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曾經試過數羊──倒也不是真的數羊,那是一種在無從判斷時間流逝的地方的時候,用來簡化以試著得到精確時間的小技巧,對於逃脫來說,這是必要的技巧之一,不過它最顯為人知的功能是幫助睡眠就是了。
不過F很快就放棄了,因為既然不會把命給送掉,也就不用特別花心思去保命,聯軍的這些人是不可能任由熾天使在他們的管轄之下動用私刑的,所以她會經歷的,也不過就是些在他們的管轄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會送命的審問罷了。
砰磅!厚重的鐵門打了開來,外頭不遠處燃燒著的篝火火光在門口形成了一個長方形的格子。儘管F早就已經沒有在計算時間了,但她還是把眼睛給睜開了一條縫。
如果是那些熾天使士兵的話,那她最好繼續裝昏下去,但這次他們來的時間卻正好是放飯時間──這不是靠數數數來的,外頭的菜餚香味早就四處漫溢,就連她的這間囚房也聞得到味道了,那些士兵們可絕對不會錯過一天之中能夠正大光明地大口吃飯的機會,所以來的當然也不會是那些見鬼的士兵了。
不過關於這點,F倒是猜錯了。
「呵,唷?沒想到是你先來了啊?」F冷笑了一聲。
背著篝火所發出的光亮的伊塔爾,看了看左右兩邊的門衛,低頭說了幾句話之後便走了進來,在走進來之前順手往其中一個門衛的懷裡塞了一些東西,那兩個門衛等到伊塔爾完全走了進來之後,便再度地把門給關了起來,囚房再度陷入了一陣漆黑。
由於看不到伊塔爾的臉龐,所以F不知道自己的嘲弄對伊塔爾能夠造成什麼樣的影響,而伊塔爾也只是沉默地一語不發。F能感覺到伊塔爾的視線,她希望那之中多少包含著歉疚或自責。過了些許的時間,啞口無言的伊塔爾才勉強擠出了幾句話。
「真的很抱歉……我嘗試過了,但──」
「怎麼?為什麼要道歉?我從來沒想過幹這一行還會有什麼保障的,呵呵,被抓到小辮子也沒什麼,這些不過都只是可預期的風險罷了──是我太蠢了。」
伊塔爾的呼吸急促了起來。他並不是黛雅,所以那淺白的指控對伊塔爾而言,無疑是正面往他的肚子上重重地揍了一拳似的。伊塔爾倒抽了口氣,抽出了一根火柴,把掛在門邊的提燈給點亮了起來。
「呃,雖然你才剛點起來而已,不過你可以把那盞該死的燈給熄掉嗎?太亮了,我不是很喜歡。」F若無其事地和伊塔爾開著玩笑,但伊塔爾卻是一點也笑不出來。
「天啊!您──他們究竟做了些什麼?」
點亮的燈火一下子就充滿了整間囚房。囚房的空間並不能說得上是寬敞,但也不算是狹小,包含囚徒正好可以容納下四個人,正好是基本用刑訊問的陣仗──一人指揮,一人出力,一人扮演釋出善意的老好人,她在阿斯卡隆的時候看得可多了,只是這還是她第一次擔任這種位置。
F的一邊眼睛完全腫成了青紫色,破裂的嘴唇沾黏著凝固的鮮血,黑色的貼身綢衣破爛得像是布條一樣,僅僅只能遮蔽住身體的一部分,高高吊起的左右兩手,指節也全都腫了起來。伊塔爾就像是不忍再繼續看下去一般地撇過了頭去,發出了一聲難忍的嗚咽聲。
「這……太過分了,聯軍之中沒有人有被授予這樣折磨疑犯的權利!我會找出是誰做出這種事情的!」
對於伊塔爾憤恨不平的發言,F只是覺得一陣可笑地說:「你會不會太天真了一點啊?這種事情什麼時候會是合法的了?」
「僅僅是對待疑犯,這樣實在──」
「他們還說我是疑犯嗎?真可笑,他們都這麼肯定的用這種手段想從我嘴裡頭挖出話來了。喂,你偷帶東西進來了吧?我不要酒,給我一點乾淨的水就好,講了太多的話,我口好乾。」
伊塔爾喪氣地點了點頭。他走了上去,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布包來,裡頭有著夾著烤肉的粗麵包和一個小酒瓶,不過伊塔爾把那瓶酒和麵包都給放到了一旁,從腰上解開了自己的皮水袋,小心地湊到了F的嘴邊,F先是舔了舔一旁滲出的水珠潤濕了嘴唇,緊接著便貪婪地啜飲了起來。
「咕……呣……呃哈,真是不錯,有這麼好喝的東西我以後可能喝不下酒了。不管怎樣還是要說聲謝謝。」F喝乾了水袋裡頭大半的水後,意猶未盡地抿了抿嘴唇說道。
「為了自己想做的事而獲得感謝,是──算了,我不說了。」
「不,繼續說些什麼啊?我的喉嚨已經乾了,難不成你要我繼續說下去?呵,看我這副模樣。」F戲謔地一笑後,隨即沉下臉來說道:「你真的想補償什麼,就和我說說那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吧?別用那些假好心來搪塞我。幫我逃出去!」
伊塔爾猶豫了一陣,似乎在斟酌著什麼。見到了伊塔爾那副猶豫的樣子,F很不以為然地往他腳邊啐了口帶著淡血的口水,說:「沒什麼事好說的話,那麼就請回吧。」
伊塔爾愣了愣,咬緊了牙根說道:
-.-.-
摔落了車下的F被一擁而上的熾天使們給迅速的拖進了人群裡頭,一下子就不見了蹤影。黛雅難過地哭喊著。除了受到了箭傷的黛雅以外,伊塔爾與血爪都已經跳下了車來,圍著貨車前後架起了防線。
血爪的肩膀上雖然插著一支箭尾巴,但帶來給牠的痛苦比起憤怒,卻只是微乎其微。血爪對著周圍按兵不動的聯軍士兵咆哮著大喊:「這是怎麼樣?你們這些瞎了眼的傢伙!你們的劍不是用來對準同伴的!」
「到底是怎麼回事?」伊塔爾也舉著劍慌張地喊道:「我要見現場的指揮官!」
好似在回應著一塔爾的話語一般,在重重的劍光之間,隱約地傳出了一陣動盪,不久後,一位身著青綠色重甲的人類男子從中走了出來,不過,他手上並沒有拿著武器,劍還插在腰上。伊塔爾認識這個人,但此刻卻一點親切感也沒有,只有一種被蒙在鼓裡的背叛感。
「別動!兩邊都一樣!別讓誤會傷害了彼此。」
男人高舉著手朝血爪和伊塔爾的方向揮了輝之後,也回過頭去示意那些聯軍士兵將劍給放下。
「各位同胞,請將劍給放下。伊塔爾,血爪,也請兩位把劍放下。」
「噗呵?你現在在要求一個戰士把武器給放下嗎?拜爾指揮官?」
被血爪稱做拜爾的人類指揮官嘆了口氣,正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血爪卻又咆哮著大喊道:
「呸!要我們放下武器?這就是人類的作風?你知道你說的是什麼話嗎?要我放下劍?門都沒有!除非我們可以聽到一個值得我們放下劍來的解釋,你必須要說服我你現在所做的可憎行為全都是誤會!人類!」
「血爪!先等一等!」
伊塔爾氣急敗壞地揮舞著手,想讓對著幾十把劍弓槍砲咆哮的血爪冷靜下來,但血爪人卻遠在貨車的另一頭之外,是在伊塔爾再怎麼伸手也搆不到的地方,然而若是他離開了這邊,那些昔日的戰友卻又會一擁而上。伊塔爾發現自己的勸阻沒什麼效用,只得氣得握拳把自己的手心給握得發疼,趕緊在事態還沒失控之前,搶過了話說:
「拜爾哈福指揮官?縱然有些無禮,但我想血爪牠說的是對的,我們之中一定有產生了什麼誤會,而我也要求一個值得的解釋!」
「這件事情與兩位無關,」面對語調和氣的伊塔爾,指揮官拜爾哈福和氣地舉起了雙手,試著盡可能的展示自己的和善,「請先放下劍,我們只需要對幾位做簡單的盤問──但不包括那個白頭髮的小姐。」
「我還以為我們的敵人是巨龍呢?」血爪撇著嘴,不以為然地說。
「總之,先放下武器……」
「渾蛋!你認為我是在開玩笑的嗎?竟敢叫我放下武器?你們這些人類,真當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的腦袋都──」
「血爪!閉嘴!」
在伊塔爾咆哮的喝止下,血爪這才忿忿地低吼了幾聲,把顯露於表的狂躁收斂了起來,但牠的喉嚨仍然發出了充滿威脅性的低吼,尖銳的爪牙與目光毫不退卻地與周圍的數十把閃亮的刀劍較勁。伊塔爾深深吸了口氣冷靜了下來,重新橫緊了劍。他不忍注視著痛哭的黛雅,又或者是壓抑著盛怒的血爪,但總得有人保持理智地挺身而出。
伊塔爾轉過頭,誠懇地說:「請告訴我們我們究竟惹上了什麼麻煩?指揮官?我們很樂意傾聽,但您如果什麼也不說的話是無濟於事的,我們不可能接受這種說法!」
「各位並沒有惹上什麼麻煩,」指揮官拜爾哈福面對相對冷靜的伊塔爾釋出了善意,靜靜地搖了搖頭說:「我想我們的熾天使朋友行事雖然有失冷靜,但他一開始就闡明了我們這次行動的意圖──我們是來協助抓捕襲擊熾天使的殺人逃犯的。」
伊塔爾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冷冷地注視著自己的上級,雙眼投射出來的目光就像是在譴責著他將自己的愚蠢投影到自己身上一樣,但也有一部分是對於拜爾哈福隱瞞的失望。拜爾哈福指揮官能夠讀出伊塔爾的眼神,他的臉雖然青白了一陣,但卻也只是搖了搖頭,說:
「我不想把那些糟糕的指控加諸於我們的同伴上,但你這樣毫無疑問地是窩藏了襲擊我們重要的盟友──柯瑞塔王國的熾天使的重要人犯。」
伊塔爾冷笑了一聲,說:
「你有證據指認人犯嗎?」
「我們截獲的情報是一個白髮,五尺半高的二十歲人類女子,其餘的服裝樣貌不詳……但,年輕的白髮女孩並不是那麼的多,是吧?伊塔爾,我已經盡力用不會使她受傷的方式把她抓捕起來了。」
伊塔爾嗤之以鼻地一笑。話以至此,他知道其實自己也沒有什麼好反駁的了,因為以一介士兵來說,他已經逾越了太多,但一股莫名的憤怒卻驅使著他繼續說了下去。
「在席娃山脈死去的古拉也是白頭髮,可見白髮也不是那麼的稀有呢?」伊塔爾靜靜地說道:「是理想讓我們聚在了一塊,但規矩才是維繫這部巨大機器運轉的齒輪,就算你提出了這樣的指控,再怎麼樣我也無法在人證不足的情況下就這麼樣的把我們的人類同胞交付到未知的危險之中。」
「熾天使盟軍並不是什麼未知的危險,伊塔爾,而且……」
伊塔爾看著拜爾哈福的嘴角,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這個昔往的老友正對他露出了一抹奸佞的冷笑。
「你要證據?證據會有的──協助我們的指認者正在過來的路上。」
-.-.-
「媽的……」F在罵出這句話的時候,參雜的憤怒並不是特別的多,反倒是感到了更多的驚訝與無力,「居然是芬尼克這傢伙……就是之前血爪一直想要一刀把他劈成兩半的那傢伙。嘖,我現在倒也很想這麼做就是了。但這個消息如果傳出去的話,他的夜晚生涯大概也到此為止了,真不曉得他到底在想什麼。」
「總之,早上的時候,有一隊熾天使到達了銀白前線這裡,不是洽公團什麼的,我從來沒有看過他們,而且其中有一個人看起來很奇怪,好像是跛著腳,真要我說的話,那個人給我的感覺不太像是一個戰士,也就是不是靠著苦幹實幹坐上那個位置的人──總之,套一句血爪的話說:我不喜歡他。」
「跛著腳的傢伙?哼,大概是他們口中所謂的嚴重傷亡吧?我可不記得那時候的炮擊有死過任何一個人……」
「等等?您說砲擊──」
「怎樣?嗚──」F挑起了一邊的眉毛,不過隨即就因為疼痛而發出了呻吟。
伊塔爾用著啼笑皆非的表情看著F說:「我在人類的世界中學會的第一項知識就是不要隨意妄下斷言,但如果我有一門大砲,我應該不會擔心有人會從身後追過來才是。」
「是芬尼克那傢伙。」F吃痛地說道:「呃,說來話長,總之他幫助我逃跑,卻又緊接著去跟追殺我的熾天使做交易,真是好一個兩面交易啊。」
「但您說並沒有死任何一人?這麼肯定的原因是──」
「煙火啦!我用的是煙火!」F忍著疼痛不耐煩地碎嘴著:「我不過就只是想嚇唬嚇唬他們而已,誰知道煙火真的炸得死人呢?真可笑,我忘記了他們每個人穿的盔甲都是紙紮的呢!」
伊塔爾一陣咋舌,忍不住說道:「雖然這樣說對我的戰友們感到很抱歉,但您……您如果要逃跑,應該狠下心來排除所有追蹤者的威脅才是。」
「是,我已經深刻的體認到我的不足,不過你如果要繼續說教的話,我可沒有那個心情,麻煩你滾蛋!我十五歲以後就沒有再進過學校了,十八歲就殺了第一個人──雖然那是他自己跌死的,不過我可比多數的人要有責任感多了。倒是在你走之前可不可以幫我找張椅子?我的腿已經沒有感覺了。」
伊塔爾垂著肩膀嘆了口氣後,提著油燈到處晃了晃,才在角落找到了一個空的小木箱。伊塔爾把小木箱挪到了F的腳下,F在舒緩了麻木的雙腳後,簡單地用一聲舒服的長吁傳達了她的感謝,之後便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
這可麻煩了啊……
「我──」
F斜斜地抬起了頭來,那副表情就像是在問「怎麼?還有什麼話要說嗎?」一樣十足地挑釁,那絕對不是有興趣去傾聽的表情。伊塔爾喘了口氣,讓被思緒擾亂的呼吸平息了下來,卻是迴避著F的目光說道:
「我先前……並不知道您的情況……這麼糟糕……所以……所以擅自做了這個決定……」
「別一直碎嘴了,你到底幹了什麼?」F不耐煩地說道。
「我讓黛雅來探望您。」
F就像是被伊塔爾的話給揍了一拳,毫無防備地露出了錯愕的表情,就好像前一段時間的那些刑求根本和從伊塔爾口中所說出來的話語無法相比。F就像是懷疑自己所聽到的東西一般,再度失聲道:「你說什麼?」
「我說我讓黛雅來探望您──」
「不!不行!我受到的折騰已經夠多了!別讓我再──你那棵植物腦袋在想什麼啊?我都快死在這裡了,你還要我來安撫那個小鬼頭?」
「我也認為這不是個好主意,不管對您,還是對黛雅小姐來說。」伊塔爾苦笑了兩聲,又接著嘆了口氣,「我會告訴您的原因,是我想先提醒一下您我不一定攔得住黛雅小姐。在進來之前,我或許還能讓守衛擋著她,但現在……我也不知道,我如果忽然又拒絕的話,會讓她很擔心的吧?黛雅小姐從昨天開始就一直沒有吃飯了,如果能讓她來見上您一面的話──」
伊塔爾並沒有把話說完,只是搖了搖頭便轉過了身去。眼看伊塔爾就要離愈,F著急地朝著伊塔爾的背後大喊著:「喂!不管啊!你……你自己幹的好事自己收拾!伊塔爾!別一副好像你連一點主意也沒有的樣子!」
伊塔爾停下了正要去摸門把的手,轉而輕輕地將手放在上頭。
「不論是出於怎樣的動機,我也和您一樣是那個不願意看見黛雅小姐難過的人,但我現在已經是回到了部隊的轄下,和您在一起的這個事實令我很難抽身……不過我會盡可能地想辦法的,現在可是戰爭期間,不是嗎?」
F把對這個承諾不怎麼寄望的心情全寫在了臉上,伊塔爾也看了出來,卻也沒辦法去多說些什麼,只能歉疚地低了低頭,說:「我會想辦法的,或許沒有辦法一下子給予什麼樣實質的幫助,但我或許能稍微推進一下押送的進程。在野外的話,您應該更容易脫身吧?我會盡力爭取機會讓血爪來擔任押送的一員──雖然牠現在也被監禁著,不過他們應該很樂意把血爪送回後方去。」
F嘆了一口氣,知道再怎麼說也無濟於事,只能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伊塔爾放在門把上的手用力地捏了捏上頭的鏽跡,卻遲遲沒有將門把給按下去。
「好了,我該走了,您還有什麼事情是需要,但還卻沒告訴我的嗎?」伊塔爾最後還是忍不住回過頭來問。
「怎麼?難不成你想知道把那些熾天使屁股給炸開了花的煙火是什麼顏色?沒事就快滾吧。」F沒怎麼好氣地說道。
「不,不用了。那麼我會這麼和指揮部的長官匯報,就說已經從您口中套出了確鑿的罪證,您應該可以配合我吧?」
「哼,真是給你撿了場便宜,但我還能說不嗎?」
「那麼我就先行告退了。」
伊塔爾將帶來的酒和食物給收了起來,好好地包裹著放入了懷裡,只在F身旁一個不顯眼的角落裡放下了剛才帶來的水瓶,接著便熄了燈火,扳動了門把走了出去。
砰磅!鐵門沉重的門閂脫落的鈍重聲響再度響起,門軸則是發出了像是尖叫的聲音,就像是刀片在輕刮著耳膜。F皺起了眉頭,用力地把綁縛著她手腕的鍊銬扯出了噹啷的聲響,僵持了一陣子後,那陣不適的感覺才漸漸從F的身體之中散去。
呼──
隨著一股深深的喘息,F垂下了頭,就像是要往前傾倒下去一般,F任由鐵鍊拉扯著她的上半身,無力地將自己的身體垂掛在生鏽的鐵架上。
沉重的疲憊不再受到壓抑,隨著放鬆的身軀肆無忌憚地湧了上來,幾乎要把她給淹沒了過去。F有一瞬間幾乎覺得自己要窒息了,但隨後而來的一口濕冷的空氣就像是一泉即時的甘露一樣,即時地解放了她。
F顫抖地摒住了呼吸,就像是生怕那口甘甜的空氣會從她的胸口裡頭消散一樣嚙住了嘴唇。但從唇間竄入,不斷地逗弄著舌根的那股沁涼,卻又唆使著她繼續貪食著。F最終還是緩緩地張開了嘴,但浸潤著她雙唇的卻是意外溫熱的東西。
是血嗎?
大概是靠近眼睛附近的傷口破了吧?該死,那些人可沒因為她是女的就少下了重手。F低聲咒罵著,卻也無法阻止那些溫熱的東西順著臉頰流了下來,令蒸騰的熱氣薰花了雙眼。她再次拉扯著鐵鍊,扭動著肩膀想擦去那些東西,但卻也只是把自己給弄得更加狼狽而已。
外頭忽然爆出了一陣笑聲,F大吼,咆哮著回嘴,但那些笑談聲卻只是依從著自己的步伐,無視了F的咆哮慢慢地遠去,而隨著漸漸遠去的談笑聲,F的咆哮也漸漸轉為了低語,低語也漸漸地轉淡為遠方虛浮的呢喃。
F花了好一陣子,才了解到那些遠去的嘻笑根本不是嘲笑她的聲音。竭力地咆哮過後,又多了一份喘息加諸於F疲憊的身軀之上,呢喃的話語最終只成為了一份份深沉的喘息,迴盪在這一片陰濕狹小的空間之中。到頭來,不論是咆哮還是低語,從頭到尾都只有她自己聽得到這些瑣言碎語。
只有她自己……
只有……自己一個人。
嗚……嗚嗚……
F不再嘗試擦去眼角的淚水,只是任憑滾燙的淚珠在塗抹著鮮血的臉頰上烙下了清晰的淚痕。堅強又如何?軟弱又如何?即使是這樣軟弱的愚態也不會招致任何的側眼,因為根本不會有其他人看見,過著這種躲藏生活的夜鷹從來不會被人給放在眼中。那麼她還需要為了誰而去故作堅強?為了誰的目光?為了在誰面前戴上一點也不合襯的面具?為了欺騙自己,好遺忘自己,好遺忘寂寞的痛苦嗎?
儘管沒有任何人看見,但F還是垂下了頭去,把所有的表情都藏進了胸口之中。
她真的好想念……好想念他……
「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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