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不只澤沅,就連澤泱和七河也來了,兩名鏡童子則安安靜靜地隨侍在後。
鏡童子是培養出來的妖物,自然和外界一般的妖物不同,他們不善互動,只會跟隨魂繫之人。
這是辰云第一次親眼見到岐俚生家這幾名少爺,因此感覺很陌生,那對不說話的鏡童子至少還交過手,也算有過一面之緣。
澤沅有如辰云預料就是個小孩子,臉頰圓滾滾,和那隻微胖的玉面貍倒有幾分相似。一臉無拘無束的他,看起來對現在狀況完全不理解,笑嘻嘻的好像出來郊遊一樣。
他的玉面貍沒有跟著,聽說身體被他帶著跑到這麼遠早就累壞了,從昨晚睡到現在連翻個身都沒有。
身穿白衣的澤泱年紀看起來和辰云他們差不多,身形消瘦臉色蒼白,一副弱不經風的模樣,而他也的確是個體弱多病的藥罐子。岐俚生家二少爺打從出生起就時常患病,原本說活不過三個月,之後又推到五歲,然後十五歲,現在好說也長大成人,便沒有人敢再多嘴。如今再說就像是詛咒他一樣,只是他身體的狀況大家也知道,從現在開始只會走下坡,不會再好轉。
一直以來澤泱也知道自己的狀況,就算醫師不說他也清楚得很,可他不希望就這樣病懨懨的過一輩子。他要在還能動的時候做他該做的事,身為岐俚生家二少爺,他有守護禁妖湖畔的職責。雖然體弱但志氣不弱,他的目光永遠保持銳利,鏡童子是他千拜託萬拜託才跟父親求來的,而他也從沒讓人失望過。
站在他一旁的七河則是和他截然不同,年紀應該比澤泱大上一點,皮膚黝黑濃眉深輪廓,身高高出澤泱足足半顆頭,站在他身後就像保鑣一般。他們一個白衣一個黑衣,和身後的鏡童子簡直一樣,只不過是人不是妖。
在岐俚生的外姓門生中,他是唯一一個習得魂繫之人,從他會操控黑童子來看,他和澤泱的關係一定非比尋常的好。昨天交手的情況歷歷在目,那樣的默契已經好到兩人如同一體,破綻都找不出。
「昨天沒經查證就出手傷人,實在是非常抱歉。」澤泱再一次向眾人道歉。
「我們也有不對,還請二少爺不要在意。」辰臣禮貌的回應。
辰云自認交際能力很差,遇到對外的事情都會讓辰臣去說話,好說他也是受過家主訓練的,自己只顧著拿刀揮刀就好。
由於昨天的誤會,澤泱決定今天當一日地陪,親自帶辰云幾人去見他們想見的那隻妖物,再說澤沅是個大路癡,由他和七河帶路還是比較保險。
路上辰云向澤泱詢問有關搜尋男人和雨禾的消息,澤泱表示他們搜尋了整個晚上並沒有找到那男人的蹤跡,反倒是多次見到疑似雨禾的身影,只不過每一次他都順利逃脫,追捕不到。以一個普通人來說,能夠在夜間逃脫他們妖身巡邏的追捕非常難,這點讓他們十分疑惑。
禁妖湖畔並不是個小區域,如今搜索還在進行中,因此他認為還是先帶辰云他們去與妖前輩會面,若有消息一定馬上告知。
「我們要見的是誰?」墨涯發出詢問,他很好奇這隻四百多歲的妖物是什麼來頭。
「她是隻名叫紋瑤的鮽妖,講話有時候不太客氣,但明白事理。」澤泱緩緩說道,接著伸手拍了拍走在他身邊的澤沅的頭,「這孩子常常去找她,他們關係還不錯。」
「有我在,紋瑤姐姐不會為難你們的!」澤沅一臉天真的回答。
又走了一陣子的路,一行人來到湖邊。湖邊一塊大石頭上一名女子早已坐在那裡等待他們的到來。
女子有著一頭長髮,右半邊臉被長髮遮住,隱約可以看到底下有一道很長的傷疤,從側臉一路到下顎。乍看之下她就像名普通女子,但渾身散發出一種說不出的氣勢。
她是禁妖湖畔最初的妖物,當初受傷瀕死時被岐俚生祖先所救,作為報答她將替他們管理禁妖湖畔。如今四百多年過去了,她依舊遵守當時的承諾,維護禁妖湖畔中妖物的秩序。
「紋瑤姐姐!我們來了!」澤沅一看到女子便揮著手衝上前,「就是這幾位哥哥有點事想問你!」
當下辰云心中想:「好個不怕死的小鬼。」
紋瑤仍舊坐在石頭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讓小少爺坐下。澤沅頑皮的爬上石頭,一屁股坐在她身旁,回頭衝著其他人笑。
澤泱和七河帶著其他人也向紋瑤頷首示意。
紋瑤對澤泱和七河倒也是客氣,然而看辰云等人的目光就明顯不同。她帶著警戒與試探的眼神掃過面前的陌生人,盯著辰云和辰臣腰間的妖刀停了一會兒,隨後才把目光轉回墨涯身上。
「諸位來訪有何事?」紋瑤對著墨涯問道。
不知為何辰云感覺紋瑤並不想與他和辰臣交談。
「是這樣的,近來發生一些事情需要追朔到大約四百年前,所以想冒昧請問您是否有聽說過相關的事情。」雖然這件事應該由當事的辰云或辰臣來問,但既然紋瑤朝他開口,墨涯也就直說。
「四百年前發生很多事,不知你想問的是何事?」紋瑤並不討厭墨涯身上的氣息,總覺得有些親切。
「關於一把刀,屬於常前式門汰的那把妖刀。」
聽到常前式門汰這個名字,紋瑤的臉瞬間垮下,神情複雜帶有憤怒。
墨涯乍舌,沒想到才剛見面,就把人家給惹怒了。不過這也表示紋瑤知道門汰,那她也必然知道有關那把刀的事,只是如此憤怒,不知道她願不願意告知。
咬牙沉默一會兒之後,紋瑤這才平息那股怒氣,但語氣還是充滿恨意:「常前式門汰。」
「你認識他?」辰云一急便口而出。
「認識?何只認識?我比你們每一個常前式的都了解他。」紋瑤瞇眼盯著辰云,「在遇見岐俚生之前,我就是他刀中的那隻妖。」
突如其來的答案讓眾人彷彿被雷擊中一般,頓時愣在原地久久沒有反應。他們只是想碰運氣來這裡詢問,沒想到正中紅心。
「我跟他沒有什麼特別關係,只怪自己當時太弱才會被那傢伙封印到刀中,但好說我也為他戰鬥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紋瑤字字句句充滿怨恨,「沒想到他卻這麼狠心。」
當年的紋瑤不如現在,失手被封印再不甘心也只能認了,多年以來她安分的配合著門汰作戰,誰知道卻因為一個她無法理解的理由而被拋棄。
一名常前式只能擁有一把妖刀,而一把妖刀只能封印一隻妖物,當年門汰為了將另外一隻妖物封印入刀中,選擇解開她的封印。原以為就此重獲自由,誰知等待她的卻是門汰的誅殺。
剛從封印中釋放,紋瑤的妖力與體力都十分微弱,然而在她眼前的是一臉陰沉的門汰以及數十名馭妖師。
「這道疤是他給我的,當時我以為自己死定了。」紋瑤摸了摸右臉上的疤痕,傷口不再疼痛,心中的恨卻怎麼也消不掉。
以為她已死的門汰將她投入湖中,就算沒死透,湖中的妖物也會將她啃食殆盡,誰料遇上剛好路過的岐俚生將她救起。這條命是岐俚生救的,她也因此決定報答他們。
「常前式啊!」紋瑤發出一聲嘆息,雙眼緊盯著辰云。
墨涯見狀下意識朝辰云前方踏出一步,似乎擔心紋瑤會將多年的怨恨遷怒於他。
「放心,我不會是非不分,我恨的只有常前式門汰一個人。」紋瑤察覺墨涯的舉動,頗有意思的看了他一眼。
見到紋瑤的眼神辰云這才發現,墨涯不只是站到他前面,他還微微抬了手,似是要將他護在身後。
「墨涯……」話卡在喉嚨沒有說出來,墨涯並沒有聽到。
「那您知道門汰新獲得的是何種妖物?又可知門汰的妖刀變成凶刀之事?」一般人不會對妖物用敬語,可墨涯卻時常這樣,聽在紋瑤耳中有些彆扭,但不討厭。
「我知道妖刀變凶刀的事,也聽說他最後發狂殺了一票自家人之後自裁。」紋瑤冷笑,「對那傢伙來說,這樣的死法真是太便宜了。」
「至於刀中為何妖,我不敢斷言,畢竟那時我已不在了。」紋瑤搜索回憶,繼續道:「但如果沒有猜錯,應該是那隻狐妖。」
墨涯全身顫了一下。
太谷羅和狐妖之間有著非常深的羈絆,對他們來說狐妖是神聖的,就連家徽都是狐紋。倘若是一般隨處可見的狐妖就算了,但若是來自鎖妖之森的狐妖那就麻煩。
鎖妖之森以天狐為首,說狐妖是管理整個森林的妖物也不為過。鎖妖之森的狐妖除了自身妖力極高之外,還因為大地靈脈的關係帶有靈氣,那怕是隻年輕的狐妖也可抵過外界妖物百年的修為。只是鎖妖之森的狐妖不戀紅塵俗世,長期隱居在森林深處,對於外界的紛爭毫無興趣。
既然如此,凶刀中的妖物有可能會是鎖妖之森的狐妖嗎?
「哪隻狐妖?」墨涯再問。
紋瑤用了『那隻狐妖』,這表示在她心中有某個特定的對象。
「那時候我還被封印在刀中,但刀外的事情多少還是能感受到一些,門汰有個摯友,他身邊就有隻狐妖。」紋瑤說道,「他們從很年輕的時候似乎就在一起,應該在我被封印之前就已認識。」
「那個人叫什麼來著……」事情過去太久,紋瑤也一時想不起,努力搜尋記憶,這才翻出一個名字。
「太谷羅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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