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四百年前的事情 ,起源於兩個男孩與一隻銀狐。當時候整個西界還很混亂,妖與人無法好好相處,時常作亂,因此幾大馭妖家族時常會拜訪彼此好想出對策。常前式和太谷羅皆是實力堅強的馭妖家族,自然常常碰面,而久流和門汰就是這樣相遇的。
天霧山莊的院子中,一名約六、七歲的男孩和小妖們玩著,旁邊一名成年的梨花妖看著他們。玩了一會兒男孩停下動作,愣愣地朝著遠方望著。
「怎麼了?久流少爺?」梨花妖來到久流身邊,將他方才因奔跑而弄亂的頭髮梳好。
「今天又有客人?」久流語中還帶些稚氣。
「是呀!今天幾大馭妖家族的長輩來訪,正在與家主會談呢!」梨花妖蹲下身,替久流把身上的衣服也都整理好。
「我也要去看看!」久流說完便朝大廳的方向跑去,速度快到梨花妖沒來的及反應。
「久流少爺,跑慢點!別摔著了!」沒跟上的梨花妖只能在後方喊著。
小久流在木廊上奔跑著,遇到岔路也沒停下,一下往左,一下再右彎,不熟的人很容易在此迷路,可他從小在這裡長大,根本難不倒他。不一會兒他便來到大廳外的走廊,站在窗外踮著腳尖想朝裡面看。
大廳裡人很多,久流聽不清楚裡面的人在談論什麼,就算聽清楚他八成也聽不懂,只是見到人多想湊湊熱鬧。無奈個頭太矮搆不到窗邊什麼都看不到,於是靈機一動,跑去一旁搬了個石塊,站在上面勉強看到一些人。
來的果真都是大家族的家主,可久流誰也記不得,只能從家服的顏色去記誰是哪家的人。從小家主就叮嚀他,遇見長輩不能有失禮儀,就算記不得是誰,也不能把家族搞錯。只要姓氏沒搞錯,隨便喊個叔叔伯伯,對方不會對個孩子太介意。
來者都是些長輩,個頭一個比一個高,久流望來望去連太谷羅家主都看不到。現任家主是他大伯,他的親生父親在他小時候於一場狩妖中意外喪失性命,於是大伯便把他當自己孩子一樣帶大。他的年齡和堂哥們有些差距,因此雖然從小沒被虧待過,但還是少了些玩伴,只有院子裡的小妖不厭其煩的天天跟他玩耍。
看不到什麼有趣的事情,久流嘟著嘴正要離開,誰知卻瞄到一名年紀大他一點的男孩,穿著一身暗紅色的家服,坐在一位長輩身邊。他頭微微低下,似乎聽著無趣忍不住打起瞌睡。每當長輩講到激動之處時聲音拉高,他便會被嚇醒,然後趕緊坐直身子假裝什麼事都沒有。沒過多久又開始禁不住的點起頭來。
看著這位小哥哥頭一點一點的,久流都有點同情。至少自己還可以在外面到處亂跑,這個小哥哥卻要在裡面聽那些聽不懂的東西。
好不容易大人們似乎討論到一個段落,眼看也即將到午膳時間,終於暫時中止,準備待午飯過後再繼續。
大廳的門一開,久流便咕溜的跑進去,在幾個陌生長輩之間鑽來鑽去,最後來到大伯身邊。
「哎喲!我還以為是哪隻小妖偷偷跑進來了呢!」大伯一見到久流便露出和藹的笑容,接著一把將他抱起。
「你們講好久,久流好無聊啊!」久流的語氣中還帶有孩童稚嫩的腔調,聽的大伯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臉。
「大伯在討論正事,無聊不會去找小妖玩?」大伯笑道。
「牠們只會跑來跑去的。」久流又嘟起嘴,賴在大伯懷裡,「大伯要忙到什麼時候?」
「今天會忙到很晚,不能說故事給久流聽,久流乖,大伯明天再陪你。」大伯輕輕拍著久流的頭。
小時候的久流很會撒嬌,逗得他大伯都捨不得把他放下。
「那我可以找小哥哥陪我玩嗎?」久流突然想到那個打瞌睡的小哥哥。
「小哥哥?」大伯先是愣一下,這才想到久流口中的小哥哥是誰。
小哥哥是常前式家的少爺,今天跟著家主的來參加議會,也不是要他做些什麼,主要是讓他早點見見世面,在前輩面前露個臉。
「這大伯說了不算,你自己去問常前式叔叔肯不肯讓小哥哥陪你?」大伯說著把久流放回地上。
腳才一著地,久流就搖搖擺擺的跑入人群,再次穿過那些大人身邊,來到常前式家主面前。
「常前式伯伯您好!」久流突然冒出,讓常前式家主先是一愣,隨即認出他。
「太谷羅小少爺好啊!有什麼事嗎?」常前式家主有著一張嚴肅的臉,但在久流用他那孩子氣的聲音打招呼之後,也露出溫和的微笑。
原本打完招呼要先自我介紹,沒想到常前式當家已經認出他來,小久流愣了一會兒,不知道還要不要自我介紹。
常前式的小哥哥站在父親身後,看著面前這個不知打哪來的孩子,覺得他傻裡傻氣的有些可愛,方才的睡意頓時全消。
「我是太谷羅久流,大伯說今天很忙不能陪我,不知道能不能……」久流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不知道能不能找小哥哥陪我玩?」
萬一小哥哥不想陪他玩呢?
小久流突然感到不好意思,臉頰也瞬間刷紅。
常前式家主轉頭看了身邊的孩子一眼,男孩馬上垂下頭不敢做表示。
再怎麼嚴厲畢竟是自己孩子,他不是不知道這些話題孩子有聽沒懂,剛才在一旁打瞌睡時也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沒看到。心想這一早上也辛苦他了,要是再讓他聽一個下午,不是要憋死了?
「門汰,你就陪陪小少爺吧!下午的議會你不用參與了。」常前式家主話說的明白,男孩先是一愣,眼中忍不住露出得救的神情。
「是的!父親!」門汰大聲應著。
他也不知道這小少爺要玩什麼,但不管什麼都比坐在這偷偷打瞌睡來的好。
那是太谷羅久流與常前式門汰第一次的相遇。
那日之後,每當常前式來到天霧山莊時,兩個孩子必定會湊到一起。長輩討論事務時,他們會一起練武一起玩耍,天南地北什麼都聊上一遍。久流所使的武器是劍,門汰則是持刀,兩人從小便一起練習,默契自然不在話下,許多長輩都稱讚他們,說他們以後一定會是對好搭檔。
那時候久流還沒有契約之妖,門汰也尚未擁有自己的妖刀,但他們已經約好以後要一起去外頭除妖闖天下。
隨著時間過去,馭妖家族之間為了更有效處理失控的妖物,便決定劃分區域來管理,每一家族負責最靠近自家那塊區域。太谷羅和常前式一個在西一個在東,理所當然不會碰在一起,兩人見面的機會也越來越少,並漸漸開始疏遠。
這段時間內,久流和門汰毫無聯絡,久流自己一人覺得煩悶,便會偷偷溜進太谷羅家鎮守的鎖妖之森,也是這時候讓他遇上銀狐碎星。
那天久流照常偷溜進鎖妖之森探險,森林中有許多妖物對太谷羅抱持敬意,但也有更多是兇惡的妖物,不管對方是誰只要是人都想生吞活剝吃下肚。
久流先前沒有遇到危險,不代表以後都不會,只是當時運氣好而已。然而運氣之神並不是每一次都眷顧,這天就讓他遇上大麻煩。
落單的久流很快便被妖物盯上,大批妖物來襲他根本不是對手,慌亂逃亡之際他失足摔落山坡,滾到一條河水旁,他身上多處重傷,沒有多餘力氣反抗或逃跑。好在運氣之神沒有完全遺棄他,就在大批妖物準備湧上時,一個飄然的身影來到他面前,並以超出想像的力量擊退那些妖物。
受傷的久流躺在河床邊,看著那人輕鬆擊退帶頭的妖物,其餘殘黨也迅速一哄而散。
那是他見過最美的身影,宛如一幅畫一樣,一舉一動都像是天仙下凡。尤其是那一頭銀色的長髮,在風吹下一閃一閃的,看的久流連身上的傷口都忘了。
他就是銀狐碎星。
碎星替久流清洗傷口,並細心照顧他直到傷勢康復,能夠獨自離開森林。那幾天整個天霧山莊都快炸了,久流的大伯得知久流失蹤趕緊派人進入鎖妖之森搜尋,卻因為森林太大而遲遲沒有找到人,最後還是碎星親自帶他到邊界上,看著他平安離開。
儘管與碎星相遇只有那短短幾天,但在那短暫共度的時光中,兩人之間形成的羈絆卻比想像還要深。待久流來到適合與妖締結契約的時候,他二話不說回到鎖妖之森,並在他們第一次相遇的河邊找到碎星。
他要碎星與他締結契約,他要帶碎星離開這個森林,一起去見識這個世界。
碎星答應了,從此一人一妖再也不分離。
隨著時間過去,一轉眼久流已是個成年人,從以前那個一天到晚找人陪著玩的小少爺瞬間成長為一名品行端正的美男子。
他與碎星在外狩妖,見過他們的人無不說他們外貌匹配默契也好,各個都稱他們是天生一對的好搭檔。
久流居無定所在整個西界穿梭,而在一次因緣際會之下,他與門汰再次重逢。
他以為是緣分,殊不知其實這麼多年來門汰一直在找尋他。
門汰聽說了久流身邊有隻銀狐妖,也聽說了許多看好他們倆的傳聞,但這樣的話聽在門汰耳中卻很不是滋味。久流的搭檔應該要是他才對,一隻狐妖怎敢跟他搶?於是他抱著被妒火燒遍的心,再次接近久流。
多年不見,門汰長的又高又壯,久流表示能夠再見到他真的很開心,更是向他介紹身邊的碎星。門汰客氣的表示熱情,然而內心卻早已被妒火燒的體無完膚,看到久流與碎星關係越好,那把火就燒的越旺。
第一次見到久流,他是個可愛的小少爺,之後每一次再見久流,門汰心中便逐漸萌起一種說不出的情感。多年不見,如今見到這般模樣的久流,他內心的悸動更是強烈。
他邀請久流和他一起狩妖,久流答應了。
然而那時候的久流並沒有發現,門汰注視自己的眼神已和從前不同。
佔有,以及滿滿的慾望。
就這樣兩人一妖便開始了他們合作除妖的生涯,歡笑之中,門汰壓抑著內心的激動,他不想破壞好不容易尋回和久流相處的時光,只是每當看到久流與碎星那近乎完美的默契,他心中燃起莫名的怒火。
妖就是妖,馭妖師就是要利用妖的力量去對付其他妖物,憑什麼一隻妖也可以像人類一樣待在久流身邊?而久流也是,竟然為了一隻妖而冷落自己,這麼多年來完全沒有來找過他。明明小時候說好要一起狩妖的是他,不是那隻狐妖!
門汰始終無法釋懷,於是在幾年後的那一天,他終於失控了。
常前式家主基於身體狀況的關係,宣布門汰將成為下一任常前式的家主,得知消息後久流驚喜的恭喜他。只不過當上家主之後門汰便會有更多事情要忙,不能再繼續像現在這樣到處狩妖。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或許他們也是時候分道揚鑣。久流沒有打算回天霧山莊,由於碎星喜歡楓葉,因此他在北邊山楓嶺深處造了間小木屋,也歡迎門汰隨時來找他們。
擇期不如撞日,門汰說三天後他會去找久流共進晚餐,也當作是替他們一同狩妖的旅程收尾。久流聽了很高興,還說會準備滿滿一桌的菜餚等門汰的到來,殊不知在門汰心中卻萌生了一個可怕的念頭。
常前式家的人個性強悍,許多人敬而遠之,但打從小時候久流就沒有遠離他,並成為他唯一的朋友。
他父親曾經跟他說過,想要的東西就要不顧一切弄到手,常前式就是這樣的一個家族,而他的家主之位也是如此得來的。
他想留下久流,不記一切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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