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漆黑,使人即便想睜眼也形同徒勞,但對於小小的夜鷹來說,這樣陽光才不會太過刺眼,是正好舒適的亮度。
但即便如此,對於小小的夜鷹來說,忽然墜落的黑暗也不是一時半刻能夠去適應的;所以,小小的夜鷹還是閉上了雙眼,在靜待著視力恢復的這一段期間,試著轉而用耳朵去細聽著周遭的聲響。可能是風聲、可能是石礫滾動,又或者是風將塵沙從地上捲起的沙沙聲響,每一種聲音都能夠幫助小小的夜鷹去了解這一片漆黑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模樣,幫助她去踏出謹慎小心的每一個步伐。
是火焰──熊熊燃燒的火焰。
即便在遠方,那把燒盡一切的火,還是在冷冽的夜中散發著懾人的溫度,是連靈魂也會為之吶喊的灼燙。小小的夜鷹將眼睛睜開了一條細縫。儘管火焰那樣的灼熱,好似要將她一身美麗的羽毛給烤焦似地,但她依然無畏地昂首傲立著,因為心中的悲傷遠遠比不過那皮肉被炙烤的疼痛。
火焰。
眼前巨大的火焰,帶給她的並非灼燙的苦痛,而是深深的哀痛,而眼前隱忍著淚水的男人又是誰?她伸手為男人抹去仍不爭氣地滾滾落下的淚珠,但那並沒有抹去他分毫地哀傷。
好冷。
冰涼的池水沾染著濃密而黏膩的色澤,那樣的混濁,鮮明得令人畏懼。
男人的臉色十分蒼白。或許是因為在磨坊裡頭喊出了人生第一個震天價響的哭嚎,所以即使他出身於堅強剛毅的鐵匠世家,那一頭她最愛的金髮,卻總是帶著柔柔和和的麥穗香味。
她喜歡讓它搔癢著她的鼻頭,嗅著麥穗與汗水交織而成的甜味,然後用一個輕柔溫熱的吐息,將它給吹散開來。那是她最愛輕撫,夜夜呵護的東西,如今卻在骯髒的泥水裡頭攪和,任由那親吻著她每一寸肌膚的唇,被濃厚而黏膩的泥漿給灌入。
只因為立場不同,就能夠將彼此互相照應的摯友給殘忍地殺害;只是因為一句女王萬歲,就能夠將所有的理智交託給鑲著黃金羽翼的劍,讓那灼熱的抗拒冷卻在血液之中。
這樣無力的悲慟誰能明白?並不會有,因為那是不曾存在於世界上的事情。
薇娜女神啊!如果那就是您看照著一切的陽光,那我將化為為大地披上夜晚的羽翼,那麼您那一陣毫無理由的恩賜,就不再能夠荼毒萬靈。由您之手所輕撫的恩典之風,總有一天會在我茁壯的羽翼下潰散,而我將承著您破敗的身軀,振翅高翔。
總有一天……一定要殺了……殺光那一些……
-.-.-
劈啪、劈啪──
火星在木頭之間爆裂了開來,聲音聽上去很是刺耳,卻又不由得令人感到一陣溫暖的安詳。這一陣詭譎的矛盾讓夜鷹皺起了眉頭思考著,好一陣子後,她才發現是壁爐散發出的那一陣溫暖的緣故。
「…………?……,…………………?」
「………………………,…………,……………。」
「……?………………?」
「………。」
「…………」
夜鷹皺起了眉頭來。那些細碎的交談聲,好似一根根藏在被單裡的針頭一樣,隱隱約約在她皮膚上嚙咬著。
時不時的騷擾,實在是讓疲倦的夜鷹難以入眠。但她真的很困。那種慵懶的疲倦感,再怎麼輾轉也揮之不去,就像是身體深處喊出了罷工一樣,只有被單那柔軟中帶有一些悶熱的毛膩感,能夠滿足那份慵懶的渴望。
現在的她,就是一隻賴在在柔軟的枕頭上,使勁伸展著腰桿的貓。
夜鷹輕蹭著被單,慵懶地翻了一個身,將棉被從雙腿之間穿過了腰際,拉到了肩頭之上。棉被的內裏似乎是少量的棉絮和著稻草稈包成的,那些扎人的稻草稈刮搔著她跨部與肩窩柔嫩的肌膚,有些刺痛,但卻是她最熟悉的那種感覺。
呼──
夜鷹輾轉地翻過了身來,無聲無息地掏出了藏在股間的一柄拇指般大的小刀。
短刀、長針、藥瓶、飛刀,不論是那一樣都沒有留在他身上。她全身上下的武裝幾乎都被抖了個一乾二淨,除了這個最為私密的部位還沒有被扒開來瞧一瞧以外,其餘的部分可以說是被搜索得非常徹底。
夜鷹倒不那麼在意自己的身體被看光了的這件事情,畢竟身體只是一項工具而已。只是,不管是誰這麼做了,他都得準備承受這項行為所帶來的後果──當然,不見得會演化成需要見血的情況,只不過要殺人的方式何其多種,不用流血的方法,她現在就能舉出三十幾個例子。
呼──
夜鷹的步伐十分地輕柔,但與其說是謹慎,倒不如說是恍恍惚惚。夜鷹一度以為是自己的睡意未褪,正輕扶著額頭想要大罵自己不中用的時候,才發現了額頭上纏著的一圈圈繃帶。
繃帶?所以她受傷了嗎?說起來,要是從山上跌了下去,要想不受傷也難吧?在那種不受控制的情況下,可是沒有辦法──山?
夜鷹捏著小刀的手險些一鬆,渾身上下有如鐵錨般沉重的疼痛與疲倦,就這樣隨著她意識到了自己的傷口的這件,無端端地奔湧了出來;如果不是她有著很好的自制力,恐怕不只是會鬆手弄丟了刀子而已,說不定整個人都要癱軟的倒在地上了。
糟糕阿,自己的這一副身體……這樣可沒有辦法……
「F小姐?是F小姐嗎?」
夜鷹拋下了手中的刀子,毫不猶豫地強榨出了一鼓力氣,從一旁的窗戶撞了出去。迸裂的玻璃碎片四散了開來,隨著夜晚的寒氣閃動著冰冷銳利的光芒。
外頭風很冷,不停地灌入她單薄的罩衫中,在夜晚冷冽的空氣中鼓動著。身上一處處大小的擦傷與瘀青就像是被挖空了一樣,本來應該變得輕盈的身體卻反而格外地沉重。但她並沒有因此而停下腳步,只是用著赤裸的雙足,一跛一跛地踏著夜晚濕潤的草皮。
「F小姐!F小姐!」
「不行……要快點逃……要是被抓住了的話……就糟糕……就糟糕……」
夜鷹的呻吟還未鳴起,身體就已經狼狽地栽倒在了地上。被傷口的疼痛掏空了的膝蓋一點勁也使不上來,本應該統治著夜晚的天空,身姿優雅靈敏的夜之鷹,就像是被剪了線的提偶一般,落在濕濡的草皮上,而雙翼輕盈的羽毛被夜露沾濕了的她,也不再能飛。
沙沙──沙沙──
夜鷹闔上了眼睛。
「……是黛雅嗎?」
「是的。」
「那麼快滾吧。」
「但是這樣F小姐您會感冒的。」
F張開了雙眼。就算是在繁星滿天的夜裡,那鮮豔的紅色依舊不減其光輝,反而還更加地閃耀。在黛雅木質皮膚的紋路下,紅色螢光閃閃發亮著,鑲在鼻樑兩側的綠色眼眸,在夜裡散發著珠寶一般低調含蓄的光芒──那是只有最為透徹的寶石,才會擁有的真實光輝。
「好吧。」F妥協地嘆了口氣,有氣無力地說道:「等我恢復力氣就自己走回去,妳可以滾了捲心菜……喂?喂!沒聽見我說的嗎?」
「有阿。」
「要是聽到了的話,還不快點把我放──」
「我怎麼可以丟下F小姐呢?我們不是說好了,要一起旅行到銀白荒地?」
「旅行?那只是……切,隨妳高興吧。」
即使看不見身後,黛雅還是露出了柔和的笑容。黛雅吃力地掂了掂趴在她背上的F,緩緩地說道:「放心吧,這裡是卡席斯山,就算是礙手礙腳的我,也不會被熾天使們追上的。」
「嗯?卡席斯山?等等!為什麼我們會……」
黛雅沒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便背起了F一步一步搖晃地走了起來。
不知道經過了幾次的眨眼,被腦中的血液沖淡的視線才又清晰了起來。或許是三次?或許是五次?每次的間隔時長時短,就像她的意識一樣恍惚。F吸了口氣,小腹平穩地服貼在希爾瓦里背脊纖細的線條上。並不是代表她能夠信任地將身體交給這一位個性怪誕又冒失的希爾瓦里,只是單純她沒有別的選擇罷了。
或許是山間濕潤的空氣把土壤也給浸濕了,即使看起來不像是下過雨的樣子,卻仍聽得到腳掌踏彎草莖,微微陷入泥土裡的聲響。黛雅粗重的喘著氣,就和她的步伐一樣,每一次的吐息都顯得越發沉重,不過那並不只是意味著疲勞而已,從F掛在黛雅肩上的腦袋的方向,可以從領口處看得到黛雅身上一個個繃帶包紮的痕跡。
黛雅並不像是F那樣專於身體的鍛鍊──她是一名學者,探討死亡哲學的古蘭斯祭司,所以總是拿著書籍的她,力氣就像是她有如花莖一般瘦弱的身材看上去的弱小。這讓她揹起多了不少鍛鍊過後的緊實肌肉的F時,頓時顯得有些吃力起來,但她還是一步一步地走著。
「喂,妳為什麼不叫那個大傢伙出來就好?妳也是這樣背著我過來的吧?」
「呼──什麼話呢?那樣豈不是──太失禮了嗎?F小姐又不是貨物,是重要的同伴呢。」
F不再多說什麼,縱使心中還是有諸多疑問,但她就只是緩緩的闔上了雙眼。
放鬆了全身的F,任由腦袋垂掛在黛雅的肩頭上搖擺,就像她赤裸的足尖一樣搖啊搖地,比起睡著,看上去更像是一具死屍。不久後,直到一團溫暖的空氣撲面而來,融化了她乾凍的皮膚,F才將黏膩的眼皮給撐了開來。
在方正的格局之間,每一個角落都填滿了火焰那股收斂了之後,柔柔和和的光度。陰冷的濕氣也被驅散得一點不剩,架高的木頭地板讓被驅離的濕氣與凍氣沒辦法透過地板重新往上竄,就算是個孩子,只要隨便鋪上一張毯子,都能立刻好好地睡上一覺而不會感冒。
F簡單地環視了一遍周遭。這個家的主人如果不是木工,就是個單純很會享受生活的人。不管是大大小小的桌椅、吃剩的杯盤或者是窗框,或者是隨處擺放的那些小裝飾品,都能夠看得出來並非從木工店裡頭訂做的那種制式化又精緻的產品,或許還有幾個小孩吧?否則怎麼會把所有的家具都刻成和貓有關的形狀?貓掌的長椅、貓掌的窗戶,就連桌腳和壁爐旁也蹲著幾隻蜷縮起來的小貓。F將視線移往架子上幾個將握把雕成了貓形狀的小杯子,上頭分別刻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名字。艾倫、艾葛莎,還有──
「萊芮卡……」
「是個很可愛的名字吧?啊,請將她放到椅子上吧,祭司大人。」
一位看起來優雅幹練的女性從她們的身旁快步地走了過去,懷裡用布包裹著一些發亮的玻璃碎片,即使腦袋昏眩不清的現在,F還是立刻就意識到了那是她剛才幹的好事的成果。
黛雅點了點頭,喘吁吁地將衣著單薄的F給靠在了躺椅上頭,將椅子往火爐旁靠了靠之後,自己才靠在了火爐旁坐了下來猛搓著手。
基於禮貌,她應該要向那個女人道歉的,但她並不認為自己有需要對一個陌生人這樣做,所以只是沉默地看著女人來回地走過,直到不再捧著懷裡的那塊布為止。
「不好意思,附近可能會有孩子在玩耍,在我們這種山中的小鎮子裡頭,總會有些喜歡出來夜遊的頑皮孩子,所以不得不先清理一下。」那個女人將布仔細地摺好後塞入了口袋,面帶歉意地說道:「妳們餓了嗎?廚房裡頭還有一些熱湯和肉,不介意再等一下的話,我可以──」
「妳是誰?」
女人愣了愣,隨即堆起了微笑向著F說道:「我是這個家的女主人,我叫做艾葛莎──」
「為什麼幫我們?」
「嗯?為什麼嗎?妳是想說兩個渾身是傷還躲躲藏藏的『旅行者』很可疑吧?」艾葛莎歪起了頭來,用細長的食指輕托著腮幫子,用力地皺起了眉頭說:「嗯……確實是很可疑呢?該不該叫熾天使來呢?」
F的目光一下子就變得冷酷了起來。黛雅急急忙忙地起身想要說些什麼,但在那之前,艾葛莎就先溫柔地笑了笑。
「但不管怎麼樣,這不會改變妳們需要幫助的事實吧?」
黛雅的表情就像是要窒息了一般,而F的表情始終冷酷得令人寒膽。
「當然,我也不可能讓妳們久留,但我想你們也沒有那種想法的對吧?雖然不可能幫妳們躲過災難,不過在這段時間裡好好招待妳們還是辦得到的。所以妳們有要吃些什麼嗎?否則我還得去照顧孩子呢。」艾葛莎依舊溫和地一笑。她看著F的眼神,就像只是看著一個因為愛搗蛋而闖了禍的孩子一樣。
「妳以為妳這樣說──」
「那就麻煩您了。」
黛雅這才終於從一陣惶挫中醒過了神來,搶在了F的前頭向艾葛莎道了聲謝。面對F尖銳的問題,艾葛莎只是不怎麼掛心地笑了笑,便轉身離去。
「喂,捲心菜。妳是想害死我們嗎?」
「咦?怎麼會呢?我為什麼要做那種事情?」
在艾葛莎離去的不久後,F才不耐煩地開口質問黛雅。黛雅驚訝地掩起了嘴來。然而對於黛雅的反應,F只是帶著一臉戲謔的訕笑回之,不以為然地望著眼神中半參著驚訝與慌張的希爾瓦里。
「切,在把我們交給一個來路不明的陌生人後,還能夠不紅不喘地說出這樣的話,看來真是不能小看妳喔?」
黛雅皺起了眉頭,焦躁不安地擰著拇指問道:「F小姐……這個是正面的意思,還是……反面的意思呢?」
「什麼正面反面?妳不會真的蠢到認為我在稱讚妳吧?」
「並不是……那樣。」黛雅低下了頭,唯唯諾諾地說:「我只是不想要錯過任何可能的……嗯……可能的意思。」
F忍不住白了一眼道:「那還真是辛苦妳了。」
黛雅抱起了腿,像是個委屈的孩子一般,將視線埋進了雙膝之中。褪下了絲綢布衣的黛雅,套著一件寬大的圓領棉衫,看上去像是個男人穿的尺寸,雖然有些舊了,但並不顯得骯髒。這樣的一件衣服套在了身材本來就單薄的黛雅身上,幾乎讓黛雅一半的肩膀都裸露在領口外頭,而棉衫的下襬則是長得恰巧遮住了她的臀部。
黛雅細長的紅色小腿從衣襬下穿了出來,其中一隻腳裹著厚重的紗布。在F霸道的視線下,黛雅只能像個忐忑的孩子一樣,低頭反覆搓弄著自己的腳趾,但F一點也不以為意,只是繼續將這樣沉重的目光加注在黛雅身上。黛雅最後才支支吾吾地說:
「我只是想……如果是以寬恕與仁慈為本的薇娜祭司,那一定會願意幫助我們的……」
「祭司?就算是祭司也是不能相信的,連別人話裡的意思是褒是貶都分不清的妳,難道有能力一臉就看出來這個艾葛莎是個什麼樣的人?就算她真的想要幫助我們好了,在有一個孩子的情況下,難道她事後就不會因為害怕被威脅,把我們的行蹤給供出來?善意可不是能否信任一個人的基準,世界上最廉價的東西就是善意,因為那不過是一種社交的基本手──呃,孩子?」
黛雅偷偷地從F凌厲的訓話之間抬起了頭來,只見F那一臉凌厲的冷酷的目光漸漸轉為了糾結。黛雅有些擔心地問道:
「F小姐?」
「沒事,別一直叫我行嗎?我又不是你的媽。總之以後給我多想想吧,才不會又幹了傻事而不自知。嗯,結婚的女祭司……」
「唔?祭司結婚生子應該不是被禁止的事項吧?信仰的虔誠與是否保持純潔並沒有任何的關聯,六真神中似乎也沒有掌握純潔權能的祭司……況且掌握著寒冰與死亡權能的古蘭斯,就是薇娜女神的兒子阿。」
「有那種事情?不會是妳胡謅出來的吧?切,算了,當我沒問。」
正當黛雅以為引起了F的興趣,興致昂昂地準備繼續說下去的時候,意識到自己多嘴了的F就扭過了頭去,轉而背對著黛雅側躺著。本來以為能夠和F多說上幾句話的黛雅,只能悻悻地將微笑給收斂了起來,回頭望著壁爐裡頭獨自跳動的火焰。
在彼此都安靜下來的此刻,只有壁爐裡的木柴劈啪作響,還有廚房裡頭鍋碗碰撞的乒乓聲。一點油脂與香料味道,隨著時間漸漸地沸騰,F的小腹蠕動著,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裡頭鑽著一樣,過了好一陣子,她才意識到自己是餓了──而且餓得厲害。
「喂,捲心菜,我到底昏過去多久了?」
「多久?嗯,大概正好半天吧?可能要再更多一點,畢竟已經入夜很久很久了,我們摔下山的時候,也才不過快要中午呢。」
「是嗎……」F低頭沉思了一陣,才說:「所以妳只花了不到半天的時間就翻過了卡席斯山?」
「啊,其實我是在克雷恩特瀑布那裡碰到艾葛莎小姐的。我是認為以附近的地形來看,瀑布那裡會是一個好的藏身地點。附近就是水源,離克萊浦鎮也近,不論是想要補給什麼都很方便……這是瓦爾教給我的,他說如果不想要住在城市昂貴的旅館裡頭,最好就要找附近有水源的地方紮營,那樣不論是洗澡或煮飯都很方便,尤其是洗澡。瓦爾說我雖然是一個希爾瓦里,但身為一個女人,是必須要注重清潔的。所以我想這對F小姐來說應該也很重要──」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F揮了揮手打斷了黛雅。或許是因為餓昏了頭,才會讓她三番兩次地挑起能夠讓黛雅這樣有機會長篇大論的話題,但F卻還是很難去抑止那股想要說些什麼的慾望。
如果就這樣靜靜地什麼都不說也不做的待著,或許過一會兒就會疲倦地睡著了吧?以往如果有著難以度過的夜晚,那麼她會選擇去喝上一整晚的酒,又或者是在城市中急奔到天明。但現在她的身體動不了,那就只能靠說話來保持清醒,況且在身體這麼虛弱的現在,如果睡著了,那樣又會是一天的時間過去。在背後隨時有著追兵的情況下,她可沒有辦法忍受這樣虛擲時間的方式,那可是比讓黛雅聒噪地說個不停還要令她難以忍受的。
是吧?
「喂……」
「F小姐?」
一反一復的責備讓黛雅的雙眼間難忍地顯露著疲憊,但黛雅還是盡力地堆起了微笑,片刻不差地抬起了頭來。見到了黛雅這副疲倦模樣,F不禁愣了愣,才繼續問道:
「妳真的揹著我一路走到克雷恩特瀑布?」
「是阿。」
「妳的腳……」
「啊,這個啊,艾葛莎小姐已經幫我治療過了,復原得很好,不會妨礙到之後的旅行的。」黛雅用生硬的動作伸了伸她纏著紗布的腳,試著想要做出靈活的模樣,「雖說薇娜可是微風與治癒之神,但這樣返生的權能,親眼見識一遍後還是著實令人驚嘆不已……」
「妳的腳在還沒治療之前,連站都有問題了,更別說妳還從懸崖上……」
「很難以令人置信吧?要是現在的我,也不認為只靠著一根樹枝就能辦到這件事情。但是我當下沒有去想那麼多,只是認為不管怎樣,都不能這樣丟下F小姐!既然我們是夥伴,就必須要在彼此需要幫助的時候竭力伸出援手,畢竟F小姐也為了我這麼拼命地跑了半個山頭──」
「那只不過是工作罷了,少自作多情了。」F哼了一聲,說:「不過估計靠妳的那顆腦袋也不能理解,賺錢這件事情,本來就是必須拼上老命的吧?哼,有著貴族做為靠山的傢伙,怎麼可能會了解?不是誰為誰付出就是代表他認同了誰,人際關係可不是單純的小說,只有一群發情的男女主角在一條鉛筆劃的界線兩側互相玩著猜心的兒戲,別錯把責任跟好意當作一回事了。」
「啊……好、好的……」
「但再怎麼樣,還是得對妳說聲謝謝,畢竟妳確確實實的救了我一次。」
「嗯……嗯……嗯?」
直到想了三遍才想通F話中那直白簡單的意涵,但等到黛雅想要回應的時候,卻已經太遲了。
F早早就轉過了頭去,在躺椅上頭把自己的身軀蜷在了一塊,只剩她弓起的背脊在冷冷地直視著黛雅。黛雅雖然為自己的遲鈍感到了一陣惋惜,但即使沉浸在與機會擦身而過的扼腕之中,黛雅的嘴角還是忍不住地上揚了起來。
年幼的希爾瓦里將身子挪了挪,彷彿不懼怕捲起的猖狂火舌一般,更加靠近了壁爐一些。希爾瓦里與來自夏恩摩的夜鷹相背遙望,前者望著跳動著熾熱火星的壁爐,後者則是望著窗外冰冷的夜。
黛雅深深地鼓起了一口氣。
「不客氣。」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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