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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懷裡掏出麻筋散就往身後三人射出，這個分量足以暈倒一隻大熊，應付三個人應該不成問題。
他的母親精通藥理，自田柾國還在襁褓就揹著他採藥製藥，他也耳濡目染了一些實用的方子，只是母親除了自己面前從不把一身藥學本領示人。
聽見了那三人倒地聲響，他丟下撕碎了的空藥包，黑暗中往那陣清冽梅香之處趕，一邊抽出了藏在背後包袱的砍刀，反手打下飛來的暗器，踹翻一個靠近的人影，就想拉著金泰亨往進來的入口跑。
已經可以看到從入口射下的夕陽餘暉，卻看見黑壓壓一陣更多人突入了地道，默契間兩人背靠背對付起前後的包夾。
對方不敢重傷金泰亨，明顯是想消耗他們的體力再一網打盡，明知如此，卻沒有其他辦法，兩人身上開始或多或少掛了彩。
用藥也得出奇不意，在攻勢間就著微弱的光線，田柾國一直在找尋突破點，終於被他看見一處牆上的暗格，饒是對方布置周全，也不如當地人的田柾國對這些地下道路知道得這麼詳盡，總不可能在暗道後還有埋伏吧。
他一個箭步上前，沒料到他會突然猛衝的黑袍人被砍翻在地，田柾國以刀柄捶下機關，在暗道出現在腳邊的一刻他伸手一撈把金泰亨推了下去，憋著氣自己抓了三包藥粉拋到空中以掌風爆出，隨即以破壞的力道堵上機關，在入口消失前自己也鑽了下去。
田柾國一連串的動作一氣呵成，下來就看到金泰亨訝異中帶著探究的目光。
「哥，快走了。」田柾國拍了拍金泰亨讓他回神。
他不知道該怎麼定義兩人的現在關係，尤其在金泰亨說了那些決絕的話之後。田柾國隨口就以哥稱呼他，恐怕這是現在最好的方法吧。
重新吹燃了火折子，雙雙無言地奔跑了一陣，地道裡的空氣潮濕難聞，一會兒兩人都靠著牆坐下喘息。周圍寧靜無聲，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
田柾國想著剛剛的那句，要是跟上來就要討厭他的話，轉頭看向身旁的金泰亨，卻見對方神色凝重地拔下自己後肩上的銀針。
他也是坐下後才發現的，估計是下暗道時中的招，天知道這上面沾了什麼髒東西，好一點的話希望只是會暫時放倒他的麻藥，這大概是出自那追兵領頭人的手筆。跑了一會兒才拔出來，毒性顯然已經傳遍四肢百骸。
「這是……？」
「不知道。」金泰亨頭靠著牆閉上了眼，藥效很快，他已經開始覺得天旋地轉。
這孩子還是跟過來了，說不上來看見他的那瞬間是什麼心情，生氣？擔憂？……欣喜？這下子再也脫不了干係，一個弄不好被抓回去，在自己洞房花燭夜的同時，這孩子就會被斬首於殿前吧。
「……你為什麼要跟過來？」為什麼要為一個萍水相逢的人做到這個地步？
田柾國沒有回答，他急忙翻找著包袱，翻出了母親要他隨身帶著的保命符，說是能解百毒的靈藥，他不知道有沒有用，此時金泰亨的臉已經白得像張紙。
「哥，先吃下去吧。」田柾國紅著眼眶，棋差一著，還是沒有保護好他。
田柾國給他的是好藥，他一吃就明白了，雖然還是昏昏沉沉的，但身上逐漸擴散的痛楚緩解了一點。
這種深山荒野中的孩子怎麼會有這種身手？怎麼會有這種幾乎只有在皇室內秘傳的藥？然而這靈藥只能拖時間，卻不能解他身上的毒。
金泰亨感受著身上的變化，已經猜了七七八八。這就是那人的賭注，眼看自己又要溜走，所以種下了這種除了製毒者以外無人可解的緩毒，是要逼自己自投羅網。
此地仍然不宜久留，田柾國揹起了金泰亨，憑藉著記憶與方向感，在地道裡狂奔。
他想著要趕快回到家裡，母親的房裡還有很多藥，肯定有一種可以救他。感覺到金泰亨越來越冰冷的身軀，這個念頭支撐著田柾國，不然他覺得自己馬上就會崩潰。
金泰亨在他背上，聞到了田柾國身上的血腥氣，明明這孩子剛剛也受了不少傷，一定不好受吧，想要叫他拋下自己，張著嘴卻沒有力氣說出來，只能嗅著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氣息，自己流了淚都沒察覺。
出了城沒有多久，田柾國馬上發現他們已經被跟蹤了，可能在城裡就被跟上了。對方沒有急著追上，而是憑藉人數優勢，逐漸包圍，讓他沒有任何退路，即使他熟悉這座山林每一條路，但對方還是一一堵上。
最後，一群人在他面前一字排開，為首的不是他所猜想的那個黑袍人，而是身穿暗紋月牙色錦袍，身形高大壯碩的男人，眉宇間都是不容置疑的威嚴。
那人負著手，居高臨下，淡淡地以審視的眼神看著田柾國。
「把他交給我。」散發著乾元霸道的氣息，一開口就是命令。
見田柾國沒有動作，男人輕輕笑了。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人出於什麼目的，但該讓我接手了。」
田柾國警惕地觀察周圍，仍然不放棄任何逃出生天的機會。
而金泰亨聽見了男人的聲音，他吃力地睜開雙眼看了來人，張開嘴就是微弱的一聲：「哥……」
接應人幾天前遲遲等不到金泰亨，百里加急聯絡上了金南俊。剛剛才帶隊一鍋端了東紫的追兵，從生還者口中審出金泰亨正與一名少年逃走，就滿城滿山的找尋他們的蹤跡。
金泰亨感覺自己被輕柔地放到了軟墊上，耳邊都是嗡嗡的對話，他聽得不是很清。
「……你做得已經夠多了，小兄弟。接下來的事已經不是你能參和的了。」
「……你想好好安生過日子，就最好別提這些事了。奉勸你一句，這裡也即將不太平，躲回山上去吧。」
「這些是感謝你的辛勞……不要嗎？隨你吧。」
馬車搖搖晃晃，金泰亨看見了又圓又大的月亮，高掛在他們並肩走過的城鎮上。想起了那名少年追著他說，這裡的月色極美，所以取名叫落月鎮，少年還說今天是十五不如晚點一起賞賞月。
那時少年蹦蹦跳跳的，圓潤雙眼裡星光點點，就像一隻淘氣的兔子。
然而他正在找尋回家的路，並沒有理會。
他看見了那個小小的身影，形單影隻站在月光下的山徑中央，低著頭緊抱著拳在胸前，看不見他的神情，只有一滴一滴晶瑩豆大的淚珠不斷落在地上。
這月色是真的極美啊，田柾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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