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我吃驚地反問:「我失蹤了五年?」
「我知道了,你是遇上了意外,然後失憶,所以到處流浪而不懂回來。我有看電視劇的。」根叔沒頭沒腦地說。
我沒理會他的話,繼續追問:「你的意思是,這是五年後的世界?」
「什麼五年後的世界呀?你真是撞壞了腦!」他白了我一眼才續說:「是你失蹤了五年。你就是在五年前的今日失蹤,整整五年了。剛才我巡查後樓梯時聽到你的尖叫,以為你回魂,過來一看,竟然真的看到你。」
我留意到根叔手上拿着一卷報紙,馬上把它搶了過來。根叔巡查宿舍時,總愛把當日的報紙捲成短棍拿在手,說可當作武器自衛之外,萬一途中內急要去洗手間,也可以有東西看看解悶。
我把報紙攤開,頁頂寫着的日期是二○二四年。那就是說,我真的如時導遊所說,乘時間旅行號去了五年後的世界?
雖然時間旅行這件事有點荒謬,原理到底是什麼我仍一頭霧水,但之前一些解釋不了的事倒是變得合理。例如我下船後覺得啟德郵輪碼頭比之前荒蕪,還有我的八達通卡因不常用而被扣盡餘額。
但為何我的手機顯示的時間只是六小時後……噢,對了,這是因為我的手機「沒有網絡」而無法更新時間;而沒有網絡的原因,當然是因為我五年沒交電話費,服務已被中止。
成功破解部分疑團,我的心情好轉。我看着空洞的房間,開玩笑地問:「這間房什麼都沒有,卻一塵不染,是你們等候我回來的安排嗎?」
我本以為直腸直肚的根叔會嘲諷我白痴,但他的臉上竟露出點點哀愁:「一半一半吧。」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直視着他。他續道:「你女朋友和兩毫子五年前拚了命地找你,除了找大學和報警求助外,還到處派傳單、找傳媒幫忙。你失蹤的事整個校園都知道,甚至那個已經停播的電視節目《慌張西望》也有來採訪。事情鬧大了,誰敢入住這房間?於是房間一直丟空,直到最近,知情的學生大都畢業了,大學打算於下半年重新使用,早幾日才派人來清潔。」
「是嗎……」我為其他人帶來了意想不到的麻煩,有點不好意思地抓抓頭,並問:「那兩毫子和阿琛他們已經畢業了嗎?」
「當然。不過,你想見他們的話,我現在倒是可以帶你去。」根叔說。
根叔打了一通電話,我在旁邊也聽到兩毫子在話筒中激動地大叫。根叔花了一輪功夫,才成功令兩毫子冷靜下來,和他相約在大學大堂見面。然而根叔始終正在當值,我不想他背負上躲懶的罪名,畢竟我離開了短短六小時,就已經令他們困擾了五年,我實在不好意思再麻煩到更多人。
我獨自走到大堂一旁的長椅坐下等候,看着頭上「香港賽馬會大堂」的字樣,以及這個經過了五年卻好像沒有什麼分別的大堂。我細心留意經過大堂的學生,他們除了衣着、髮型和把玩着的手機型號跟五年前的潮流有點不同外,感覺上跟五年前沒有太大分別。我真的參加了時間旅行,乘坐了六小時時間旅行號,然後來到五年後的世界嗎?總覺得整件事仍有點不真實。
我看看仍沒有網路的手機,現在已是晚上十一時。接近子夜的大學大堂,部分燈光已經關上,昏暗的環境彷彿為我的心情多添一層愁雲慘霧──我的心情本來沒有什麼,只是不知怎樣面對他們,才頓覺沉重。
對我來說,我只是離開了六小時,但對其他人來說,卻是整整五年。他們這五年來到底經歷了什麼事情、心情如何,我實在沒有頭緒。
不一會,兩個黑影佇立在我正前方的不遠處,我抬頭看清楚,發現是兩毫子和阿琛。我怔了一怔,因為他們的外貌都變得成熟了,二人的身形亦較之前瘦削,反觀我卻跟今早……跟五年前一模一樣,相同的衣着,相同的稚氣。
我想起根叔剛才說過,他們二人曾為了尋找我而奔波勞碌。我不懂應付那些難過的情緒,打算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跟他們說說所見所聞。我快步走過去,一邊走,一邊輕鬆地說:「阿琛,我……」
「啪!」但我的話還未說得下去,臉頰就吃了阿琛的巴掌。我不明所以,目瞪口呆地直視着阿琛,只見淚水已從她的雙目滾滾落下。
站在她身邊的兩毫子,拍了拍她的肩,以低沉的聲音道:「這種人不用你出手,由我來教訓他。」
我還未來得及反應,他已朝我的腹部打出一拳。猶幸我由簡介會至今都沒吃過東西,否則肯定吐滿地。
我痛得蹲在地上,久久無法動彈,只能勉強抬起頭吐出一個字:「你……」
「不打你,我們又怎能發洩這五年來的鬱悶?」兩毫子說罷別過臉去,不讓我看到他的臉,但我仍聽到他哽咽的聲音。他們二人在這五年間一定是受夠了,才會一時不忿找我來出氣。
「對不起。」我輕聲說。除了道歉,我實在不知道還能作出什麼反應。
當晚我們三人的心情都很複雜,沒有怎樣交談。兩毫子把我接到他的大學套房住了一晚,翌日早上才送我回位於尖沙咀的家。
父母還未見到我回來,只是收到兩毫子的電話,已經哭成淚人。我回到家,兩老跟兩毫子和阿琛的反應截然不同,只抱着我痛哭,說只要我平安回來就好了。不知怎的,我更覺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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