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金泰亨再一次把途中收到的那封信拿出來讀了一次，因為一路上都在趕路沒有一個適當時機讓他好好坐下來寫回信，就拖到了現在，雖然他也知道這只是藉口而已。
信上碩珍哥沒有一句責難，叮囑著要他好好照顧身體，要他好好考慮失去家族庇護遠嫁他國不是一件輕鬆的事，說什麼時候都可以回來，說不會再強求他按照自己旨意成親的事情。這封信寫下的時候碩珍哥肯定還不知道自己懷孕了，不知道現在他又是如何看待的自己，很傷腦筋吧，這個任性妄為的弟弟。
南俊哥明明就在這裡，卻沒有來找他，想必也是對他失望至極。雖然從一開始來到東紫找田柾國他就有了覺悟，知道這就是個自私的下下策，不會得到任何人的諒解。但以他的年紀，他已經沒有時間了。
如果等到自己身體完全養好，等到東紫內戰結束，等到一切塵埃落定時，他們也該永遠錯過了。再說他也實在想不出一個合理的說詞來說服兄長們讓他遠嫁到東紫，嫁給一個山野孩子，西江人對於一直威脅著國境的東紫從來都沒有好印象，尤其在他因為東紫一行而中毒，剛生過一場危及性命的大病之後更是不可能，所以他才會如此孤注一擲，當初想著至少要過來確認彼此的心意。
雖然田柾國居然比他心急直接下了永久印記是出乎他意料，甚至是有點措手不及，但說到底這都是遲早要發生的事，他一手撫著孕肚，滿心期盼孩子的出生，又很遺憾這個孩子可能不會受到他遠在西江的家人祝福。
如今知道田柾國其實是東紫皇家血脈這一點無疑更是雪上加霜，對哥哥們來說他如果只是個平凡的少年可能還更容易接受，田柾國現在的身分可不是能讓他們隨意帶回去西江做一個上門駙馬的。
「這張信紙不能用了。」
朴智旻一進門就看到泰亨端坐在案前，執著筆出神，而筆墨早已在紙上暈染出一個個黑點。
「智旻哪，如果你妹妹跟某個野男人私奔了你怎麼辦？」
「哈？當然是先把智熙抓回來打一頓再把那個野……呃。」回答到一半他意會過來泰亨這是在比喻他自己，顯然現在也是苦惱著怎麼回覆那封信吧。
「南俊殿下……不是也還在這裡嗎？不然跟他談談吧？」親兄弟之間有什麼是說不開的呢，看著好友躑躇不前，也許就是沒能踏出第一步才會把事情都想得很糟糕。
只見泰亨聞言馬上鼓著雙頰眉頭都皺了起來，似乎光想像那場面他就難受得不行，看來回信給陛下的難度還是比當面跟二殿下談話來得容易一些。
「南俊哥，還會待多久呢？」其實他在珀江就想要把所有事情都跟二哥好好攤開來說明白的，但一直沒有機會，而現在又怕哥哥已經不想再見到他。
「看起來……這幾天他就要回西江了。」
明明閔宗主的傷已經好了大半，但還是不時會請自己過去看看，說怕留下後遺症什麼的，讓他多紮紮針開開藥調理一下，就剛好聽見了二殿下的交接工作差不多已經快要結束，不日就要動身離開。
「是嗎……」
「新的耳環？」不忍看他繼續糾結影響身體，智旻索性轉移了話題。
金泰亨左耳戴著一個紫色的晶石耳墜，看起來是十分上乘的寶石成色，在耳間搖晃著閃出剔透的光澤，鑲嵌的銀飾底座金工手藝十分了得，用簡約的線條勾勒，看起來日常配戴也不嫌過於花俏。
「嗯，昨天收到的。」他手輕輕摸了摸左耳，淺淺笑了。
大概是因為那畫中自己戴耳墜的模樣，讓他注意到自己明明有耳洞卻一直沒有配戴耳飾，信上說是他自己手工做的要自己好好戴著。能打仗做飯採藥現在還會金工，想著這個人到底有什麼是做不到的。
看好友這春暖花開的模樣都不用猜就知道誰給的禮物了，朴智旻翻了白眼覺得自己肯定是嫌這些日子以來單身狗糧吃得不夠飽才會挑這個主動問起。
「抱歉打擾了，小殿下，前面宗主有請。」
一人來得急，智旻認出他是閔玧其其中一個得力的手下，平時是很穩重的人，現在卻腳步匆匆整個人看起來都有些凌亂，看來出了什麼大事。
金泰亨心下就慌了，嘴巴上不說，但他一直都很擔心這幾天都在外備戰的田柾國，只要事關他的乾元，他就會變得不堪一擊。
「你別自己亂想，先去看看什麼事。」朴智旻牽起他發冷的手，就感覺他微微發抖。
被領著往前院走，就聽到前面眾多人手忙碌熙熙攘攘的吵雜聲，還有淒厲的哀號聲、甚至是幼兒的哭鬧聲，還有重重的血腥氣傳來，就讓金泰亨頓時有些反胃，心裡更是打著鼓，涼意從腳底升了上來。
朴智旻也覺得前面的場面可能並不適合讓一個懷著孕的人直擊，就有些猶豫是不是要先把他帶開，但還沒付諸行動，人群中就竄出一個人，擋住了他們。
「柾國？」金泰亨看到是他，就暗暗鬆了一口氣。
「哥怎麼過來了？趕快回去。」雙手搭在他肩膀上，用寬大的身形擋住了前院的畫面。
「別攔著人，他有權利知道這件事。」遠處傳來閔玧其的聲音，聽起來很冷靜，但了解他的人都聽得出他隱隱帶著薄怒。
田柾國嘆了口氣，只好護著懷裡的人，往阿舅的方向前進。
金泰亨也總算看清楚了這裡人在忙些著什麼。他們抬著許多傷者、死者，正在分類檢傷，朴智旻看了就自覺投入幫忙的行列。138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2IjsWIGt2
每一個都像是被嚴刑逼供過，男女老少都有，甚至還有稚齡的孩子，震驚之下他的眼淚只能無聲地掉落，因為幾乎每一個人都是他在東紫三年裡接觸過的人。
「他都知道了，但顯然沒有掌握住名單，所以寧可錯殺一萬也不放過其一。」閔玧其冷冷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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