離本家距離不算遠,但沒有主人的准許外人是禁止踏入本家區域,然而辰云在墨憶的擔保下,獲得照顧墨涯的許可,因此可以踏入本家範圍。辰臣則不同,他沒有獲得許可,必須待在別院不能亂跑。
口頭上說是照顧墨涯,只不過辰云並不需要特別做什麼,墨涯看重辰云的事,在太谷羅家中也不是什麼秘密。他們倆個孩子因聞風和雨暮而相識,多年追隨著父親一同狩妖,感情自然不在話下。讓辰云去陪伴墨涯,也是希望他能多陪墨涯說說話,期盼他能早日醒來。辰云無法只是陪墨涯聊天,他總想多為墨涯做些什麼,於是乎從清理傷口換藥到擦臉梳頭等等的大事小事他一人全包了。
每日一早辰云會先和辰臣共用早餐,休息片刻後才會到墨涯的寢室待上一整天,直到夜幕低垂才返回。這是這幾天來辰云規律的作息,唯一覺得過意不去的就是必須把辰臣一人留在別院。
辰臣倒是表現的不在意,他總是開玩笑說這是修身養性,提早體驗一下退休的生活。太谷羅是個古老的家族,天霧山莊地方比想像的大,但也比想像中的更加安靜,靜到有時候打個噴嚏都會有罪惡感。
天霧山莊中的建築皆是木頭打造,由於霧氣多濕氣重,木頭上均都塗著特別的漆,保護木材不易損壞。而山莊中的每一處都非常整潔乾淨沒有一絲雜亂,也真的是每天都會有人在負責打掃,只不過那些其實都不是人,而是一同居住在山莊中的妖物。
這裡隨處可見妖物在活動,打掃的,澆花的,送茶的,甚至只是在院子裡玩耍的都有,除了玩耍的之外,全都是人形態的妖,卻沒有任何違和感,就連妖氣也十分不明顯。
如果問說什麼是人與妖之間和平共存,天霧山莊就真是那個樣子,沒來住上幾天是無法理解。難怪太谷羅會堅信人、妖和平不是荒謬之事,他們打從出生起就在這樣的環境長大,與妖之間沒有鬥爭,只有和諧的生活。
辰云和辰臣兩人坐在石桌前,享受著此刻的寧靜,並非九武門中就沒有如此安靜的時候,只是天霧山莊的寧靜很奇妙,還帶有一種讓人心安的氛圍。
沒過多久便見到墨憶提著個紅木盒走來,牡丹跟在她後頭,手中的托盤擺著茶壺和幾只茶杯。將木盒和托盤放下後,墨憶在兩人身邊坐下,牡丹則是頷首後轉身離去。
現在沒有危險,她不用無時無刻跟隨在墨憶身邊,倘若墨憶需要她,她自會知道。
與太谷羅締結的契約聯繫著人與妖,不管哪一方遇到危險另一個都能感受到。除此之外他們的靈力與妖力也能產生共鳴,互相增進彼此的力量。
「我家饞廚子做了些點心,拿來給你們嚐嚐。」墨憶說著從木盒中拿出幾盤點心。
「這不是才吃過早飯,怎麼還吃得下呀?」辰臣忍不住念著,但目光還是黏在墨憶端出來的點心上。
盤中的點心和外面餐館見到的不太一樣,雖說看起來類似,但每一樣都多些小巧思,顏色搭配的也很微妙,讓人就算吃飽了也還會想再嚐上幾口。
「不吃拉倒,我拿去餵小妖。」墨憶說得順口,也不知道她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別!這樣太浪費了!」辰臣說著便伸手拿了塊酥糕來吃。
入口即化,齒頰留香,辰臣有種剛才早餐其實沒吃飽的錯覺。
太谷羅家的廚子被稱為饞廚子,據說是他自認為貪吃,因此以饞起名。說起來饞廚子也是妖,還要是個蟾蜍精,想像一隻大蟾蜍做菜的畫面並不是很好,但食物吃起來倒是真的美味。饞廚子幫太谷羅家作飯也不知道做了多久,許多代太谷羅子嗣都是他一手餵大的。
不只廚子,就連侍奉侍女這些比較親近的職務都是些花精草精樹精,隨隨便便看到什麼動物跑過庭園,也可能都是幾百歲的妖物。
「是說,鎖妖之森應該離天霧山莊不遠吧?太谷羅過的這麼悠閒,就不怕哪天被有惡意的妖物攻擊?」辰云納悶這樣放任妖物到處跑是否安全。
「大部分的妖本身不惡,尤其是這些在大自然底下誕出的妖物。鎖妖之森當中雖然也有些不好相處的妖,但都是因為理念不同,沒有人願意成天打打殺殺,妖也是一樣。」墨憶提起茶壺將茶杯倒滿,「妖物其實比人類單純許多,你純粹的對牠好牠自然會感受的到,也會回應同樣的好,有時候甚至更好。」
一隻有著兩對複眼及兩串尾羽的雀鳥從天降下,停在桌邊看著桌上的糕點,墨憶從口袋掏出一塊妖餅,遞到牠的面前。人類吃的食物妖物可能會吃不慣,但妖餅卻是特地為妖物所製,比起人類的食物,更合牠們胃口。雀妖歪頭看了看妖餅,接著啄食幾口之後,歡天喜地的將整塊餅叼起,隨後離去。
聽說妖餅也是饞廚子研發出來的東西。
「雖然不是每隻妖都渴望和平,但會出現在太谷羅家的妖物皆是如此,牠們要的不多,就是一個安靜的棲息之地。」墨憶望著飛遠的雀妖,接著將茶杯推到兩人面前。
平時的墨憶講話又衝又兇,此刻談及太谷羅家的妖物時,語氣卻十分溫和,這讓一路上跟她吵嘴吵習慣的辰臣有些傻了眼。
光從談論的語氣就能聽的出,在太谷羅心中妖物和人類是平等的,而兩者之間更是有一道不需要契約的無形羈絆,一切看起來是那麼自然。
一旁的辰云聽著墨憶的話,思緒則是飄到別的地方。
還能飄去哪?不就是飄到那個躺了這麼多天還沒醒的人身上?
見到辰云整個人有些放空,墨憶猜想八成是在想墨涯了,於是拿了些點心放回木盒中。
「辰云哥也差不多要去看涯哥哥了吧?這些點心是他喜歡的,你一起帶去吧!他如果醒了就可以馬上吃到。」墨憶將木盒的蓋子蓋妥,遞給辰云。
「費心了。」辰云接過木盒,告別兩人之後帶著點心離去。
其實墨憶每天都會帶點心過來,也每次都會讓辰云帶一些過去,但墨涯始終沒醒,因此他只有默默的將點心再帶回來。
夜深人靜時,他會一個人坐在石桌前,盯著木盒裡的點心發呆,然後把那些已經放了一整天的點心全部吃下去。
墨涯喜歡的點心原來是這樣的味道。
一口接著一口,把所有點心吃完之後,視線早已模糊不清。
辰臣不只一次看著辰云一個人坐在石桌前的背影,他也曾經勸過他,說是怕他會吃壞肚子,而辰云總是口頭上說知道,卻還是每夜照做。有時候辰臣還會慫恿路過的小妖去搶點心,但小妖怕辰云所以沒有一個敢去。
看著辰云提著木盒離去的身影,辰臣深深嘆了口氣。他從小到大沒見過辰云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那怕是雨暮過世時,他也極力掩飾悲傷,在人前還能裝做一副堅強的模樣。要是墨涯一直不醒來,辰云會內疚一輩子,只怕他會從此一蹶不振。
這不像他,辰云好勝,從他拿著鯉魚王就知道,這麼爛的一隻妖,就因為別人說他使不起來他偏要用,還造就了鯉魚王的傳說。裡面那隻小魚雖然被封印,但八成也覺得很威風吧!
可如今他卻成了這副模樣,他輸了,輸的徹底,輸的心甘情願。
輸給那個遲遲未甦醒的太谷羅墨涯。
「其實我也想去陪涯哥哥,但看到辰云哥這模樣,還是別搶了。」墨憶一臉無奈,再帶了點失望,「再說,涯哥哥醒來最想看到的,八成也不是我。」
墨憶開口,辰臣才突然回神。
「你怎麼還待在這裡?沒別的事做了嗎?」沒什麼特別意思,但從辰臣口中說出就有種莫名的感覺──莫名想要嗆他的感覺。
「這是我家,我愛待哪裡就待哪裡!還不是看你一個人老是待在別院發呆悶得荒,才來陪你聊聊!」墨憶睜眼瞪著辰臣,一副好心被雷劈,被狗咬。
「你是沒人陪你吵嘴所以無聊吧?」辰臣又是一句不討好的話。
「你這是在……」墨憶鼓起臉,正想說出『討罵』兩個字,卻被辰臣打斷。
「多謝了,這些日子多虧有你。」辰臣突然說出感性的話,讓墨憶將到口的『討罵』兩個字又吞了下去。
「我知道你幫辰云說了很多好話,不然他做出那種事,太谷羅再怎麼溫和也不可能放任我們在這邊,更不可能讓辰云接近墨涯。」辰臣垂下眼,「謝謝你了。」
由於沒有抬頭,他自然沒有看到墨憶臉上泛起的暈紅。
「哪有什麼好謝的……那個,茶沒了,我再去加。」墨憶說完快速跑離。
墨憶跑的很快,辰臣疑惑的歪著頭,待她跑遠之後才發現,茶壺還在桌上沒有帶走,於是他又更加迷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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