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即使金泰亨不說,但田柾國在半路上看著方向就知道目的地是落月鎮,距離昨天金泰亨昏倒的地方只有半天路程,他平常也會帶著藥材來交貨,是這一帶最熱鬧的山城。
田柾國看著走在前頭一言不發的金泰亨,他擔心金泰亨的安危,所以即使裝傻賣乖也要死皮賴臉跟著,他哪裡不知道金泰亨跟他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想到這裡他就覺得自己的心窩發疼。
金泰亨的膚色稍微深了一點,加上他說話的口音,以及那個飛鳥般的步法,還有妥善收在他後腰處的華麗匕首,這些都說明了他不僅來自外地還出身不凡。
在東紫國姓金的人很少,其中最有名的就是來自西江的小王子,傳言中都說他生得傾國傾城,長著一雙會勾魂的美眸,只消淡淡一瞥就能讓人沉淪,還說他成年後即將嫁入閔氏皇家,嫁給那個奪嫡時一夜屠盡王城的殘暴君主。
而他說自己是造反的奸細。是不是這一路上就是準備回到他曾說過的,家人所在的遙遠地方。
金泰亨身上多的是無法對他解釋的謎團,對他而言自己只是途中的一個意外。他們相遇的時日尚淺,田柾國想盡全力跟在他身邊久一點,久到可以被他記住,可以的話想要一輩子這麼久。
田柾國看著金泰亨在巷弄裡繞來繞去,很快就發現他其實是跟著破舊老牆上一種不顯眼的記號,沒有留心的話只會以為是隨處可見的污痕,至少自己從前就沒注意過。
這裡是舊城區,但多年前被一紙皇令血腥清洗,往事也無人敢提,平凡百姓都不願有所牽扯,導致這裡多是棄置的空屋、斷牆的街弄,地底還有錯綜複雜的地道,淪為黑市交易、不法之徒的聚集地。
金泰亨找到了牆邊的最後一個標記,根據聯絡的指示這附近會有個入口連結到地底,若沒出差錯接應的人就在此前等候。
他裝作不經意地轉頭,想看看那孩子是不是還跟著,卻和他對上了視線,田柾國馬上就笑彎了眼,像冬日裡的暖陽一樣,明媚地晃了金泰亨的眼,他看了沒忍住出手戳了戳田柾國唇下的痣,心想著小孩真好,沒煩沒惱的。
這下子就要跟田柾國分別了吧,畢竟自己身分特殊,就怕事後東紫追查起來真的連累到田柾國,他一個善良百姓孩子真的不適合再涉入了。
其實說起來,對於田柾國傻呼呼說要負責的那些話,自己不是無動於衷的,雖然嘴上總是說些冷漠的話,但要分別也有點捨不得,所以才又讓他跟了一路。
他幻想著等一切都結束,也許要好幾年,那時候東紫也太平了,或許可以來找找他敘舊。如果兩個人最後都是坤澤就是一段尷尬的往事,又或者到時候咳咳咳這孩子會不會分化成乾元了呢咳咳咳。金泰亨看著田柾國稜角分別的側臉,開始有些浮想聯翩。
不知道金泰亨正在意淫成年後的自己,田柾國觀察著金泰亨剛剛找到的牆上標記,心裡正覺得奇怪,雖然差得微乎其微,但跟之前的標記相比似乎顏色不太對。
另一邊的金泰亨收回了目光,又開始自嘲,能不能逃出生天都還是個問題卻在設想未來。現在恐怕不過是兩路追兵錯開的真空期,進城路上異常的順遂,連盤查的人都沒有,想想都有點詭異,必須趁東紫閔氏對他收網之前趕快離開這裡。
「你真的別再跟過來了。」金泰亨站在地道入口,也該是時候下最後通牒。
「雖然我跟你做了那種事,但你也很清楚,我們之間也可以說是什麼都沒有。謝謝你幫了我,但我真的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也不需要對我負任何責任。」金泰亨每說一句,就看到田柾國的肩膀落下一分。
「可要是你情潮又來了怎麼辦?」田柾國直視著他,不羞不臊地問。
「啊?」
「你別吃藥,也不要找別人,帶上我好嗎?」
「……可你也不是乾元啊,我帶上你有何用?」少年直白的話讓金泰亨頓時有些凌亂,甚至都不敢看田柾國那灼人的目光。
「有用,昨晚就有用了,我也會努力趕快分化成乾元的。」
「……努力?努力有用我還會是坤澤嗎?」少年誠懇的話刺痛了金泰亨,如果不是坤澤他還需要這樣擔驚受怕嗎?他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受制於人,就因為天生的性別,一下差點被嫁給不想嫁的人,一下情潮來襲還會不由自主地向陌生人求歡。
原本強裝的淡漠,這下真的徹底變成寒冬。金泰亨知道自己是遷怒,只是這些天的壓力一下子爆發了。但也好,本就該這樣決絕。
「你再跟上來,我就會很厭惡你。」
他是打定主意死纏爛打的,但聽到這句話田柾國還是驚慌得一時不敢挪開腳步追上去,只能看著金泰亨消失在地道深處。
但過了一陣,他咬了咬牙還是追了上去,他有種直覺,如果就此放棄就會錯過一生。
黑暗的地道裡,他追隨著遠處火折子的微光,放輕了腳步,就怕被金泰亨聽出來。
突地,他發現自己不是唯一追在金泰亨後頭的人,自己身後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三個人。
「殿下,請把武器收起來。」
田柾國腳步一滯就馬上藏身在轉角陰影處。
「聖上已經說了不會追究這次的事。」
有個身穿黑色錦袍的人站在金泰亨身前,滿臉討好的假笑,好像完全不在意金泰亨已然出鞘的匕首。
看似只有一個人,但田柾國知道在那人後方的黑暗裡,至少還有六個人以上。
他們已經被團團包圍了,而且來者不善。
「別傷了殿下,至於後面那個直接滅口。」
火折子熄滅之前,他看到的是金泰亨轉頭望向他的驚慌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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