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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他們都因我而死。」題寫完最後一條姓名註記，一直沒開口的金泰亨才輕輕吐露了一句，淡淡的神色看似無念無想，但眼裡都是深深的自責。
「哥怎麼可以這麼想。」
「都是我那時思慮不周，沒有想到後果。」那幾張設計圖並不是這些人能夠觸及的，閔玧瑞細想大概能明白自己當時是有機會偷看。
情報網協同運作起來不能說完全滴水不漏，但至少一直以來都沒出大差錯，而自己這次欠缺考慮的舉動讓閔玧瑞連帶懷疑起其他情報的洩漏，才讓這麼多人像是被順藤摸瓜一樣暴露了出來。
「如果不是當時你察覺了他們的計策，恐怕現在號錫哥，還有很多弟兄都沒辦法回來了，要是這樣今天的局面會更糟糕。該為這些人命擔起罪孽的不是哥，是下了旨意肅清他們的人。」田柾國拉過泰亨的手包覆在自己溫熱的掌心，他的手吹了一夜的風都涼透了。
聽了田柾國的話，他還是無法輕易釋懷，畢竟這些人從一開始就是因為自己才會牽扯進來，否則至少現在還能活著。
當時他在京城偶然救了一個在因為偷盜而差點在暗巷被打死的少年，才知道在東紫京城裡有個城區，東紫百姓都會叮囑自己的孩子千萬不可貪玩踏入，裡面幾個院落與其說是安置，不如說是眼不見為淨一樣把某些人給遺棄在那裏。
因為東紫近年窮兵黷武而產生為數龐大的孤兒寡母、無家可歸的傷疾人士，美其名朝廷說會照顧他們餘生，但經過官員層層剝削，最後實際上用在他們身上的資源微乎其微。就像某些沽名釣譽的世家貴族公子，金泰亨也表現得像是心血來潮的富貴子弟大發慈悲一樣，投注了大筆銀子改善他們的生活。
他雖然真心同情他們沒錯，但他也很清楚自己是帶著目的。
這些人基本上都對閔玧瑞的政權充滿憤恨，同時對於東紫來說他們就像隱形人一樣，因為沒人在乎所以不會受到注目，他看準了這一點吸收了他們，挪為己用。有些孩子被他換了身分安排入宮，有些婦人藏於市井攤販中，身有殘疾的人還能在路上偽裝乞丐，可以說是利用得淋漓盡致。因著自己就是捐助者這層關係，這次被揪出來的幾乎都是這些可憐人。
「他說的沒錯。」
一人駐足在案前，帶著複雜的神色看著金泰亨，認出他聲音的金泰亨並沒有抬起頭，而田柾國則讀懂了金南俊眼中的心疼。
「這些人都不是傻瓜，他們每一個人都知道自己面對的風險，但還是選擇投身於此，因為他們相信你。所以你現在懷疑甚至是貶低自己做過的事，反而才是辜負他們。」
「……哥，對不起。」
在夜空下，金南俊細不可聞地輕嘆一聲。
「快去休息吧，如果你還有話想對我說，明天再來找我。」
「我會去的。」
金南俊聽到答覆只是點點頭，然後冷冷瞪著田柾國，而後者接收到目光就連忙起身把金泰亨扶起，護著人擋著夜風在他的注視下雙雙離開。
金南俊抬頭看著滿天星斗，看來從今往後照顧么弟的責任者已經不再是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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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金南俊仔細地看著緩步朝自己走來的弟弟，久別兩個多月以來第一次好好打量他現在的模樣。人比較沒有那麼過分清瘦了，只是氣色不算太好，但經過了昨天的事情，想想也是自然。
最後他的目光在么弟突起的肚子上逗留了一會，接著就開口讓他坐下。
當時在珀江他乾嘔的反應，自己一看就懵了，但還是心存僥倖說服自己只是多想。
這孩子從小到大都一樣，一旦認定了什麼就是誰也拉不走，固執地一路走到黑，而這次居然賭上了自己的一生。
「他告訴我，一開始你並不情願，是他強迫你。」
「不是的，從頭到尾我都是自願。」
「……唉，真的這麼喜歡他？」
因為他心裡有愧，金泰亨一直都低垂著視線，如今金南俊明顯軟化了態度，讓他更加的內疚。但聽了這個問句，他第一次抬起頭，迎上了二哥的目光，眼波裡沒有一絲雜質。
「我愛他。」
金南俊並不意外這個回答，否則他又怎麼會甘願懷上那個人的孩子。
「如果這一切都是因為東紫對你的忌憚，只是為了把你困在這裡，你又該怎麼辦？」
「哥，我這條命都是他給的。如果兩年前不是他，我早就死在這裡了。」
「所以你就因為他救了你的恩情？」
「我跟他早就說不清是因為什麼了，我只知道我不可能放下。他也絕對不是因為那些權謀而跟我在一起，但如果是，我也可以接受。」
金南俊徹底無話可說了，一個這麼聰明的人，遇上感情卻如此痴狂。
「你可都想好了？」
「我不會後悔的，從離開西江那時起，我就已經有覺悟了。」
金泰亨從懷裡拿出一封準備好的信，交給了二哥。
「碩珍哥那邊，我也寫好回信了。」他頓了頓，突然覺得有點哽咽，意識到自己真的是要出嫁離家的人了。
「是我任性妄為讓哥失望了，我不該沒有任何商量就自己做決定，我知道我讓你們傷心了……哥，對不起……」
他揉了揉弟弟一頭柔順的烏髮，就像從小他受了委屈來找自己時一樣。這個弟弟一向要強，就是淚水已經在眼眶裡打轉了也不輕易哭出來，看著他抽抽搭搭得一滴滴眼淚落下，自己哪還能有什麼鐵石心腸呢。
「別哭了，都說懷著孕不能哭啊，你哭孩子也會跟著你一起哭的。」
金南俊既是苦澀又是溫情地勾了唇角，明明總是那樣鬧著不想成親生子的人，他也認真考慮過不讓么弟出嫁留在他們身邊，但看來自己還是得放手把他交給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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