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克利維斯坦的地界,我是這個國家的郡王。您以為全局在握,可是校長先生,沉默不代表無知,低調不可謂庸懦,謙讓亦不等同屈服。」
「如你所說,雖然你在政壇上一直很低調,可你確實擁有能夠撕裂獵物的尖爪利牙。我是信任塞勒巴蒙的『圍牆』能守秘不假,可是於此同時又何嘗不是小覷了你?」
「您不必擔憂,若非關乎那個地方,我也不會輕易讓政治涉入校園。反倒是您,一邊說著體諒我和平衡之所的關係,一邊又指使那些學生接觸我,如此行事豈不是自掌耳光?」
「既然是我送你走上前途注定艱辛的道路,自然不能眼睜睜看你獨自一人;行路艱難,有人扶持總好過孤苦無依。塞勒巴蒙裡有許多像你這樣彆扭的孩子,沒有人在背後推一把是不行的。」
「您與我素未謀面,何以覺得我彆扭?」
「還是一開始那句話,睹瓶中之冰而知天下之寒。」海伍登校長回想著奪旗爭霸賽的狀況,不禁會心一笑。「不過要說你坦率倒也挺坦率,一開始還真沒想到你會主動抱女孩子。」
「您莫不是想看我抱男人不成?」
「那也是不錯的,願意和人親近是好事。」
瑟那諾恩靜默了一瞬,收手挺直脊背重新坐正,開口將走歪的話題生生扳回:「您與平衡之所和我——準確地說是我父親——究竟是什麼關係?為何要在意我的感受,主動來當這個說客?」
「與阿德列先生倒沒什麼關係,是我們塞勒巴蒙對不起你,當年事發後我心裡一直過意不去。正好因為六沌石之事塞勒巴蒙一直與平衡之所有聯繫,聽聞平衡之所有意讓你代阿德列先生收回六沌石,這才厚著臉皮干涉了一把。」
校長的回答大大超出瑟那諾恩的預料,過去他應當未曾與塞勒巴蒙接觸過,頂多時常聽父親誇讚是間好學校而已,甚至具體好在哪裡也沒聽父親細講過。
「這件事被下封口令我主動無法說明,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知曉。因此派了隻性格稍微強勢的引路鴿遞送入學通知書,又將你約來校長室談話。」說到最後一句時,海伍登校長的目光往窗外飄去,落在湖面另一棟建築物上。
瑟那諾恩跟著看去,頓時明白校長的意思。
會被下封口令,也就是說那件事與阿德列之死背後的真相有關,而那道真相就藏在隔壁那座富麗堂皇的建築物裡。
瑟那諾恩端起面前一直沒動過的茶水淺呷了一口,伸手按在虛渺之書上,「我知道了,這本書我收下了。」
海伍登校長轉回頭,有些意外他這麼容易就應下,向他確認道:「你想清楚了?」
「無論我如何針鋒相對您都不肯告訴我那個地方私下的盤算,既然如此何必浪費時間。知道了父親的死與六沌石有關,那麼我便走入這道『通往真相的大門』自己去追就是了。」
事實上在聽見「六沌石」這三個字時他就決定要接下這份任務了,前面之所以推託,不過是在試探校長究竟對整件事情知道多少而已。
「不是我不願多說,事實上我知道的也就兩件事而已。一是剛才說的六沌石,二是阿德列先生的死確實和六沌石有關。」
瑟那諾恩仔細看著校長,見他神色泰然,知曉他並未說謊,便告訴他:「一個多月前我曾見到與四年前法珀爾山那件事有關的人,她告訴我我的父親是被我殺死的。」
海伍登校長聞言神色驟變,低頭沉思了一會,指尖敲擊著膝蓋道:「這是兩件事,霍穆格同學,即使那人的話是真的也改變不了六沌石與令尊的死有關這件事。」
斐齊荷頓說過那位黑白頭髮的女子所在的「火蛇宮」四年前在法珀爾山與平衡之所爆發過衝突,加上海伍登校長的消息來看,最簡單的推測就是雙方因為爭奪六沌石爆發戰爭,而瑟那諾恩的父親因此喪命。可真相若只有這樣實在不值得平衡之所藏得這麼隱密,再加上那個女子說的話……
「關於父親的死,我的記憶有明顯的空缺,一共被抹去了三天的記憶。沒有以其他虛假的畫面填補,也沒有刻意模糊動手腳的痕跡,相當輕易就能察覺。」瑟那諾恩的思緒飛快地轉著,將心中埋了四年的事娓娓道來:「四年前的八月十四日,那天早上家中的管家告訴我父親出門執行任務,可能會有好幾日回不了家。如果我一人待在家無聊的話,可以去小舅舅家住,等到父親回來後會去接我。父親的工作一直很忙,我已經很習慣獨自一人,便沒有去打擾舅舅,一如既往地過完一天,按照習慣的就寢時間睡下。再醒來時我依然在家中的床上,但時間卻是三日之後。那個地方的人登門告訴我,日前法珀爾山上爆發了一場戰爭,父親在戰爭中犧牲了性命。戰爭是怎麼爆發的?過程發失了什麼?最後又是如何結束?這些我一概不知,在我面前的只有一個被千萬肯定的死訊和父親傷痕累累的身體。
「這都不算什麼,父親的工作風險如此之高,這一日並非不可預見。奇怪的點是,我不可能無故一睡三日不醒,而且傭人也記不清那三日的事。那個地方有的是不留痕跡修改我記憶的方法,但他們卻做得漏洞百出,不聞不問了四年,又突然讓您拿著封印書找我究竟是什麼意思?」
海伍登校長聽著,手臂不禁爬上一層栗慄。按照瑟那諾恩的說法,四年前他很有可能就在那座魔界的最高峰上。如果所有的情報皆正確,那麼當初不是他親眼見證父親的死,就是他直接或間接地造成父親殞命。
「聽及此處,您是否覺得父親的死或許只是附帶事件,那個地方真正想要掩蓋的其實另有其他?」
到底是久歷人世的一校之長,震驚之後海伍登校長很快恢復如常。他坐於黑暗之中,目光如鷹爪緊緊攫在少年的面上。「那麼你還要繼續下去嗎?即使道路的盡頭是太陽沉沒的深潭,你也要義無反顧地躍下嗎?」
天藍色的眼中無懼亦無畏,十字菱紋的光輝透著剛毅與果敢。「未能知曉父親為何離我而去一事,一直是我心中的遺憾。魔界的生靈只有這一生一世,即使無法面帶笑容離開,最後一口氣也不該帶著遺憾嘆出。」
「這就是塞勒巴蒙之所以存在的原因呢。」海伍登校長在心中嘆了一句,用餘光瞥了眼辦公桌後掛著的那幅肖像畫,臉上露出懷念的笑。今年是塞勒巴蒙落成的第一千九百一十年,也是他坐在這間校長室的第一千九百零九個年頭。
他拾起桌上那顆種子,向瑟那諾恩伸出手。「既然如此你就去尋找真相吧。我們塞勒巴蒙能幫你的,除了心靈支柱也就只有魔法上的精進了。雖然在奪旗爭霸賽中已經見過你幾分本事,不過就當是我貪心不足,請讓我為了你再驚豔一次吧。」
瑟那諾恩望著種子沉默良久,才伸手從海伍登校長手中接過。
掌上種子光芒微泛,校長不瞬盯著,眼睛愈瞠愈大,直到光芒消滅後還久久回不過神。
「很失望是嗎?」
清泉般的聲音淌過耳際,海伍登校長將目光移回那張年輕的面龐。此時此刻他才深刻地感覺到,端坐於眼前哪裡是什麼瓶中之冰,分明是天下霜雪積累千年的冰山。是他太過自負,以為窺得一角便可推知全貌,殊不知藏於水面下的面目與他所想竟是全然不同。
日輪沉水,一室晦暗。少年的話音隨著那顆變也未變的黑色種子輕輕敲在桌面上——
「如您所見,我無法讓貝特爾種子產生任何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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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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