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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聖流域的下城區一直都是柯瑞塔首都治安的死角所在,而在下城區經營的酒館,更是無法無天的灰色地帶。
不過這麼說並不代表熾天使們會對這裡所發生的一切視而不見。就職前在女王膝前下的宣示,讓他們即使在面對下城區繁重勤務的同時,仍保有著一顆堅忠的責任心,但也僅止於最低的限度──也就是不要見血就好。
啊,其實那也不是真的就是了……
「嗚呃啊!手、手!我的手啊!」
「不過是個小指頭罷了,叫什麼?」女人緊握拳頭,讓透著黯淡光芒的匕首在掌心中轉了一圈,然後狠狠地嵌入了吧檯,「這還不夠我去洗刷那股噁心的感覺,要不把你身上能夠伸出來的東西都削下來算了?你覺得會有多少東西落下來呢?」
「嗚呃!瘋、瘋婆子!我早晚會回來找妳算帳的!」
渾身酒氣的男人噙著淚水,丟下了幾句和他的尊嚴一樣,不太可能拾回的諾言後,才抱著自己掉在地上的半截小指還有燒肉串,連滾帶爬地撞開了酒館的推門。
「像個小孩子一樣啊。」穿著全套皮衣的女人撥了一把白色瀏海下不曾泛出的汗珠,順手推了推額頂上的風鏡。
「呵呵,別這樣啊,小菲,不過就是被摸了一把啊,這樣子我的生意還怎麼做得下去?」
「我的名字不是小菲。」
「唉,好好好。不過妳要知道啊,F,這裡好歹也是個酒館,酒館裡最缺的從來不是酒鬼,而這些喝醉了酒的傢伙們,那一個看到妳穿著這樣暴露的皮褲會忍耐得住的?啊啊,說起來妳把我今天唯一的一個客人給打跑了,賠償的話……就讓我摸一把好了?」
F並沒有浪費時間開口去說什麼「你找死嗎?」之類的話,而是將一枚金幣彈入了空中。酒保兼老闆的胖男人用不可置信的敏捷身手飛撲了出去,像是捉麻雀的貓一樣,將那枚金幣捉入了懷中。
「喂,那是含介紹費的,然後再給我搬一桶葡萄酒來吧。」
名叫F的女人在吧檯旁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翹起了那雙招致方才不快的長腿,捉起了桌邊還沒開始享用的木酒杯,便豪邁地往那對豐厚的雙唇送去。
「呃,呼啊──這酒一如往常的糟啊,濁得根本沒法喝嘛。」
「想家了嗎?」酒保笑了笑說道,一面從吧檯後頭滾著一個大酒桶走了出來。
F搽了搽唇邊紫紅色的葡萄酒渣,伸出舌頭舔了一圈,慵懶地扯開了圍在胸上的黃黑條紋圍巾,那就算是粗硬皮衣也難掩的傲然胸線,便連同著纖細的鎖骨在充滿酒精與血腥味的空氣之中暴露了出來
F並沒有去回答酒保的問題,因為這個大叔僅僅只是到夠資格在她喝酒的時候靜靜待在她的身旁而已,而要成為這種人的話,至少也要識相到不會去追問才對──而酒保也確實沒問,只是靜靜地拿出了鐵鍬將整個酒桶給撬了開來。
「連著桶子的錢,要追加十枚銀幣。」
「給你一枚就很不錯了。」F說,手從腰際上靠近臀部的地方摸出了兩枚銀幣,沿著桌子滑了過去。
「真是……」酒保苦笑了兩聲,「一如往常的無法拒絕啊。」
「別廢話了。」F用力地放下了酒杯,無視了酒保微微皺起的眉頭,她用雙手捧起了滾燙的臉頰,縮起了身子,把頭埋到了酒桶旁邊,在暗紅色的酒液上頭吸吮著陣陣的酒氣。
酒保看著F的這副模樣遲疑了一會,目光停留在她白色的短髮下暴露出來的後頸,他深深吸了口氣後,才說道:
「西邊最近很不平靜呢。」
「我聽說了啊,」F在椅子上微微搖晃著自己的身軀,垂下的髮尾沾上了粗劣的葡萄酒而揪成了一搓,她的鼻頭也沾上了一點散發著濃烈葡萄氣味的暗紅色酒液,「夏恩摩的英雄、命運之刃和他們的小跟班、守夜人和修道院,還有遠古巨龍……嘿嘿,聽起來就像是有很多錢的地方。」
「我不會稱之為有很多錢的地方,但我會說那裡存在著很多的機會……當然也有發財的機會就是了。」酒保嘆了一口氣,用手撐著下巴靠在了桌邊說:「但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啊……關於那些捲心菜們。」
「呼呼……我也不怎麼喜歡那些老愛惹人生氣的傢伙。」F伸出舌頭,像是小貓一樣地舔了舔酒面,嘆了一口溫熱的葡萄香氣息,「我一秒也沒辦法忍受他們那頑固的好奇心,我有時候真的很懷疑他們是不是故意那樣做的。」
「嗯,我是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故意的啦,我也不是很在乎,反正我只要負責收錢就行了,但我勸妳還是盡早習慣這些鳥事。」
「哈?你說這些鳥事?」F用雙手捧起了酒,豪飲了一口後,吐出了暢快淋漓的大笑,「還有什麼比好好活著這件事情更可笑的?」
「是幻想變成了現實,童年惡夢中床底的巫婆就躺在枕頭旁邊。」
F幾乎沒有轉動脖子,只是懶懶地將眼珠斜斜地轉了過去,用眼角的餘光向門口的人影投射著充滿醉意的注視。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她吸了太多的酒氣所以提前先醉了,那個人似乎全身都火紅色的,就像是一朵花……紅色的花……燃燒著黑色火焰的花……
「這句話是多莉亞小姐的書上寫的,我很認真地讀上了幾遍,總算搞懂了其中深奧的智慧,這都得多謝瓦爾先生呢。」
「喂喂,妳沒在開玩笑吧客人?多莉亞不是寫少女小說的嗎?如果妳不是裝出來的,就是那個叫瓦爾的真的是有個奇怪癖好的傢伙──等等,妳說的瓦爾應該不是那個瓦爾吧?」
「就年紀而言,我算得上是少女沒錯啊?」那對非人的翠綠色眼珠天真地眨啊眨地,一點都不像是謠傳中應該和巨龍掛勾的邪惡爪牙們。她迴避了酒保的問題,面帶著親切的微笑朝著F一步一步的走去。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的關係,她的臉頰上泛著一層紅紅的微光,就像是依些夜間植物用來吸引昆蟲的螢光一樣。
「妳好,我的名字是黛雅。」那株植物伸出了手來說:「請多指教。」
F並沒有回應她的伸手,而是醉醺醺地將臉頰放在了酒桶的邊沿上,任由白色的瀏海垂落在酒液中。
「妳……怎麼看起來這麼紅……紅通通的……我肯定是醉了吧?這種鮮釀的葡萄酒……才沒有那麼容易……參假酒的混蛋!」
F胡亂地吼叫著,一邊將手臂揮了出去,但隨著她的手指劃出的弧線飛出去的,並不是只有酒滴而已。一柄小飛刀不偏不倚地射中了酒保正高高提起的酒杯底,如果是說F很清醒才能射得如此準確的話,倒不如說就是因為她真的醉了才會把飛刀射在這麼安全的地方。
「喂喂,妳搞什麼啊?F。」
「不,沒有關係的,我並沒有受傷。」
說話的是那個女人的聲音,但在他們眼前聳立著的,卻是團不折不扣的血肉怪物。肉塊與奇怪的臟腑揉合成了它的四肢與軀體,隨著脈搏淺淺地鼓動著,而骨頭則是隨意拼湊成了雙足生物的模樣,只為了讓那些血肉有個地方去攀附。說起來,會認為這種拙劣的超現代藝術品會動起來,本來應該要是一個不切實際的想法,但酒保和F卻都不約而同地認為這團血肉巨象應該要有什麼動作才對--好比說大吼一聲,或是對著身後的那朵花鞠躬。不過肉塑像卻只是一動也不動地,穩穩地站立在原地,就和它額頂上穩穩嵌著的飛刀一樣。
「從前我的髮葉是金黃色的呢,只是過了一陣子之後,它就漸漸轉成了這樣的紅色。對此,母樹給予我的知識中,好像沒有所謂直接的答案呢。」
那朵花從詭異地蠕動著的巨象身後笑盈盈地探出了頭來,一邊用手中黑鐮狀的法杖輕敲了一下巨象的腦袋。只見那個巨象渾身不協調的蠕動立刻嘎然而止,然而,這樣的靜謐也沒能夠維持上個幾秒鐘,那巨大的血肉塑像立刻就崩毀成了一塊塊的爛肉,在地上塗佈著濃厚的腥味。
「因為太過匆促了,中樞神經還沒有統合起來,這種速度我只能先讓它做到勉強成形而已,還沒辦法叫它自己走出去呢,弄髒了地板真的是非常地抱歉。」
女人帶著歉意地微笑著,臉頰兩側淡淡的螢光讓她的笑容看起來像是裂開到了臉頰上。她舉手,一邊從血肉巨像的殘骸中退後了兩步,低擺的長杖尖端又從旁側長出了一道纏繞著黑氣的彎長鐮刃。她用著長鐮的尖端輕點了兩側的地板,兩團血肉便從剛才女人輕觸之處長了出來,破開了酒吧的木頭地板,緩緩地隆起,凝聚成了一個比剛才要小了的多的四足形體,看上去像是貓或狗一樣的生物,卻有一顆人類的骷髏腦袋。
「我會把它給清理乾淨的。」女人鞠了個躬,是凱珊式的行禮。在跨過了地板上的那一攤狼藉的同時,她併起了手指在腦後晃了一晃,那兩頭詭異的生物便立刻兇猛地朝著那散了滿地的血肉撲了上去。
F並沒有對眼前那般噁心又怪誕的景象以任何的方式去做下評論,只是靜靜地躺在酒桶上頭,用微醺的朦朧目光注視著酒面上燈光的倒影。她充滿酒氣的呼吸在酒面上泛起了一陣的漣漪,圓滾滾的燈光抖動了起來,就像是搏動著著的心臟一樣。
「很令人印象深刻呢……妳的飛刀。」
「走開,我在喝酒。」F抓起了酒杯就要往桶裡去撈。她不耐煩地轉動著眼珠,斜斜地望了上去。
「啊,好的。瓦爾有說過,千萬不要去打擾喝酒的人,因為那是一項奠祭著某方生靈的神聖行為。但瓦爾也說過,我的心中若是有讚美,不論在什麼情況下,都應該要把握機會真誠地傳達給對方,才不會造成遺憾──妳的技巧真的是非常地純熟,如果是妳的話,絕對沒有問題呢,妳就是我要找的人。」
「哼呣──慢著!」F撈著酒的手忽然一鬆,盛滿了酒液的杯子噗通一聲地掉進了桶底。F張大著眼睛,從酒桶上猛然抬起頭問:「妳剛剛說什麼?」
年輕的希爾瓦里似乎是認為F的問題只是一個單純的問句。於是她笑了笑,將雙手疊錯在短裙的黑色浪摺前,慎重地行了一個禮道:
「妳好,我是黛雅,是探求古蘭斯意志的死靈法師。我遵循著母樹與汎特里的教誨來探索這個世界已經經過了兩年,我現在正在尋找能夠一同前往西方銀白陣線的同伴,而我認為妳就是那個適合我的同伴。」
「胡、胡扯!說什麼鬼話?我什麼時候答應過了?」
只見希爾瓦里露出了窘迫的神色。她的雙肩縮了縮,磨蹭著她纏繞著人骨脊柱與頭顱的權杖,像是在試探似地,小心地開口問道:「可是……我已經交了仲介費啊?酒保先生說保證會幫我介紹一個最好的夜鷹的,而我認為大叔為我找到的人就是妳了。」
那個該死的傢伙!
「喂!你是不是故意的!」
在叫罵的同時,F的手上瞬間又捻起了三柄飛刀。只見酒保用戰士舉盾般驚人的速度把托盤立在了臉前,急急忙忙地大聲喊道:「妳自己說要工作的!F!介紹費也才剛繳不是嗎?」
咻咚!一柄飛刀用力地釘上了木製的托盤,鋒利的尾端從另一端穿出,露出了令人畏寒的閃爍光芒。
「好!好好好!大不了把錢退給妳就是了!」
咻咚!
「呃啊啊啊!都說要把錢還給妳了妳還想怎麼樣啊!乖僻的女人!」
咻咚!
「呃哈啊啊啊!」
托盤在酒保的手中裂成了完美的兩片,這都拜那三柄由上而下,準確地在托盤上頭釘成了一直線的飛刀所賜。金屬製的飛刀鐺瑯地落到了地上,酒保在經過了兩個深呼吸之後才確認了自己的命還保著,這才癱軟地跌坐到了地上。
「我只是很不爽罷了,」F上上下下地拋著手中一柄刀刃幾乎和她的前臂一樣長的短刀,「但我可不會和錢過不去。」
聽見了這番話的希爾瓦里,臉上立刻浮現了笑容道:「這麼說來妳是願意和我一起前往銀白陣線了嗎?」
「我可沒這麼說。」
希爾瓦里臉上的笑容倏地轉為了失望。F將手中的短刀插在了吧檯的桌上,彎下腰去將套著皮手套的手伸進了酒桶底部,撈出了沾滿著葡萄碎渣的酒杯,一邊往嘴裡咕嘟咕嘟地送著,一邊搖搖晃晃地從失落的希爾瓦里身邊走過。
「後天清晨,在影子還沒消失的時候,我會從神聖流域南門口外的酒館出發到銀白陣線。如果妳想跟來的話,就拿著那把短刀還有錢來見我吧。」
F呼出了一口酒氣,將本來還滿溢著葡萄酒的空酒杯隨意地向旁邊一扔,正好砸到了正在大啖著屍塊的血肉僕從的骷髏腦袋。那個血肉僕從吱地叫了一聲。F擦了擦嘴角,舔了舔唇縫間葡萄酒渣,用胸部推開了酒吧的推門,朝著天空呼出了一口混著酒精與葡萄香的白氣。
「呼……真是夠難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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