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李秉萬從小就入宮，為人勤懇安分，五年前被分配去侍奉來自西江的王子，還以為從此就要平步青雲，結果一天沒有任何預兆小殿下就突然失蹤了，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得無影無蹤，自然肯定是要被究責，要是能死個全屍都可以算是他撿到。
卻有位不曾有過交集的崔公公，在小殿下逃婚而宮中大亂的同時，巧妙地將他調到了乏人問津的洗衣房，保住了他一條命。崔公公語焉不詳只說是受貴人交代保他不受波及，若還想活命就低調閉口好好做事。
原以為這一生就這麼過了，結果還是被揪了出來，被逼供了一堆他連想不敢想的逆反之罪，差點被弄死卻又陰差陽錯被真正的逆賊所救，到這裡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已經是十分玄幻了。
「你就是李秉萬？」
然而更玄幻的是西江國的二殿下偕同近日裡聲名大噪的少年將軍，主動找上了自己問話。雖然宮裡都稱他們為大逆不道的反賊，但對方救了自己一條小命，加上自小就入宮骨血裡也刻入了深深奴性，面對兩位貴人他實在是誠惶誠恐。
「小的就是。」
「你不用如此惶恐，只要好好回答問題自然不會為難你。」
然而貴人所問之事卻叫他驚懼不已，但唯恐觸怒犯上而小命不保，他思索了一會認為還是知無不言方為上策。
小殿下來到東紫時年方十五，性子十分開朗大方，交遊廣闊結交了不少世家權貴，根本不像來當質子而像是單純來東紫作客一樣，在京城裡是炙手可熱的人物。不少世家小姐都偷偷仰慕著，面對結親試探他只回應自己尚未分化不宜議親，況且這種事還是得讓自家長輩做主。
本就十分出色的容貌，隨著年齡長開，逐漸蛻變成與之相視不分男女都會臉紅的絕色。將滿十八卻尚未開始分化，但他身子骨纖細又太過漂亮，周圍的人多半都已經認為小殿下將會是最上乘的坤澤，也是此時陛下對他開始展開了追求。說是追求但眾人皆知這也不過是閔玧瑞心血來潮的遊戲罷了，而金泰亨不論樂不樂意最終都會被他收為己有。
西江二殿下所問的重點就是這段時間發生的事。
「小、小殿下那時對陛下的明示暗示都裝聾作啞、若即若離的，直到……」
「直到什麼？」少年不耐地問。
少年原本一言不發卻突然一句催促，嚇得李秉萬抖了抖，這件事他從來都沒敢說出去，所以才一時猶豫了。
他眉眼帶著肅殺之氣立於一側，挺拔的身形完全就是軍武之人的風範，氣場很是鋒利叫人不敢直視。他可以理解二殿下來詢問這些事情，但這名少年傳說是當年那位猛將田義謙之子，就不太明白為何也隨同西江的二殿下一起。
「陛下的後宮……有一天小殿下意外地闖了進去。」
「意外？」少年敏銳地抓住重點。
「不是，是故意進去的，連讓我帶路。」他小心翼翼看著金南俊的眼色，原本他擔心小殿下這些事是否不該讓這名看似無關的少年繼續一併聽了，但顯然金南俊並不認為有所不妥，於是他又接著道：「在那裡他見了幾位陛下的坤澤，還偷偷撞見了陛下在後宮歇息的場面。」李秉萬委婉地說。
他實在不敢說得太露骨汙了兩位貴人的耳，那些傳聞中的事要不是那天跟著小殿下一同見識到，他也不敢相信是真的，甚至更勝於流言般駭人。
金南俊一聽就明白了。而田柾國則是不明所以，他從小在山裡長大也不愛與他人深入來往，後來又是被武癡鄭號錫與剛正得要命的閔玧其帶著，沒聽過這些羶腥的宮廷密事也是自然。
「閔玧瑞喜歡折磨坤澤取樂，據說後宮裡清一色都是坤澤有男有女，歷年來死了不少人。」
田柾國一聽就暴跳如雷，而金南俊早知他會是如此反應，提前伸手壓制住了人：「把話聽完。」
田柾國現在的情緒跟當時的自己如出一轍，在得知么弟已經有了分化坤澤的徵兆，而又不幸入了閔玧瑞的眼，他就開始著手準備讓么弟從東紫撤回。
「小殿下他……在看過那些之後就答應了親事，但提出了一個條件。」
「他說他不屑與他人共事一夫，要陛下遣散後宮。」
「後來呢？」
「後來宮裡開始準備親事不久，小殿下就失蹤了。」
田柾國思索著，莫非是掛念那些坤澤，才讓他如此不安以至於有了心病，那他還不如代替他把那些坤澤救出來，也許就能化解那些噩夢了。
「那些坤澤如今身在何處？」
「這……」這個問題就有些為難李秉萬了，當時他已是一介洗衣房小太監，確是不知道後宮裡的消息。
看著李秉萬想必已經是知無不言再多也回答不出，金南俊就阻止了田柾國繼續追問，畢竟對方還是個重傷病患，還是個被無辜牽連的可憐人，便直接結束了問話。
他們一起回到金泰亨所在的宮院，卻看到人已經站在廂房門外等著他們，面無表情只是帶著質疑的眼神瞪著他們。
「哥生氣了嗎？」
「我沒有，只是你難得回來，我醒來卻沒有看到你。」
「我只是……」
「所以你們問出來了嗎？」金泰亨看向一起過來的二哥。
李秉萬的名字他前幾天才親筆寫過，自然也知道他活下來了，不難想通他們剛才就是找他問了話。原本以為在田柾國身邊就不會做噩夢的，看來自己還是讓他擔心了。
「是，第一次知道你還想救那些坤澤。」
「哥為什麼不告訴我，我明明可以幫忙的。」
金泰亨嘆了氣，低垂的濃密眼睫也無法遮蔽他流露出來的鬱色。
「不是我要刻意隱瞞，而是說出來也早已於事無補。你們也別想因為這事就不讓我把圖畫完，從頭到尾跟畫圖都沒有直接關係。」
「那些人早就死絕了，是第一批因我而死的人。閔玧瑞說是為了不再讓我嫉妒他們，還怕我不相信他，讓我親眼看見這些人一個一個被沉入了塘裡。」
他的噩夢，是再度看見有人因為他而被閔玧瑞屠戮後，才又席捲而來。
ns 15.158.61.48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